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礼
1.
男孩安吉刚搬到橡树湾。
安吉很烦恼。爸爸工作很忙,妈妈生病了,他在橡树湾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每周末他都会去郊外的疗养院看望妈妈,除了那条漫长的公交线路,他对橡树湾几乎一无所知。
那天放学后,打算去图书馆的安吉迷了路。路过动物园时,他的目光被门前栩栩如生的动物模型吸引了。想起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去动物园游玩的快乐记忆,他不知不觉地朝着售票口迈开了步子。
进了动物园,看到活泼可爱的动物们,安吉低落的心情悄悄被治愈。他在心里默数着:“已经看过了老虎、狮子、长颈鹿、羊驼、大熊猫……”
当他走进大象园时,一只小象也像心有灵犀一般朝他靠过来。小象的动作有点笨拙,眼睛里却充满了淘气的好奇与纯真,它朝安吉伸出长鼻子,像是在招手。
不可思议的是,与小象的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安吉感到一阵久违的宁静。那感觉就像飘浮在巨大的云团上,奇妙又安心。他喜欢极了这种躺在软绵绵、蓬松松的云团上打滚般的感觉。
小象的眼神那么深邃、那么温柔,就像知道安吉所有的烦恼似的。
当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小象的时候,小象也将鼻子伸出了栏杆。从那一刻起,小象安琪儿成了安吉在橡树湾最好的朋友。
2.
“你很喜欢这只小象吧?”一位管理员爷爷问。
现在,安吉每周三下午都会去动物园看望他的朋友小象安琪儿。
小象认出安吉、迈着笨拙的步子兴奋地朝他赶来的一瞬间,是安吉一周里最幸福的时刻。有了安琪儿,枯燥乏味的橡树湾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安吉在电视里看过,小象是非常感性的动物。它们会快乐,会悲伤,会痛苦,还会流泪。当小象失去妈妈,或者被坏人拐走后,它们甚至会患上抑郁症而绝食。当遇到善良的丛林义工时,小象才会慢慢敞开心扉。
当时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可面对安琪儿,被它那双充满着善意的眼睛凝视时,他知道那是真的。
时间一久,安吉和管理员爷爷也成了朋友。安吉喜欢跟他聊天。神奇的是,那些无法对父母、老师和同学倾诉的烦恼,在面对安琪儿和管理员爷爷时,就能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初秋的一个周三下午,安吉来到大象园,却没有见到总是在栏杆前等待他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安琪儿去哪了?看来看去,他怎么也找不到它。当明白这不是一个恶作剧时,他急得都要大哭一场了。
“爷爷,安琪儿去哪儿了?”他问。
“它被送走了,”管理员爷爷说,“送到一个小镇上的动物园。”
3.
管理员爷爷说,一个小镇上新建了一座动物园,有很多小朋友都喜欢小象。经过商议,他们把小象送去了那里。
安吉哭了。安琪儿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它。如果没有它,那他在橡树湾的生活会重新变成一片灰暗。
“想想那些住在远方的孩子,也许他们像你一样需要安琪儿。”爷爷说。
安吉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开心,可他想不通,為什么偏偏是安琪儿?
想到小象正被喜欢它的孩子们包围着,他才感到一丁点安慰。他只希望小象能够幸福快乐地成长,长成一只幸福快乐的大象。
在他喋喋不休的追问下,管理员爷爷说出了小象要去的小镇。玫瑰岛小镇——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他只在地图上看到过。
安吉再也不去动物园了。
他在网上查到了玫瑰岛动物园的联系方式,立即打电话过去,却被告知并没有一只叫安琪儿的小象从橡树湾被送过去。工作人员的语气相当肯定。
安吉觉得很奇怪。他不肯罢休,写信给动物园,继续询问安琪儿的事。“请再核实一下,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安琪儿过得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伤心?它是一只善良的小象,请帮我照顾好它。”
等啊等啊,一个月过去了,他终于收到了寄来学校的回信。一天课间,班主任将一张印有小象图案的明信片交给了安吉。
“亲爱的安吉,很抱歉上次没有核实清楚。橡树湾来的小象安琪儿的确在我们的动物园里,它非常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它。这里的孩子们像你一样爱它,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它的。”
同学们团团围上来,好奇地传阅着明信片。突然一个穿着樱桃图案毛衣的女孩从靠窗的一排课桌朝他走来,“你也喜欢动物?”
就这样,安吉在学校里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4.
苏樱是一个热心开朗的女孩。在她的推荐下,安吉加入了当地的“小动物之家”做义工,还加入了学校里的羽毛球小组。
渐渐地,曾经孤单的放学路上开始洋溢起同伴们的笑声。大家会借漫画给他、跟他讨论习题,篮球场上也开始有人传球给他了。
曾经因为骤然离去在安吉心间掘开一个巨大空洞的小象安琪儿,如今变成了一个雨点那么小。回忆起它时,安吉不再哭泣了。替代悲伤的,是一种淡淡的幸福感,那是只属于他和小象的回忆。
一年后的毕业旅行投票中,班里有近一半的同学选了玫瑰岛——小象现在生活的小镇。大家都听说了安吉和安琪儿的故事,想去亲眼见见这只善解人意的小象。想到能再一次和亲爱的小象安琪儿见面,安吉的心中刮起一阵巨大的旋风。
初夏时节,大家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来到玫瑰岛小镇,一进动物园,就直奔大象园。令安吉惊讶的是,大象园里全是大象,一只小象也没有。
“是不是搞错了?”苏樱问。
怎么可能搞错?一年前动物园寄来的明信片还被他珍藏在床边的橡木盒里,上面清清楚楚地盖着玫瑰岛动物园的邮戳。
安吉急忙询问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可谁也没有听说过来自橡树湾的小象安琪儿。“这不可能,我有动物园的回信!”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据说,一年前负责大象园的人已经辞职了。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和学校的领队老师都面露难色。在孩子们死缠烂打的央求下,大人们终于同意请动物园的园长爷爷出面,解释小象安琪儿的事。
5.
“你好吗,安吉?”园长爷爷问。
安吉很纳闷,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尽管诧异,他还是在朋友们的簇拥下重重地点了点头。现在的他比去年好多了,妈妈的身体好了,他也交到了朋友,再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其实小象安琪儿从来就没有来过玫瑰岛。”园长爷爷说。
大家都发出惊讶的叹息声,而安吉已经紧张得发不出声音了。
“这是怎么回事?”苏樱问。
“还记得橡树湾动物园的管理员爷爷吗?”园长爷爷问,“他是我学生时代的朋友。去年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个小男孩也许会联系我,询问一只小象的事。他说,‘他是一个很孤独的小男孩,小象安琪儿是他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告诉他,那只小象在周末时患急症离世了,这会让他非常伤心。所以——”
这下安吉明白了,原来小象安琪儿已经去了天堂。
苏樱哭了,好几个女孩都哭了,但是安吉没有。大家都围在他身边安慰他。他感到周身被温暖的光芒笼罩着,也许这就是小象安琪儿的祝福。
那天晚上安吉做了一个梦,小象安琪儿真的变成了天使!它背着雪白的翅膀、头顶亮晶晶的天使光环,飘浮在巨大洁白的云团上,对着他微笑。
“安吉,我是你的小象安琪儿。很抱歉我和爷爷没有让你知道我离开的事,因为担心你会受伤。我很高兴看到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快乐的男孩。我每天都会为你祈祷,我爱你。”
安吉翻了个身,继续甜甜的梦境。谢谢你,管理员爷爷!谢谢你,小象安琪儿!
发稿/庄眉舒
插图/崔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