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
小时候,在骑车上学途中,最困扰我的是一个商店里的小黄狗,每次都会追着我的自行车狂叫不已,那阵势,好像在大声控诉或谴责我的过失。也许它只是有着强烈的好胜心,见不得骑车的我比它跑得快。于是,我每次经过小商店都会奋力蹬过去,在它发现我之前赶紧开溜,可是几乎没几次能避开跟它的赛跑。有一次没看到小黄狗的身影,我正庆幸着,忽然有个黄乎乎的东西追上来,我猛蹬几下,为了闪避它,差点窜到水沟里。后来缓过神来,才发现是一只黄色的大猫。这只大黄猫可能是那只小黄狗的代班选手,负责在小黄狗外出的时候,坚持不懈地替它完成赛跑任务。
猫猫狗狗们从不去追汽车,它们肯定已经发现追也白追,驾车的人被封闭在一个容器里,完全可以做到目空一切,他们不用感受外界的危险,也体验不到外界的刺激。唯有骑行者自有其独特的身体美学,他们可以和外界零距离接触,体会着空气中温度和气味的微妙变化。骑车者可以超过在车流中亦步亦趋的机动车,掠过步行者缓慢沉重的身影,骑行的速度既可以躲过行人的目光追踪,同时汽车上的目光也无法将之锁定。也许这个秘密被猫狗们发现了——骑车人的轻灵使得他和那些城市里或飞檐走壁或自由来去的动物们一样——拥有了一项隐秘的自由:当奔跑起来的时候,他们就能置身于一切监视之外。
如果用电影语言来表现各类情感,飞机就像用上帝的视角在俯瞰尘寰,适宜于看透了、翻篇了的感情。而机动车则包裹着齐齐整整的一家人,目的地是超市、学校、公司,这样周而复始秩序井然的節奏,虽然琐碎乏味,却也尽享宁静安详,也远离激烈颠簸的情感动荡。绿皮火车适合表现那种藕断丝连欲说还休的分离,要有泪目、追赶、挥动的手、越来越小的身影,直至放手。
电影里的骑行要洒脱得多,伴随着唯美浪漫的音乐,骑单车的白衣少年就像展开翅膀的鸟儿,飞速穿过街巷、掠过田野……每当拍到这些镜头,导演都舍不得停下来,甚至不惜动用航拍。在近些年的影视剧里,自行车和身体的关系更加暧昧了。在日剧《昼颜》和美剧《婚外情事》中,为了表现偷情的隐秘快感,导演们不约而同地给出轨人妻配备了自行车,她们骑上自行车沿海而行,镜头无言地暗暗追踪着她们的身影,岌岌可危却又轻盈从容,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控。在潮汐和浪花的映衬下,裙裾汹涌,发丝飞扬,欲望在单薄纤瘦的身影中鼓荡,她们向那个危险的欢娱飞驰而去,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