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从技 李朔
柔和春风吹拂大凉山。一列绿色火车在成昆铁路崇山峻岭间从容穿行。它时隐时现、走走停停,像极了童话里那只与兔赛跑的龟,虽然速度很慢,却始终朝着一个既定目标执着前行。
1970年7月,成昆铁路建成通车。这条铁路穿越凉山彝族自治州6万平方千米土地,为世代居住在这片神奇山林之中的近300万彝族同胞服务。
通车48年来,铁路管理体制和生产布局经历了多次改革和调整,可是,有那么两趟慢火车,它伴随着成昆铁路诞生而诞生,伴随着成昆铁路发展而发展,却始终不弃不离地奔走在大凉山的山水之间,奔走在沿线彝族群众心头。它,就是5619/20、5633/34次旅客列车。
下行的5619次,每天16时19分从燕岗站开出,当晚23时57分到达普雄站;上行的5620次,7时18分从普雄站开出,13时38分到达燕岗站。下行的5633次,每天13时01分从普雄站开出,当晚22时17分到达攀枝花站;上行的5634次,12时24分从攀枝花站开出,21时31到达普雄站。从1995年至今,两趟慢车没有涨价一分钱,全程票价仅为18.5元。最低票价保持在2元。
两趟慢火车,深得沿线彝族同胞喜爱。他们无论购物、就医、就学、通勤、走亲访友或做小生意,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依赖着它。他们送给了它许多亲切的雅号——土豆一号列车、便民车、连心车、扶贫列车、致富专列……
成昆慢火车把满山土豆变成商品,
把遍地山货变成人民币
说到开行慢火车对彝区经济发展的意义,40岁的喜德县沙马拉达乡乡长尔古克古言简意赅:“如果没有慢火车,土豆变不成商品,山货变不成人民币,山里人就走不出去,就奔不了小康。”
2017年3月14日下午,5619次列车正点从燕岗出发。63岁的“老木苏”阿洛阿妈坐在5号车厢中部,如同坐在自家沙发上那样悠闲自得。今天上午坐5620次拉来1500斤土豆,以1角钱差价批发出去,除去30元往返车票,怀揣着120元纯利润回家,阿妈哪有不舒服、不惬意的道理?
阿洛阿妈黑里透红的脸上,布满了沧桑的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可她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蕴含着智慧与坚毅。阿妈家住越西县下普雄镇,1996年丈夫因病去世,给41岁的她留下了两儿四女和一个破破烂烂的家。
寒冷冬夜,一家人围坐在奄奄一息的火塘旁。听着窗外寒风肆意呼啸,阿洛阿妈望着无精打采的儿女,突然意识到了作为母亲的责任——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改变目前生活状况。
怎么改变?阿洛阿妈把目光落到了堆在屋角的土豆上。家里、村里和山里遍地都是这玩意儿,可听人说山外的土豆价格更高,把它搬出去卖了或许能换回几个油盐钱维持生计。怎么搬出去,阿妈自然想到了慢火车。
第二天清晨,阿洛阿妈背起沉重的土豆,拄着花椒木拐杖,走了5千米山路,气喘吁吁赶到下普雄火车站。坐上慢车后,她得到列车员特别照顾。当天下午,在燕岗车站外的临时交易市场,阿妈顺利卖掉了土豆。握着厚厚一摞小票子,阿妈心头一热。返程路上,她颤抖着双手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一腔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热望,在阿妈心头涌动。
从此,这单辛苦而实惠的“慢车生意”,阿洛阿妈一做就是20年。从自己一背一背做零售开始,到如今一年花2000元租金,在车站附近租间小平房做仓库,再到村里收购土豆,然后电话联系客户打批发,雇人搬运上下车,一次销售土豆1000至3000斤不等,当起了名副其实的小老板。
20多年来,阿洛阿妈凭借着做慢车生意,改善了一家人的生活状况,使自己在村子里率先脱贫。二层小楼里,不但电灯电话、电炊具、彩色电视机一应俱全,每月光电费就要交200元,还为两个儿子娶上了媳妇,四个女儿打发了人家。阿妈笑着说,到了火把节,到了彝族年,6个儿女、13个孙子女一起回来看她,一起吃坨坨肉,一起围着篝火跳锅庄,生活幸福得很。“没有慢火车嘛,我们没得饭吃;开了慢火车嘛,坨坨肉吃不完!”
