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芬长江师范学院
韩百敬湖南大学
【提 要】本研究借用英语通用语理论,通过问卷调查,考察了直接法和间接法在测量同一群体ELF语言态度方面的差异及其不同表现特征。发现学习者所处的外在教育制度、学习者的学习经历、语言内在规律及学习者所感知到的ELF社会接受度都在共同建构着学习者的感知和态度。
全球化进程和英语的传播普及使英语语言经历了深刻的变化。随着英语多元变体的形成、英语非本族语使用者数量远远超过本族语使用者(文秋芳2014;Zheng 2014),英语语言已经逐渐脱离传统的盎格鲁文化所圈定的国家民族范围(Zheng 2014),更多与世界文化相关联,成为通用交际的工具。这种英语通用语思维模式(English as a lingua franca,ELF)带来英语语言观、学习观、教学观的重大变革,本族语英语一元模式正在逐渐被带有区域变体特征的多元英语模式取代。那么,既然英语在世界上的角色已然发生变化,人们头脑中的语言观念是否发生了变化?(Seidlhofer 2003)换句话说,在本族语中心模式和英语通用语模式的冲突中,英语学习者/使用者持有什么样的语言观和语言态度?他们的语言观和语言态度是否为他们迎接英语变革的挑战做好了准备?本文将基于ELF理论进行实证研究,探讨当前中国英语学习者对英语作为通用语使用的认知和态度及其影响因素,以期为英语教学界实行英语通用语教育模式提供理论和实践上的启示意义。
英语教学一直以来沿袭的是外语范式下以英美英语为规范的EFL(English as a foreign language)教学模式。在这种模式下,本族语人士被视为学习者的目标交际对象,本族语规范(native speaker norms)被视为学习唯一有效的标尺,习得标准英语和获得(近似)母语使用者的英语水平(near-nativeness)是学习者的目标所在。在EFL作为外语范式的学术话语中,学习者被视为“中介语的使用者”,任何偏离本族语规范的语言使用被视为能力不足和“错误”,带有第一语言的“迁移、干扰”的痕迹。而语码转换则被贴上了“补偿英语语言能力不足”的消极标签。
ELF采用的是全球英语范式,交际者需要应对各种英语变体。ELF被定义为“具有不同母语背景的人在互相交流时所使用的英语”(Jenkins 2014;Ren,Chen&Lin 2016),是语言接触、语言进化的结果。语言评估标准以交际的有效性来判定,认为可理解性比准确性更重要。学习者被视为“具有双语能力的人”,有合法的权利去使用语言。错误不再仅被冠以消极意义,而是语言接触的结果,语码转换则标志着学习者的多元语言文化身份,标志着其有能力调动多种语言来达到交际的有效性。表 1参照 Jenkins(2009)总结了 EFL和 ELF的主要区别特征。
表1 EFL与ELF的区别
ELF诠释了全球化进程中的英语,颠覆了本族语者标准,强调本土化、语言变体和多元英语标准。近年来ELF研究成为学界研究的热点,这种崭新的视角有望给英语教学带来新的理念和机遇。
1)语音层面。ELF认为不同母语背景的英语使用者普遍会带有本土化口音特征,这些特征不应被视为错误,而应被视为合法的、表征说话者身份的手段。研究的关键在于识别容易造成交际障碍的发音变异和不会对可理解性造成影响的语音特征。对“中国英语”在语音方面的区别性特征目前还远没有确切的描述,但下述特征已经达到共识(He&Li,2009):辅音音尾加[ə],如 like 发音成[laikə];[θ]常被[s]所替代,如 three 发音成[sri:];一些双元音的简化,如[au];避免使用浊化摩擦音,如stop等。
2)词汇层面。ELF使用的词汇在中国环境下有两种表现形式:汉语表达方式进入英语语言系统;英语语言单位获得了新义或新用法。第一种方式主要有汉语词语通过音译、译借方式来表达中国特色事物,如Putonghua,yamen,fengshui,maotai,majiang(音译);iron rice bowl,one China policy,three represenatives;snakehead (译借)(He&Li,2009)。本土化特色习语的使用被认为承载了更多的文化和身份负载,也是通用语使用的突出特点。第二种方式是英语语言单位获得了新义,如back door,democracy,steamed bread.
