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建国
最近这几年我们经常能从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听到——“京津冀协同发展”一语。那里已成为我们国家新的经济增长点。几十年来,没有谁比我们一家人对京津冀的生活变迁感触更深的了。每一个人的血缘延伸由父母两条河流构成。我父亲故乡在河北廊坊南边一个叫北茨平的小村子,母亲的故乡则在毗邻的永清县农村,我媳妇的娘家就在京津走廊上的小城廊坊。故乡像一根精神脐带把我们和那里联系在一起。那里的故事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大哥家的故事
大哥是春节前来我们家的,大哥每年的腊月都会来北京住几天看望我父亲。他还给我们带来了玉米、香油、芝麻酱一类的农副产品,如今这些东西是城里人眼中的紧俏货。母亲也买了东西让他给孩子们带回去过节,血脉亲情总是在不断走动中越来越浓。大哥说:“今年刚忙完那两个大棚的事。”大哥是我大伯的儿子,也是我爷爷的长孙,我们家族里男孩的老大。他今年62岁了,在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一张黝黑的脸还带着农村人的痕迹,衣着上跟城里人差不多。我父亲和他碰到一起就爱聊,从前的事、现在的事混在一起,一聊就是几个小时。一个北京人、一个河北人,我在旁边看着、听着,这不就是北京和河北几十年的变迁吗?我的故乡在永定河河边一个叫北茨平的村子,南边不远处就是河北大地上有名的永定河,它流经北京和河北。
在我父亲来北京之前,我们家族世代都是农民。1952年的秋天,解放后刚刚获得土地的一家人,特想把日子过好。我父亲和叔叔在自家的土地上忙碌了一个夏天。父亲说:“那年的豆秧子长得这么高,豆荚结得又多又密,眼看着一个好年景就要到手。玉米长得也特别好。”父亲很感慨:那年的好收成如果到手了,我們家的日子一下子就兴旺起来。可谁也没想到,永定河发大水一下子把廊坊南边的几十个村子都淹了。水退了,所有的庄稼都绝收。一家人的日子一下就陷入艰难之中。我父亲、伯父和村里的几个青年人逃荒来到了北京。他们在一家建筑公司当工人。一直干到那年冬天的腊月挣了点钱才回到老家过年。我们家乡闹灾情有个规律,头一年的灾后第二年准有好收成。第二年春天只有我父亲和村里的另外一个人,重新回到了北京建筑工人的行列中。村里的其他老乡包括我的伯父都惦念着家乡的好大秋。尽管那时北京需要大批劳动力参加城市建设,中国的户口管理还没有实行“二元制”,对所有的人都是敞开大门的。但乡亲们还是故土难离地回到故乡。伯父从此在农村务农,后来很多年北京的生活比农村好过,伯父曾后悔过当年没有留在北京。我上小学的时候到了寒暑假的日子回去过几次。所有的农民都是生产队的社员,土地是集体所有制。农民对参加集体生产兴趣不是很大,因为生产的自主权不在自己手里边,每年的口粮勉强糊口。故乡的人们把初夏收麦子称为“麦秋”。而把每年秋天收玉米高粱豆子花生棉花芝麻的时节,才当成真正收获的季节,被称为“大秋”。霜降之前只要种上第二年麦子“大秋”就结束了。农民就开始了猫冬的日子,其实这段时间离真正的冬天还有挺远的。伯父和乡亲们便都闲下来了,那样的生活过了几十年,村里人的生活也就穷了几十年。好在我大哥这一代赶上了好时代,所有的土地都承包到家庭。大哥家十年前就支起了两个蔬菜大棚,种了很多年的西红柿,他们家种的蔬菜都使鸡粪,结出的西红柿又红又大又甜又沙。他们每年的春天就开始育苗、移苗,然后是浇水挂果打药防病,再到结果出售,忙过了春夏秋再到冬,人勤地不懒,日子也就逐渐富裕起来。大哥自豪地告诉我:“因为离北京近,好多人到我们那里去贩菜。两个大棚每年都给我们带来六七万元的经济收入。”这些年他们的生活真的改变了许多,原先两间低矮的平房早就变成了又高又大又舒适的七八间平房。家里娶了儿媳妇,有了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现在儿媳妇在附近村子的工厂上班,儿子每年夏天做瓜果蔬菜的买卖,他们老两口种蔬菜大棚,一家人每一个人都忙自己的事,生活忙碌而有序。大哥说:“我们再忙几年,多挣点养老钱。”大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很多的憧憬。
表舅家的故事
我母亲的娘家在河北永清县一个叫南石的村子里。母亲在那里度过了她的少女时代,19岁那年与我父亲结婚,那是1957年的春天,第二年她就进了北京南城的一家工厂当了一名女工。后来有了我们兄妹三人。因为离故乡近,差不多每年都有母亲家的亲戚来北京串门,这种关系保持到现在。那里有什么事我也很关心,我也曾经在那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1966年秋天我7岁应该上小学了,因为“文化大革命”那年没招生,我父母又是双职工,白天照顾不了我。母亲把我送到她的故乡待了半年。那是一个不大的村子,一条较宽的土路横贯东西算是官道。大队部、广播站、小卖部、村小学,还有很多的住户都在这条道的南北两边分布着。每到傍晚收工时扛着锄头的农民和赶着牲口的车把式,都走在这条路上热闹一阵。这条路算是村里最繁华的地方。我的舅姥爷家就在小卖部的后边,那时候大表舅和二表舅还都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因为是母亲的娘家,我遇到上一辈男人都叫舅舅,女人都叫姨。表舅家的男人都长得高大魁梧很有力气,也都很能吃。原来在生产队当社员时,虽然都是壮劳力挣的是整工分,可一年下来除了分到的口粮勉强糊口,至于零花钱就所剩无几了。后来我才明白当时的农民有劲使不出来,因为他们被禁锢在有限的土地上,除了种地不能干别的。北京市民的生活好一点,我记得以前母亲只要听说是表舅家来人,就会提前做好准备,多做一些饭。那时候吃一顿肉多的炸酱面、饺子、红烧肉、烙肉饼都是好饭,而表舅们一个人就抵上我们两个人的饭量。后来表舅们定亲娶媳妇到北京买东西也都是在我们家落脚的。