在大凉山深处,像阿洛阿妈这样依靠“跑火车”脱贫甚至致富的人越来越多。同样在3月14日5619次慢车上,一位穿戴整洁的彝族女青年,手里握着厚厚一叠百元大钞认真清点。这钱,不知是她做生意刚刚赚来的,还是准备用它去采購修建彝家新寨的砖瓦,抑或是去置办打发自己的嫁妆。而簇拥在她身旁的一群彝族姑娘,正嘻嘻哈哈打闹着。她们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车厢里,回荡在山野间……
成昆慢火车拉走彝族同胞经济上的贫困,
也让他们精神脱贫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凉山彝族地区实行民主改革,彻底推翻了奴隶制度。彝族人民物质生活逐步得到改善,但是精神脱贫的移风易俗,却难以创造“一步跨越”的奇迹。
凉山彝人,有着悠久的民族文化和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但是,由于山高坡陡、气候恶劣、交通不畅,信息闭塞,大山深处还长期维系着“以物换物”的交换方式。彝族山民市场观念中还没有货币只有物质,而东西只能往家里搬,不能往外拿。特别是彝汉之间的经济交往,往往被家族鄙夷和唾弃。这些落后思想意识影响了社会发展和市场经济在彝族地区推进。
由于经济条件限制,生活在高山上的彝族人,居住条件较差,长期以来维系着人畜不分的生活习惯。在他们土墙板房里,左边是猪羊和鸡鸭领地,右边铺张草席就是人们睡觉的地方,中间燃着一个火塘,光亮与温度人畜共享。
通车之初,彝族人把这种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带到了车上。他们牵着猪羊、抱着鸡鸭就上了火车;屁股还没落座,就掏出酒瓶喝起来,有时醉酒后会干出一些鲁莽事情;小孩大小便也可随时随地乱拉乱撒,有时甚至拉在茶几或座椅上。但随着坐车次数增加,随着与外界社会接触增加,也随着经济收入增加,他们自觉改掉了一些远离现代文明的习惯,渐渐将自己融入到现代社会。
现在列车上,列车员收拾垃圾桶次数多了,车厢里地板上垃圾少了;旅客主动在车站买票的多了,临时补票的少了;低头看手机的多了,喝酒瞎逛的少了;习惯在吸烟区吸烟的多了,车厢内吞云吐雾的少了;“您好”“请问”这些文明用语多了,直接喊“喂”的少了……
“察尔瓦”是彝族人的传统服饰。以前出门,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不披“察尔瓦”的。可如今,大量现代商品涌入和审美观念转变,他们穿着有了多元选择。除了隆重节日里,必须身着传统民族服饰外,日常生活中的穿戴可谓百花争艳。爱美的阿洛阿妈从头到脚一身服装都是从商场买来的,今天是在三色毛线衣外罩了一件青呢子短大衣。脱下外衣显得格外精神,披上呢子平添几分洋气。阿妈说:“以前没有‘跑火车,家里没水没电,烧柴火灰灰落到脸上,一张脸都是黑的。现在‘跑火车了,卖了洋芋挣了钱,家里有了自来水有了电,日子好过了,脸也干净了。人就显得精神。”