3)句法层面。ELF交际注重交际效能的实现,在句法上不拘囿于语言形式。已有研究发现,ELF使用者在句法上删繁就简的特征非常明显,并且交际效能似乎并不受句法形态不规范的影响(Jenkins et al.2011;腾延江 2015)。Jenkins(2009)对ELF语料库的研究发现,ELF使用者在句法上的显著特征包括动词第三人称单数-s的缺失,冠词省略,冗余,动词后介词的过度使用(如discuss about),对所有句子使用相同的附加问句is it?或isn't it?等。He&Li(2009)的文章指出中国英语的ELF特征有并列结构不加连词、话题化、零主语等。
4)语用层面。文秋芳(2012)认为EFL使用者所掌握的语用规则应该包括普世通用规则、本族语规则与非本族语规则。语用能力不是仅习得本族语者的语用规范,而是“恰当地传达交际意图、顺利实现交际目标的能力,体现为对各种社会因素的考量(如礼貌、合作、同情、乐助、禁忌等)、语境敏感性程度(如场景的正式程度、参与人数、公共/私人场合、一般/紧急场合)、平等宽容的心态、移情能力、适应能力、磋商能力等”(陈新仁2015)。因此,语用学习的目的并不是一味遵从本族语者规范,而是培养ELF使用者根据交际情境和意图“在线生成恰当策略的能力”(文秋芳2012),如顺应、重复、释义、自我修复、核查、澄清、合作性重叠、语码转换等。
在ELF研究框架下,英语学习者/使用者成为交际主体,他们不仅是语言的接收方,同时也是语言的贡献方,是语言交际中平等的、能够“贡献价值”的一方。因此非本族英语使用者在用自己的语言实践改变着英语语言的使用,使英语语言呈现出独特的EFL特点。
与ELF态度研究相关的研究有直接从EFL视角开展的,也有从中国英语的视角开展的,因为这两者密切相关。研究结果不一,整体可分为三类:英语使用者对ELF持积极接受态度;被试持消极拒绝态度;被试在接受和拒绝两种态度之间徘徊冲突。
笔者主要研究对象为中国英语学习者。研究发现英语使用者对ELF持积极接受态度,如Sung(2014)研究了香港大学生口音、认同和ELF的关系,发现约一半的学习者愿意在讲英语时保留本地口音,原因主要有“他们意识到本族语口音是难以达到的、不现实的目标”等;在He(2012)的研究中,62.6%的被试支持在语言教学中加入中国英语的一些特征(select features),对ELF抱积极态度。有的研究则发现被试对ELF持消极拒绝态度,武继红(2014)以高校英语教师为受试,发现大多数受试英语规范意识仍十分牢固,对中国英语的发展持否定和怀疑态度,在教学实践中认同基于母语使用者思维模式的英语教学模式;Yang&Zhang(2015)用话语分析的方法发现中国英语教师把中国英语的一些具体语言特征与“错误”和“偏离本族语规范”高度联系,表达不接受中国英语的语言态度;Zheng(2013)通过访谈调查大学生的动机自我意识,发现学习者的“理想二语自我”和“应该二语自我”都和“本族语者标准”相联系,然而这种自我想象认同与学习者的当前学习环境是冲突的;Wang&Gao(2015)通过使用量化问卷和质性访谈的研究方法,发现大多数师生不愿意接受中国英语本土化教育模式,主要是受根深蒂固的“本族语标准的语言意识”的影响。也有研究发现被试在接受和拒绝两种态度之间徘徊冲突,如He(2012)的研究对语音和句法层面的中国英语特征进行了态度调查,发现半数被试(55.4%)接受带有本土口音的英语使用,但大多数被试(71%)认为句法方面应严格遵循本族语者标准;Wang(2013)的研究发现被试试图在遵循和偏离本族语规范之间取得平衡,他们一方面认为本族语英语是英语语言的本质(essence)所在,另一方面又考虑如何表达自己的文化身份以及具体情境中交际效能的实现需要灵活使用自己的语言资源。
若有n个坐标系E1,E2,…,En,T12,T23,…,T(n-1)n为n个坐标系之间的坐标转换矩阵,任意S点在第n个坐标系中的坐标为Sn,那么S点在第一个坐标系中的坐标S1为:
综上所述,笔者发现两点值得关注。首先是研究结果不一,这很可能是由于不同研究中所使用的研究方法不同所造成的。如武继红(2014)、He&Li(2009)、He(2012)的研究均采用直接法询问受试对某种ELF和ELF教育模式的评价和倾向性,而 Yang&Zhang(2015)、Wang&Gao(2015)、Wang(2013)则使用间接法引导受试将态度投射于外部实验材料。直接法和间接法各有优势和不足(高一虹、许宏晨2015),前者反映被试的显性认知,而后者则反映语言行为,这也许是导致研究结果不一的主要原因。其次是已有研究在考察ELF具体使用特点时主要聚焦于语音(Sung 2014)和句法方面(Wang 2013;He 2012),对其他方面如词汇、语用方面涉及不足。鉴于ELF研究对某些语言特征已经达到了共识(He&Li 2009;Yang&Zhang 2015),故笔者认为可以将研究范围进行扩充。基于上述认识,本文研究的问题如下:
1)在英语学习者对ELF使用的语言态度上,直接法和间接法测量的结果有无不同?如果有,有何不同?
2)直接法所测量的学习者的ELF态度是什么?
3)间接法所测量的学习者对具体语言特征(语音、词汇、句法、语用)的态度是什么?
本研究的被试是来自于重庆市某师范类高校的326名非英语专业大二年级英语学习者。他们所属的专业包括财务管理、食品工程、环境科学。被试中男生141名,占43.3%,女生185名,占56.7%。学习英语的年限在6-11年之间,平均年限为7.5年。
笔者采用量化和质化两种方法来采集数据。
量化的调查问卷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用直接法调查被试的ELF语言意识和态度,第二部分用间接法调查被试对ELF中国环境下具体语言使用的态度,具体问卷见附录。第一部分的问卷设计基于武继红(2014)、Tsou&Chen(2014)、He&Li(2009),题目数有16个,分别聚焦于被试对“英语使用者(1-4)”“英语变体意识(5-7)”“英语使用标准(8-14)”“英语教育模式(15-16)”四个方面问题的态度。要求被试在Likert五级量表上选择自己的看法,选项有“完全不同意0-不同意1-不确定2-同意3-完全同意4”。第二部分的问卷包括18个中国环境下英语通用语使用实例,这些实例全部选自已有文献(Yang&Zhang 2015;Wang&Gao 2015;Ren,Chen&Lin 2016),其中,语音层面 1 涵盖1项,词汇8项,句法6项,语用3项。在编制问卷时,每一项实例都提供充分的语言使用环境,并且只聚焦于ELF特征的一个方面,此特征在问卷中用斜体表示出来。如下句考察的是被试对整句使用附加问句的看法,You play basketball there,isn't it?第二部分问卷的施测中,要求被试在Likert五级量表上选择自己对这些语言使用的接受度,选项有“完全不接收0-不接受1-不确定2-接受3-完全接受4”。最后编制而成的问卷题号顺序被打乱,两部分的题目在两页纸上来呈现。在施测的过程中,先测第二部分,语音部分由多媒体软件播放,其他部分在问卷上作答;后测第一部分,以防第一部分对研究话题的直接表述对学习者产生学习效应,从而影响其对第二部分的判断。
质化的调查方法是指访谈。主要是为了考察被试语言态度背后的原因。访谈对象选自于研究对象的一部分(15名),主要来自于研究者易接触的班级。访谈于问卷调查之后当场进行,采用半结构性访谈,对于问卷中的一些题目作答要求被试说出具体的原因。访谈内容进行了详细笔记,归类和分析。
调查问卷在正常的教学时间发放给被试,以确保被试认真完成问卷题目。语音部分由多媒体播放。问卷作答平均用时30分钟。所回收的问卷全部有效。问卷收集之后立刻在所选班级就所选调查对象进行访谈。
