回忆起来,在接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只有写作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事。它就像一面镜子,让我看清内心深处真实的自己,特别是在人生最迷茫、最无助的岔路口,写作仿佛盖茨比眼中那微弱的绿光,它带给我温暖和信念。可以说,我不断成长的过程,就是对写作的理解不断加深的过程。
年少时,写作意味着孤独的陪伴,意味着对世界最原初的模仿。小时候,我很内向,总是沉浸在自我幻想的世界里。我会对着蚂蚁讲故事,会幻想老鼠洞的深处会不会是另一个世界,会惧怕二楼那个永远锁着的杂货间里一定住着一个喜欢怪笑的女巫。我会在半夜爬起来看星星,猜测外星人能不能听懂我的语言。我把这些胡思乱想讲给爸爸听,他很激动,鼓励我把它写下来。我就文字加拼音写了一本童话,取名叫《狂想曲》。小学三年级,我迷上了《西游记》,一边翻字典,一边连蒙带猜,硬是把它读完了。之后,我又在爸爸的书房里找到了《封神演义》《三国演义》,还有《平妖传》《聊斋志异》等志怪奇书。我虽然读不懂文言文,但觉得那是一种很有味道、很有魔力的语言。读得多了,我就不知不觉开始模仿那种语感。当时学校里刚开始学写作文,老师让写一封留言条。大家都是乖乖按格式去填充,我却写道:“今夜晚归,勿念。”老师惊诧地问我,“勿念”从哪里学的,我说,昨天看鲁迅就那么写的。老师拍着我的脑袋,愣了好久。后来想想,那时的我真是一张白纸,天真地读书,完全无所顾忌地用写作模仿世界。看郑渊洁的童话,日本的幻想小说,我就模仿着写《妖怪校园》。韩寒的《三重门》火了,我就学韩寒,写一群叛逆中学生如何反抗应试教育。再后来,好莱坞的电影可以租光盘看了,我就学着写科幻。那时的我,又瘦又小,细细的脖子顶着大大的脑袋,每天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一样充满天马行空的意象。到了晚上写完作业,我就趴在小桌上写故事,写着写着就睡着了,开始做缤纷奇崛的梦。大学时我家装修,我还搜到了童年时的习作本,厚厚一摞稿纸,订书机订不透,妈妈只能用纳鞋底的线穿成一串。
青春时,写作意味着自我表达的渴望,意味着对世界用不尽的热情。到了中学,我的兴趣转移到了诗歌上面。初中时,朋友送了我一套《宋词鉴赏辞典》,我沉浸在那精致、灵巧的词句中不能自拔,常常一边读,一边抄写。到了高中,我在图书馆遇见了海子、顾城、西川的诗,从此热情、孤独、焦虑,一切的情绪都找到了倾泻的出口。我加入了校园诗社,每天读诗,琢磨措辞,经常因为某个精妙的灵感激动得失眠。那时写诗,总有一个现实中暗恋的女生做投射。就像歌德写《少年维特之烦恼》,我常把萌动的情愫转化成一个个滚烫却暧昧的词语精灵。虽然用诗表白没有成功,但那段纯粹、真挚的时光还是令人留恋。不得不提的是,诗歌陪伴着我度过了压力最大的黑暗高三。在我自我怀疑、跌入谷底时,还能用诗点燃热情,用诗来励志抒怀。大学填报志愿时,我的首选专业毫不犹豫写了中文系。虽然最后我学的是社会学,但作家梦一直没断,这一切都要感谢青春韶华里,写作带来的热望。
大学毕业时,我再次面临人生选择。在迷茫中又是写作唤醒了心底沉睡的自我。正如古希腊神庙的那句铭文:认识你自己。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取决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放不下我的作家梦,于是我继续考取了创意写作专业研究生,一直读到了博士。说来悖谬,真正开始专门地研究写作,我却又失去了写作信心。因为,写作里的奥妙太多了,我似乎在写作的迷林里迷失了自我。究竟什么是好的写作?写作为了什么?写作和经济、社会、国家甚至人类命运有什么关系?研究得越深,越发现自己被写作凝住双脚。到这时,我才发现,写作意味着不断解惑,意味着在迷雾中前行,意味着一条永不可抵达的旅程。
写作教会我很多事。它让我勇于直面内心的恐惧,它教会我如何自信,甚至是盲目乐观地面对生活。它永远那么真诚可靠,在我最孤独时还等在那里,给我最有热度的拥抱。
有写作的人生是幸运的,愿你也能踏上写作的美妙旅程。
作家小档案
高翔,1989年出生,上海大學创意写作学博士,高中时开始写作诗歌,曾在《诗刊》《散文诗》《成才与就业》等杂志上发表诗歌。同时写作小说,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谋杀白日梦》,长篇传记小说《大国海图人物志》。
寄语:
写作就像做菜。首先,你需要大量阅读、刻意观察,积累最新鲜、最丰富的食材;然后,学着那些已经成功的大厨作家们的方法去烹调,慢慢地你就会知道怎么掌握火候、咸淡,也会发现自己的风格。最后,要的是一颗永远敏感、专注、好奇的初心,只有这样,你的菜才最有味道。
推荐的书:蒋勋《给青年艺术家的信》
这本薄薄的小书,曾带给我挥之不去的感动。我常将它放在床头,置于行囊,在静夜里就着月光慢读,在旅途中伴着孤独细品。在书中,美学家蒋勋假托写信的方式,道出艺术的本质:重要的不是训练,而是唤起内心深处的纯真。作者希望年轻人保持感觉开启的状态,去听、去看、去嗅,去触碰世界坚硬的边缘和最柔软的自我。在这个浮华、焦躁的时代,这本书就像一盒美学的维生素,可以让人从喧嚣中沉静下来,进而抵达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