奴隶社会文明程度的低下,还突出地表现为不读书和不学习。彝族有自己的语言和819个规范的音节文字,但能说彝语的多而能写能读彝文的不多。从娃子走出来的彝族人一般不崇尚读书学习,特别是女孩基本不上学。直到今天,在一些彝族村寨里,念过初中的比例也很小,文盲和半文盲比重较大,很多人根本不识汉字,听不懂汉话。包括阿洛阿妈在内的好多人开始做生意时,或者不识数,或者不认秤,或者不会算账,或者不认钱,严重者更是几项都不会。有些外来的狡猾购物者,就利用彝人没有文化恶搞名堂。他们买核桃数数是一五一十,二五一十,三五还是一十。用很少的钱换取一大口袋核桃嘿呦嘿呦扛走。后来,慢车坐多了,生意做多了,见多识广让彝族人业务能力和文明素质都有了明显提升。现在的阿洛阿妈有着极强的口算能力,土豆刚过了秤,金额就一口报出来,并且绝对分毫不差。他们不但能听懂汉语,会说汉话,而且还会使用一些流行而时髦的网络用语。
彝族人们从自己的经历和火车上获得的信息,懂得了读书的重要性,因此,现在的彝族人比什么时候都更重视下一代文化知识的培养教育。哪怕是要走2至3个小时崎岖山路,哪怕坐慢车来回颠簸大半天,哪怕汛期河流涨水要绕行几千米山路,也要坚持让孩子上学。离瓦祖车站最近的沙马拉达乡觉莫村,198户人家,770口人,在校小学生有223名,初中生21名,高中生18名,大学生21名。全村有三分之一人在不同层面的學校读书学习。而在县城喜德火车站,周末上下行列车学生总流量达到了3000人。彝族村民明白了一个深刻道理,要自力更生打胜脱贫攻坚战,要变输血脱贫为造血脱贫,必须狠抓文化,必须狠抓教育。没有精神脱贫,就没有物质脱贫。
成昆慢火车把热情服务送给彝族同胞,
把艰辛繁忙留给自己
2017年3月14日,5619次从燕岗站出发后,列车翻越峨眉山余脉后,很快进入了大凉山的小相岭,列车就在隧道与桥梁间来回穿行。
列车开出后,身着笔挺制服的列车长阿西阿呷,从车尾行李车开始,对列车进行全面巡查。42岁的阿西阿呷,是旅客与同事们公认的美女车长。阿呷父亲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彝族铁路工人。因此,阿呷既是成昆铁路的“铁二代”,更是大凉山的彝家女儿。她从小生活在成昆线深山小站,与彝族小伙伴一起玩耍、一起上学。听惯了高亢风笛,看惯了列车身影。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当年生活供应车开进小站后,把并不充裕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额外销售给站区附近的彝族村民。这样润物无声的教化,把铁路为沿线村民服务的理念,深深刻进了阿呷幼小的心灵。
当车长18年来,阿呷把心都掏给了自己的彝族同胞,把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全部奉献给了自己的彝族同胞。发生在阿呷与彝族旅客之间催人泪下的感人故事不胜枚举。
在彝族孩子面前,阿呷既是车长更是母亲。2016夏天,阿呷值乘5633次列车。上车不久,接到一位家住尼波的彝族妇女电话,她哭哭啼啼求助阿呷车长一定要帮她寻找到离家出走的孩子。阿呷在安慰对方同时,询问清楚了这个名叫李苦伍打的孩子的基本情况。
放下电话,阿呷一边安排广播找人,一边按照小孩特征亲自逐个车厢寻找。最后在一群彝族小孩中找到了小脸脏兮兮的伍打。阿呷用汉语询问时,伍打茫然而警觉地默不作声,于是,阿呷改用彝语与他交流,在把父母正焦急寻找他的情况告诉他后,孩子眼里渐渐露出信任的目光。得到确认后,阿呷立即把孩子已经找到的消息告诉了伍打父母,请他们放心。因为孩子太小不便交站处理,阿呷决定第二天返程5634次时,再把孩子带回尼波。