问卷数据收集之后经初步整理,使用SPSS数据统计软件来进行分析。对问卷中的每一题项都计算接受度百分比和均值。用单因素方差分析方法计算被试在不同类别的语言特征上(语音、词汇、句法、语用)有无态度差异。收集的质化材料在分析时先通过已有文献确定一个基本的分析框架,然后详细地解读材料,将其归类到不同的类别中。对于新涌现出的主题,又加入新的类别,反复不断地进行类别的整合。
调查问卷的第一部分用直接法测量被试的语言意识,题目表述包括两部分:ELF语言意识,如题“像‘印度英语’、‘新加坡英语’一样,中国也可以有‘中国英语’”;ENL思维模式,如题“当我使用英语时,我乐意让人以为我是一个本族语者。”数据显示(见表2),直接法所测量的被试ELF语言意识均值为2.09,ENL思维模式均值为2.44,而用间接法所测量的ELF语言意识均值为2.30。进一步的T检验(见表3)看到,ELF语言意识与ENL思维模式之间的差异显著(T=-14.23,p<.01),说明被试的语言意识主要是以ENL模式为主导的。用直接法测量的ELF语言意识与用间接法测量的ELF语言意识之间的差异也显著(T=-13.17,p<.05),说明被试对ELF在行为和实践层面已经有了意识,但显性认知层面还比较模糊。
表4列出了用直接法测量的学习者的ELF语言意识。在英语全球化的背景下,英语的使用者究竟是谁?学习英语的目标交流群体是谁?在对英语使用者的意识层面,被试ENL取向的均值(M=2.49)大于 ELF取向(M=1.91),且差异显著(T=-36.21,p<.05),说明被试认为英语学习可能的交流对象依然主要是本族语者,而不是其他非本族语者。在英语变体意识方面,被试的ENL取向的均值(M=2.36)大于 ELF 取向(M=2.30),但差异不显著(T=-8.91,p>.05),说明被试能够意识到英语的全球化在某些特定区域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变体形式,耳熟能详的诸如“澳大利亚英语”、“新加坡英语”等可能会给学习者英语变体的一种直观感受。尽管意识到语言有多种变体,但在所应遵循的英语语言标准层面,ENL取向的均值(M=2.44)依然大于ELF取向(M=2.23),且差异显著(T=-18.01,p<.05),说明被试在意识到多元英语变体的同时,依然恪守本族语规范,认为本族语英语才是标准使用。在英语教育模式层面,ENL取向的均值(M=2.48)依然大于 ELF 取向(M=1.95),且差异显著(T=-29.36,p<.05),说明被试认可的英语教育模式依然是基于本族语者规范的外语教育模式。
表2 被试对ELF语言意识和ENL思维模式的整体态度
表3 ELF语言意识和ENL思维模式的T检验
调查问卷的第二部分用间接法来测量被试对具体语言材料中所体现的ELF特征的接受度判断,从而推断其ELF语言意识。表5显示了被试对语音、词汇、句法、语用四个层面ELF语言特征接受度的百分比、均值和标准差。对四个语言层面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表明,被试对这四个方面的语言接受度是有差异的(F=113.07,p<.05)。具体来说,被试对语音层面的接受度最大,接受的比例占到所有被试的58%,均值为2.54;而对词汇和语用方面的接受度略低,分别有51%、43%的接受比例,均值分别为2.36和2.30。对句法的接受度最低,拒绝的比例为48%,均值为1.99,均值低于临界值。这一结果说明被试对ELF的语言特征并不是一视同仁地接受的,而是有区别性的对待。
表4 直接法所测量的被试ELF语言意识