2016年夏天二表舅和他的儿子是开着自己家的奇瑞轿车来的。他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我猜他心里一定揣着许多让人高兴的故事。因为以前的经历,我和二表舅很熟悉,这场合免不了一顿酒,边喝边聊。二表舅的故事既有过去的事也有现在的事,酸甜苦辣融合着各种滋味。他说:“我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廊坊永清一带的很多农民都有一手编织柳条笸箩的技术。有人收有人负责往天津和北京送。那时候农民成群结队地干这种活,一辆自行车驮好几十个大笸箩一走就是一百多里,冬天的夜里三四点钟就得出发。好像这活能一夜致富似的,那苦那罪谁干谁知道,可当时去一趟也就能挣二三十元钱。后来我到廊坊火车站当装卸工。大夏天的一个人一天卸一个车皮的货。干完活儿浑身跟散了架似的。那几年的日子也逐渐富裕起来。你俩表弟也长大成人了。他们到廊坊工厂里打工,业余时间自己学了汽车驾驶证。现在的政策好,人只要有本事你就能尽情地发挥。这不,现在永清县搞新农村试点建设正赶上我们村。我们村所有的人家都搬进楼房,每家的房子都很宽敞舒适,电器应有尽有,还安上了煤气灶,生活跟城里人一样方便。村里的很多人家都买了小轿车,农民外出办事串亲戚都是开着自己家的车,日子是越过越好。”那天我和表舅喝得聊得都很尽兴。
四妹的一家
30年前我娶了小城廊坊的姑娘,成为河北的女婿。从此也有了许多我和小城密不可分的故事。我媳妇家女孩多,我们结婚时我爱人还有三个妹妹,有待业的也有还在上中学的。当时廊坊刚从镇改为市,小城的市政建设还像个镇:几条简单的街道,街上有个邮局就被人们称为:邮电街。市政府(原来的镇政府)那条街上有几座三层的小楼,夜晚有几盏路灯照耀就算繁华路段。小城的其他街巷到处都是一片片低矮破旧的灰房子和一些弯弯曲曲的窄胡同。那时候廊坊市政府提出的口号是:把廊坊建设成京津走廊上的一颗明珠。也就是几年之后小城的道路展宽了,一幢幢楼房迅速地崛起。那时候我到春节都回去,城市的面貌每一年都会发生很大变化。也就是那些年我的幾个小姨子一个个都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恕我不能一一赘述,就讲讲我媳妇的四妹,她的故事挺有意思。
20多年前,我媳妇的四妹刚结婚时,还没有一处自己的住房。我们去当时他们在城南租的一处两居室楼房,实际上只有一间房,窄窄的一长条,黑咕隆咚,摆满了别人存放的东西像一个库房。他们就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四妹夫还在一家工厂当工人,他上中专时学的是电脑专业,干的工作却不对口。当时廊坊各行业都发展很快,金融业尤其如此。这时廊坊市农业银行招人,机遇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四妹夫报名并被录取。到了新单位的四妹夫,人勤快朴实又聪明,把自己学到的电脑知识都用到工作上。他和同事们安装安保局域网并调试成功,安装全银行系统的电脑财务管理软件。他说:“那时候三天两头的跑北京中关村电脑城买东西。”农业银行投入运营后迅速发展,取得了很好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四妹夫也得到同事们和领导的信任,成为部门的领导。好事成双,四妹夫赶上了最后一批福利分房,有了一套5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这时候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四妹在市里的一家工厂里当会计,两口子一心一意地奔生活。这些年他们的生活也更加富裕了。廊坊是个三线城市,这些年房地产业大发展,买一套住房能比北京便宜许多。四妹夫他们看自己的儿子上高中了,又在当地南城买了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楼房。他们曾经租房的地方如今已被拆迁改造,建成了廊坊高铁火车站。这些年他们家的生活,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而且喜事连连。儿子考上了南京科技大学化学专业,家里又买了一辆私人小轿车。四妹喜气洋洋地把消息告诉她姐姐。并邀请我们春节去他们家串门,我们答应春节的时候准备到廊坊的各位亲戚家都去走走看看。我觉得会有更多的惊喜。
我写这篇文章时怀着很激动亢奋的心情,又一个春天来了,盼着与亲人们相见喝点酒,聊一会儿天,也顺便晒一晒咱京津冀普通百姓这些年的生活变迁。国家发展了,社会进步了,老百姓的生活更富裕了,这不是很多人的愿望吗?
(编辑·韩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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