安顿好手头工作,阿呷把伍打领到休息车,打来热水为他洗脸,给他泡了方便面。夜里列车终到攀枝花,等到旅客下完车后,阿呷为伍打铺好床,又打来热水为他洗脚。看着掰着自己一个个脚趾头细心搓洗的阿姨,一股暖流涌进小伍打心田,他突然呜咽着哭了起来,小肩头一抖一抖的,将自己离家出走的“委屈”,一股脑向阿姨倾诉。在阿呷的耐心劝慰下,伍打终于向阿姨承认了错误,答应明天跟着阿姨回家。
在同龄彝族旅客面前,阿呷既是车长更是阿姐。2015年深秋,阿呷在5633次列车巡视时,发现了一位彝族妇女坐在车厢连接处伤心抹泪,赶紧上前询问。旅客名叫吉瓦阿英,39岁,家住昭觉县则普乡。打工丈夫不幸客死他乡的噩耗,彻底摧垮了吉瓦阿英。今天,疲惫虚弱的吉瓦阿英,就是奔丧后返回老家。
在搀扶吉瓦阿英站起来的过程中,阿呷突然发现女人已经有了七八个月身孕。她立即为吉瓦阿英找到座位,一边安慰开导,一边为她倒来热水。吉瓦阿英捧着热气腾腾的水杯,望着阿呷温暖的目光,渐渐稳定了情绪,止住了眼泪。下车前,阿呷往吉瓦阿英口袋里塞进了100元钱,留下了手机号码,告诉她有困难就与自己联系。
回家后,吉瓦阿英牢记着阿呷的鼓励,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她有事没事总喜欢给阿呷打电话,她喜欢听阿呷说彝语,也喜欢听阿呷讲普通话,她一定要认阿呷做“表姐”。儿子顺利出生后,吉瓦阿英第一时间向阿呷报喜。
2016年秋天,吉瓦阿英乘车去普雄,特意带了快满一岁的儿子阿木,专门搭乘阿呷车长值乘的列车,将自己做的老腊肉和荞麦粑,亲手送给阿呷。接过妹子手中热气尚存的彝家经典饭菜,阿呷心头涌动的满是感动。
在老年彝族旅客面前,阿呷既是车长更亲如闺女。在列车上见到像阿洛阿妈一样的“老木苏”,阿呷总会上前问寒问暖,与他们格外亲昵。旅客们亲切地称阿呷是“成昆线上的解语花”“最美铁路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20个冬去春来,从花季少女到不惑之年,天天往返于几百千米的铁道线上,天天与彝族同胞打交道。在这列绿皮慢车上,留下了阿呷太多太多记忆,也留下了阿呷太多太多感动,阿呷与慢车上的彝族同胞建立了太深太深的感情。阿呷经常说:“能够终生为彝族同胞服务,助他们经济脱贫,助他们精神脱贫,是我最大的心愿,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没有理由不做到最好。”
和阿呷车长一样,慢车车队的乘务员,为了帮助沿线彝族兄弟脱贫致富,长年在这深山里慢慢爬行的慢车上,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年华。
慢车刚开行时,工作条件非常差。首先是自然灾害严重,行车事故多。列车经常被“抛锚”在深山峡谷,上不沾天下不着地,自己饥寒交迫还要照顾旅客。其次是车况差。当年使用的是大拉门车,座位少、乘降不方便、安全隐患大,车厢没有空调、没有风扇,夏天跑攀枝花,衬衣内裤都要让汗水泡透。旅客拥挤时,车门被压坏了,几个小时回不了乘务室、上不了厕所。再次是卫生状况差。一段时期,车上土豆堆成山,猪儿鸡仔满车跑、随地拉,导致卫生状况差,车上既有老鼠又有跳蚤。爱干净爱漂亮的女列车员,因身上到处是跳蚤咬出的殷红斑点,再热也不敢穿短袖衣衫。她们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洗澡换衣。再就是一段时期,站车治安状况差,小偷小摸问题严重,跑起车来自己担惊受怕,家人也寝食难安。