被试不仅对语音、词汇、句法、语用四个层面的接受度存在差异,而且可能在范畴内部也存在差异。在每个范畴内部进行的方差分析显示,被试在句法内部方面接受度无差异,语用内部方面的接受度亦无差异,但在词汇内部方面的接受有很大差异(F=299.49,p<.05)(表 6)。在问卷中的词汇部分,笔者用八个题项考察了被试对四种词汇特征的态度。第一种词汇特征是音译化。Fengshui和dama都是汉语词汇的拼音化,但是代表了拼音化的不同阶段,fengshui出现的时间久,已为英语世界广泛接受,虽然dama据说可能被牛津词典收录,但在拼音化的发展成度上还远不及fengshui,所以fengshui的接受度均值为2.85,但dama仅为1.91,配对样本T检验也显示两者有显著差异(T=42.12,p<.05)。第二种词汇特征是译借。同样为译借手段生成的新词,one-China policy(M=2.55)要比paper tiger(2.36)的接受度高,可能是由于前者的社会凸显度高,所受的社会关注更大。第三种词汇特征是语义再生。Save one’s face和back door两词代表了英语词义不同的本土化程度(nativisation),前者(M=2.73)的接受度均值远高于后者(M=2.23),且有显著性差异(T=17.09,p<.05),可能是前者的本土化程度高于后者,因而比后者更易被接受。第四种词汇特征是习语翻译。to drain the pond in order to get all the fish(竭泽而鱼)(M=2.49)的接受度大于The water in the well need not interfere with river water.(井水不犯河水)(M=1.79),差异显著(T=38.12,p<.05),可能是后者表达的是中国特定事物如“井”,而前者表达的是各种文化中都有的概念,因而更容易被接受。
表5 被试对ELF不同层面的接受度
本文的研究问题,首先是用直接法和间接法所测量的学习者ELF语言态度有无不同。数据结果显示,直接法所测量的ELF意识要低于间接法所测量的ELF语言意识,说明学习者在语言运用和实践中对ELF已经有所体会,但在显性的认知层面还比较薄弱。学习者身处英语急剧变化的时代环境中,无论是现实环境使用语言的驱动,还是学习者所构建的理想认同,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他/她所处环境中ELF使用的影响。Zheng(2013)发现,ELF是学习者动机自我角色重要的一方面,因为学习者或是“通过影视媒体经历着虚拟的EFL使用环境,进而构建起对语言灵活交际的一种观念”;或是意识到在“中国环境下需要使用ELF来表达专业所需”。Wang&Jenkins(2016)的研究则发现“ELF经历的缺乏使学习者对非标准英语缺乏自信”,而“ELF经历则使学习者质疑对本族语标准膜拜的单语主义”、“ELF经历使学习者挑战本族语标准和有效交际的关联”、“ELF经历也激发了学习者跨文化交际的策略意识”。所以,学习者在英语实践层面需要用英语表达本土文化,需要将语言运用与自己当下所处的环境联系起来,交流的对象主要是同样为非本族语者的同学、教师,因此语言在实践层面早已是一种ELF环境了。Dornyei(2009)的二语动机自我理论也主张,学习者的学习经历是构建其动机和自我认同的重要部分,所以学习者在行为层面的态度要比认知层面的态度先行,主要是由于ELF经历的触发。
表6 词汇层面具体语言特征之间的差异
其次是直接法所测量的学习者的ELF态度是什么。数据结果显示,学习者的ELF语言态度普遍比较保守,而本族语者模式则根深蒂固。具体来说,在对英语使用者的认识方面,学习者认同的交际对象普遍局限于本族语者,虽然当访谈中问到有没有机会和本族语者交流时,多数被试认为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在英语变体意识方面,学习者的ELF和ENL意识差异不大,但在英语标准方面,他们还是认为应该秉承英语本族语者使用标准,可见ENL规范已经成为内化观念。在英语教育模式方面,学习者都倾向于认同本族语者模式,而非ELF模式。