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 苏
小编叨叨叨:在高三那段紧张得大气不敢喘的日子里,我们的情绪总是很轻易就被点燃,对自己发火对家人发火对朋友发火,然而这所有的痛苦本质上来源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这篇文章的作者小苏有种清冷的倔强,让人从心底叹服,但小编想借此告诉你的是,照顾好自己,这不是一句空话,
这是一切希望的源头。—林木木
我曾怀胎十月,生了个名为“高考”的怪胎。那十个月,慢又绵长,翻来覆去耗尽了我所有精力,以致我“产”后至今,还没康复完全。
将书搬进高三教学楼的那一天,我抱着装书的大箱子站在楼下,抬头一望,脖子很配合地“咔哒”叫嚣了一下,我揉揉它,算是一种抚慰,抱起书箱走进了教学楼。
补课的那个八月,教室里八台风扇孱弱地转着,却依然高傲地看着室外的热浪强势占领教室,再看看带着颈椎纠正器的我。我不时扒拉下那个围脖似的纠正器又把它围上,汗水在脖子上黏成一片,终被绒布制的纠正器吸干,再散发出怪异的味道。
我看着身边的同学们,感觉自己像个游离在战场外的逃兵,我也想像他们这样抛开杂念,全身心投进备考里。可我办不到,全班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乱糟糟地做着和试卷无关的事情—吃药丸、摘下纠正器让脖子凉快会儿、做几个小动作放松颈椎……
当然,这样耗着时间,测试是没法按时完成的,只能在交卷时急忙抄上同桌的答案,交上去。这般看起来轻轻松松的动作,却是无数次心理斗争着感到不齿、难受。
曾试着全心全意投入进一张试卷里,测试结束后我看到世界在眼前旋转,桌子轻飘飘地从左边转到了右边,颈椎那里似乎梗着一块尖锥,一阵阵地戳着我的头,我趴在桌子上,同桌看着我手下的纸渐渐湿透,忍不住说:“下次做不下别撑着,跟老师说一声,不交算了。”
我埋着脸点头。前桌从厕所回来,不明所以,嬉笑着拍我的桌子:“偷懒!这时候睡什么觉。”猛地把我拽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她就怔住了。
我说:“头晕。”她莫名起了无可发泄的火,一把抽起底卷:“做什么卷!撕了撕了!”那一刻我又心酸又感动得嗫嚅。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任性,我只有一次机会,家里没有给我复读的条件,我若输,前方便是底层社会。一次次月考的轮回,自己像一个计日而归的老者,挣扎而又消逝着灵气,挤压着唯存的日子与时间,心间无隙。
寒假时,背着一堆试卷回家,我把所有的书都搬到了奶奶家附近的一间旧屋,很安静,也很冷。我时常冻得手脚麻木,关上门又因为没有灯而视线昏暗。我只好拿着手暖袋,边做题边轮流将手伸进去取暖,冷热交替间,我的手得了冻疮,麻木红肿,痒痛得没法拿笔,奶奶急得连着几天煮滚烫的白菜水给我洗手。
临近春节,天气湿冷得出奇,反常天气下脖子酸得厉害,腰也不知怎的开始发酸,总觉得椅子高度不适合。那段时间,我把地理卷贴在墙上,用不怎么能弯的手翘兰花指拿笔,支着酸得坐不下的腰,撑着脖子,趴在墙上算经纬度。
那时寒假的乐点,除去新年辞旧迎新的喜气,还有就是不留神完成了第二天的任务,突然发现多了一天空闲的快乐。
三四月一次次高强度统考恶狠狠地消磨着我,因为颈椎牵扯了很多不良反应,我开始耍赖,自主作业里,英语ABCD乱填一通,语文阅读题问:“某人为何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我写:“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
这些都是在权衡中被我舍弃的,我只能将有限的精力放在一些必背必练复习上,才能使成绩不至于一落千丈,竭尽所能护养身体。
终于,腰上的酸胀刺感蔓延到腿上,肆虐到我承受不下,可我实在不想跟父母说,他们为了我的颈椎已经操心够多了,但又怕真的有什么问题久拖难愈。最后,一个星期六早上,我请了假,爸爸带我去医院做CT。等结果时,我坐在那里,看着一些人坐着轮椅,一些人躺在病床上被推到了CT室……心中悲怆又庆幸,自己腰椎间盘突出,不过是一点小痛苦罢了。
回到学校后,我跟同桌说,在不知道情况时我已经逼着自己做好了截肢的准备,同桌或许当成玩笑话听了,可我仍然因为那个最坏的准备难受了许久。连打电话给父母都感到愧疚,想着我活二十年后变成残疾他们怎么受得了。那时晚修在僻静的楼下走廊佯装淡定地给父亲打电话,让他请假来带我去做检查,挂掉手机后终忍不住蹲下呜咽。
吃药前期身体好得慢,不能久坐,于是我时常站着看书写作业。星期三的晚修课间,就跑到门卫室等着父亲来给我送换贴的膏药。
一次,我在门卫室里坐着,心里惦记着要快些回去做练习卷,又想着要在上课铃响前回到教室,看着时间渐渐接近上课,父亲却还没到,忍不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却没人接。直到上课铃响后的一两分钟,熟悉的摩托车声才响起。我跑出了门,气得声色凌厉:“都等了十分钟了,怎么那么慢!我还有作业要做呢,知不知道我们上课秩序抓得很严的!”父亲抱歉地笑笑,将药递给我。我一把抓过,赶回了教室。
心情稳下来后,我却后悔得揪心。父亲在厂里工作了一整天,晚上还要进城去医院帮我拿药再赶来学校给我,他一个星期里好不容易见到我一次想跟我说句话,可我却声色凌厉得让他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愧悔得难受,想起每个星期六傍晚放学,父亲都要来学校带我去很远的医院问诊,下班高峰期的路上塞车塞到天昏,陪我排号排到天黑……我又怎能这样踩踏校门口昏黄灯下他满带疲惫的身影?
五月后期,因为病,身体弱了下来,偶尔一次熬夜就能让我在一两个星期内经常流鼻血,在班里就只能仰着头,在宿舍我就躺着,一口一口地回吞血,吐痰时夹杂的血丝触目惊心。
每天中午两点准时顶着烈日去校门口的便利店拿代煮的中药,再赶回教室做午练,又连着上课,最后常常是忘了喝,等到傍晚要去拿第二趟药才想起第一份药似乎已经凉了。两份药一起拿在手上,冷热相敷,站在走廊一边喝一边看着楼下墙上贴着的排名榜,姿态有如赏景—战争的残景。
六月三四号在班里自习时,右手的小拇指突然酸痛得没法拿笔,我慌了起来,好不容易熬到六月,若因手没法拿笔而错失了考试那我要怎么办?剩下的几天我拼尽全力恢复它,揉药酒,贴膏药……“抢救”之下手渐渐好起来了,只是直到考试也还没好全,手上还贴着膏药,除此之外,颈椎、腰椎上,都贴着膏药。
最后一科考完后,我走下高三教学楼,站在那里,抬头,脖子“咔哒”了一声,像是从很久远的以前的某一刻传过来的,带着回音。
仔细想想,也不是很久,不过十个月。
所幸最后的成绩是合心意的,虽然没有发挥到最好,但我却满心庆幸。我的高三,从未为成绩哭过,我不曾为它一心一意,这个怪胎反而是由病痛、友情、亲情等交织孕育,耗尽心泪。高考过后,虚弱着,却满怀分娩的感恩,谢谢我成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