随着铁路改革发展,铁路设施设备不断完善,这些状况有了很大程度改善。但是,至今依然困扰乘务员的有“三难”,一是上下班通勤难。在燕岗退勤后,要分别坐上下行列车或者回成都、或者回西昌、或者回更远的地方,两天后又分别从这些地方赶到燕岗接班。二是气候适应难。从攀枝花值乘到普雄,短短9个小时,可气候却从酷暑跑步到了严寒。上车时穿短袖衬衫热得大汗淋漓,下车时穿上羽绒服还瑟瑟发抖。三是当班就餐难。两趟慢车没有挂餐车,而运行时间都在7个小时以上,途中必须吃顿饭。5619次列车乘务员的晚餐,是19时22分到达金口河车站后,由站外的小飯馆定点送豆花饭,如果列车晚点,晚饭会拖到更晚。而天天的豆花饭,也吃得大家没有了胃口,患上了胃病。
成昆慢车队有7个班组,129名乘务员。他们4天一轮,克服着不同的困难,几十年如一日轮班值乘,为成昆沿线彝族旅客服务。他们平凡的工作,与人民铁路为人民的服务宗旨紧密相连,与全面奔小康的中国梦密切相关。
成昆慢火车,把彝族同胞视野拉出大山,
把职工坚守拉进深山
慢车在大凉山青山绿水中穿行,直接面对彝族旅客,服务彝族旅客,除了乘务员,还有52个车站数以万计的铁路职工在坚守、在奉献。
通车之初,分布在大山深处的这些小站,普遍面临着通勤难、吃水难、吃菜难、就医难、子女入托难、子女上学难、青工相亲难等诸多挑战。为了保证成昆线畅通,为了保证扶贫慢车开行,52个车站的铁路职工,长年与艰难困苦做着顽强斗争。
彝语“沙马拉达”,翻译过来是“开满索玛花的山谷”。这个名字起得名副其实。此地山高谷深,气候多变,造就了野花争艳的万千景象。但,它不适宜人类居住。
出沙马拉达隧道下行500米,三股铁道线右侧巴掌大一块平地上,静卧两间低矮的红瓦平房,这就是沙马拉达火车站。车站面对望不到顶的陡峭山峰,背后则是深不可测的河谷,站房就悬挂在悬崖中间。这里,每年有4个月的冰雪天气,120天气温在零摄氏度以下,150天刮5级以上大风。“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飘雪花,七月穿棉袄。”是沙马拉达气候的真实写照。
由于山上不具备基本生活条件,车站职工的家都在山下,都在山外。近的如副站长王志刚,家住几十千米外的喜德县城,远的如站长薛东旭安家千里之外的峨眉,更远的如杨祥兵家住宝成线上的绵阳梓潼。除站长和副站长以外,职工实行四班制。他们上一次山,在车站待够4天,然后下山休班4天。但是,由于没有公路,快车没有停点,所以,休班回家的路特别漫长。他们要等候乘坐唯一停靠的慢车到大站再转乘。上班的路同样漫长,他们要先坐快车再转乘慢车来到车站。宝贵的休班时间,很大一部分消耗在路途上。而在上山之前,还必须到市场买好几天的蔬菜带上,用以解决当班时的温饱问题。
在10名男人坚守的沙马拉达站,年龄最长的是53岁的耿玉坤,他已经在这里坚守了29个年头,从满头青丝熬到了两鬓斑白。坚守了20年的杨祥兵,刚来站上时,小孩才几个月尺把长,可如今已经是满腹经纶的大学生了。30岁的站长薛东旭老家在北方,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举家迁移到成昆线。他们家有着“四代铁路人”的光荣和“三代成昆人”的坚守。薛东旭多才多艺,民歌唱得好,他借用《咱当兵的人》的旋律,自己填了一首歌词,寂寞时就对着大山引吭高歌:“咱小站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远离了妻女和儿郎……咱小站的人,就是不一样,只因为我们把成昆精神传承发扬……”