对本族语者的崇拜从一位被试的访谈话语中也可见一斑,她说,“假若我怀疑某个表达是译自汉语的,我之后就不会再去使用了。但是我若听到母语者使用它,我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这种牢固的本族语者规范受到了学习者长期所处的英语教育制度的深刻影响,如教师、教材、考试等。Galloway&Rose(2013)对学生和教师ELF语言态度的调查、武继红(2014)对高校教师的语言态度研究都表明,教师被试对本土化英语的发展持否定和怀疑态度,认同基于母语使用者的英语教学模式,尤其是前者的研究发现教师对ELF的语言态度竟然比学生更为保守,教师更倾向于遵从传统的本族语者刻板模式(stereotype)。长期以来,学习者所接触的语言材料一直也是以英美英语为范本,严重“偏向英美文化的交际方式”(Zheng 2013),使得学习者被语言材料所禁锢,看不到所学语言材料和自己实际生活的任何关联,从而失去语言学习的动力。考试的反拨效应也不容忽视,中国环境下的考试都是基于本族语者标准而设立的,直接影响着学习者对语言使用的感知。外在的制度在多年的潜移默化中已经通过教师、教材、考试这些实践方式成为学习者头脑中内化的观念。正如高一虹(2015)所言:“挑战固然部分来自‘本族语者’以及评价制度的外部权势,更重要的是来自已经内化的对权威‘标准’的依赖”。
第三是间接法所测量的学习者对具体语言特征(语音、词汇、句法、语用)的态度是什么。本研究结果也显示,英语使用者对不同层面、不同特征的“中国英语使用”有不同的接受度,具体而言,相比语音和词汇层面,由思维方式和语境所决定的句法语用层面更不容易被接受,社会化程度低的表达更不容易被接受。因此,中国英语变体的态度认同并不是个体行为,而是受语言内在规律的支配和社会文化环境因素的制约。因此学界所提倡的“中国英语教育模式”首先要做的是构建英语本土化描述框架,确定不同语言表达的社会化程度,确定中国英语特色与失误的标准等。对中国英语变体的学习不能采用地域标签来一刀切,而须考虑不同的语言层面。对教学的启示意义也在于,在语音层面只要不影响理解的带有本土口音的英语使用都应该接受,在词汇层面要注意词汇的社会化程度的差异,在句法层面最好严格遵循“标准”英语的句法规范,在语用方面则需要提高学习者根据交际情景“在线生成交际策略”(文秋芳2012)的能力。
本文在英语通用语理论的研究视角下,通过对326名英语学习者的问卷调查,考察了直接法和间接法在测量同一群体ELF语言态度方面的差异及其不同表现特征。研究结果显示,学习者普遍更认同ENL模式,而非ELF模式;直接法所测量的ELF语言态度更为保守,间接法所测量的ELF语言态度更为包容,反映了学习者的ELF意识在行为层面强于认知层面;学习者在显性层面对当前英语使用者、英语变体、英语标准、英语教育模式等方面的ELF特征都颇不认同,但在隐形层面对语音、词汇、句法、语用不同范畴的ELF特征有不同的接受度,尤其是在语音和词汇层面更为接受。上述发现的原因可能是学习者所处的外在教育制度、学习者的学习经历、语言内在规律、学习者所感知到的ELF社会接受度都在共同建构着学习者的感知和态度。
英语的全球化使“英语不再专属某个国家或地区,英语属于使用它的人”(高一虹、许宏晨2015),英语不是作为本族语者的英语,更是作为通用语的英语。ELF强调的开放语言态度和多元文化取向,更加符合教育的本质(武继红2014)。ELF的启示是,语言教学应注重交流过程和结果,而非语言媒介形式(高一虹2015);语言学习的目标是培养学习者在跨文化交际情景下使用英语的能力而非习得标准英语和获得母语使用者水平。语言教育也应纳入态度培养或态度规划的内容,使学习者发展ELF意识,提高对不同语言变体的理解和回应策略,提高语言的容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