大山听懂了,大山感动了,它“嗡嗡”地作着回应。
5634次列车从沙马拉达开出,经过一个半小时运行,上行5个区间,就到了普雄车站。普雄站是三等站,有91名职工,可没有一个人在此安家。普雄属高寒山区,气候特别恶劣,除了土豆几乎不能生长其他的蔬菜。市场上的蔬菜,90%从外地运来。一些彝族旅客,就是凭着在米易与普雄间贩卖蔬菜脱贫致富。
已过不惑之年的车站党总支书记郑飞,1998年毕业于西南交大,以前在成都工作时分到一套住房,2012年调到普雄工作,而爱人也在成昆线的汉源站工作。老岳父带着8岁的儿子住在成都,而自己80岁高龄的老母却独自住在眉山。在条件艰苦的山区小站当头儿,没有都市里的白领那么单纯和潇洒,职工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得张罗、都得过问,上班下班不能像一般职工分得那么清楚,休班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可难得的一次休班,要从普雄出发,先到成都看儿子,再到眉山看老母,心里当然还渴望去汉源看看为自己生了儿子的那个女人。一算时间已经来不及,无奈只有打个电话,赶回普雄去上班,继续把思念留在心头。
此外,就医问题同样是困惑小站职工的又一大难。且不说山顶上的四五等小站,就是普雄、汉源这些三等站区,到县城医院也至少有一个半小时车程。2008年,40多岁的尼日站值班员王军,在汉源家中休班时突发心脏病。车站马上叫停114次快车,安排人护送到峨眉就医。车到距峨眉还有两个区间的九里车站时,人都还是清醒的,可是还没等赶到峨眉医院,王军就不幸去世。
面对巍峨大山,面对艰苦生活,承载着深切思念,除了站车职工,还有机务、供电、工务、电务、车辆系统职工,他们都怀着一腔为沿线彝族群众服务,帮助他们脱贫致富的淳朴感情,在成昆线上一个个站区坚守和实干。他们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1981年7月9日凌晨,英雄司机王明儒,在牵引由格里坪开往成都的442次慢车时遭遇特大泥石流,为保护旅客生命和国家财产,献出了宝贵生命。他的儿女,至今仍然工作和生活在成昆线上。
成昆慢火车,不断提升品质越变越好,
追求精细扶贫任重道远
“要致富,修铁路。”铁路作为国家重要的基础设施和大众化交通工具,在扶贫开发工作中肩负着特殊的重要责任。持之以恒开好公益性慢车,就是铁路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思想,贯彻落实国家扶贫开发战略部署,自觉担当起社会责任,加大对老少边穷地区运输服务支持力度的实际行动。
然而,开行这类慢车,铁路不但要付出巨大的精力,还要承担大额的运营亏损。仅成昆线上两趟慢车开行,成都局每年亏损就达2000万元。如果只从狭隘的企业利益出发,这类慢车不知已停开了多少年。但是,为改善民生,为扶贫攻坚,成都局响亮承诺,只要凉山彝族群众需要,成昆扶贫慢火车就一直开下去。
为落实铁路总公司“发挥铁路优势作用,提升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成效,推进铁路扶贫工作再上新台阶”部署和要求,为进一步提升公益性慢车扶贫品质,成都局不懈探索“精准”、着力追求“精细”,狠下了一番“绣花”功夫。持续提升的慢火车扶贫质量,给阿洛阿妈等彝族旅客带来了越来越多的满意。
令阿洛阿妈们越来越满意的是,售票方式的多样化,购买火车票越来越方便。成都局实施多管齐下的综合性措施,解决了沿线小站旅客购票难问题。遍布沿线每个县城和大小乡镇的300多个火车票代售点,让旅客能提前在远离铁路的家门口买到车票;而通过互联网和手机,坐在家里动动手指就买到车票,更得到了年轻一代彝族旅客的欢迎;沿线车站新增35台自动售取票机,大幅度减少了旅客到窗口排队买票的劳累。更可喜的是,投入资金进行车站改造,新建售票窗口,将客流量有所增加的乘降所,升格为客运办理站。同时,为方便旅客车上补票,给每趟列车配备6部便携式售票机,保证两节车厢一部售票机。全方位覆盖的综合性措施,极大地方便了沿线旅客购买慢火车车票。
令阿洛阿妈们越来越满意的是,小站设施日趋完备,上下车越来越方便。为了改善成昆沿线小站的乘降条件,成都铁路局实施广播工程、照明工程和厕所工程。几年来投入近3000万元,用以延长站台、改造厕所、补强照明、在乘降所配备小区广播、添置行李车作业梯,全面提升旅客乘降条件。并在严格实行“集中区域候车、集中进行安检、集中组织乘降”的标准化作业管理的同时,投入大额资金重点补强沿线小站和乘降所设施设备。
令阿洛阿妈们越来越满意的是,硬座车厢切除“大手术”,大件行李堆放更加方便。成都局拆除了每組车底5至11号车厢两头14个坐席,腾出一个宽敞“大件行李存放处”,供旅客堆放商品和货物,堆放修建彝家新寨的砖瓦和水泥。3月16日下午,5619次列车燕岗站开车后,6号车厢有几位旅客喘着粗气坐下来,他们刚刚把100多箱方便面搬上车。然而,在车厢端头堆码整齐的这一大堆方便面纸箱,对车厢整洁和秩序没有丝毫影响。
令阿洛阿妈越来越满意的是,慢火车行李车改造,家禽家畜名正言顺坐上了“专车”。为了从根本上解决列车上人畜分乘问题,成都局做出了最大努力——改造行李车。拆除行李车滤水隔板,加装双人坐席4个,加装牲畜挂栓6根,把家禽和小牲畜分片集中到行李车上来。为保证卫生和防疫,对行李车车窗进行改造,增加透气功能,对地板进行防水改造。在每趟列车始发前,行李员要冲洗车厢三遍以上,把所有污秽和泥渍冲刷殆尽,并喷洒消毒液,用最干净舒适的环境迎接“特殊乘客”登乘。同时在车站专门安排了临时装卸工,帮助这些“特殊乘客”乘降,以利减少站停时间。
令阿洛阿妈越来越满意的是,站车彝语揭示与广播,他们进站上车有了回家的感觉。为了让那些不识汉文、不懂汉语的彝族旅客,能够看懂或听懂各项旅行须知和站车告知事项,保证他们明明白白坐火车,安安稳稳坐火车,两趟慢火车和它们停靠的所有车站,都实行三语广播。同样的内容,分别用普通话、彝语和英语播放。此外,无论车上还是车站都醒目地悬挂出了双语揭示和引导牌。与此同时,成都局在着力为站车培养彝族干部的同时,还特别为成昆线车站和成昆慢车招收彝族职工,并在每趟列车上配备彝族安全员,为彝族旅客实行特色服务,以利处理彝族旅客相关事宜。
令阿洛阿妈越来越满意的是,站车越变越漂亮,服务越来越贴心。车务段对沿线小站围墙、站房外墙和站牌,进行了彻底粉刷,有效改善了小站面貌。路局还积极与各级地方政府对接,着力推进通站公路、站前广场、市政厕所和旅客集散场所等配套设施建设。在对慢车车体进行全面清洗整饰的基础上,坚持每月进行一次深度保洁,彻底改变车容车貌,让成昆慢车从内到外都具有了红旗绿皮车资质。列车给每个车厢都配备保温桶,保证旅客能够随时喝到洁净开水。每趟列车都充实了便民箱,配备有小拖车、爱心凳、彝族婴儿背带、常用药箱、充电宝和粗麻绳……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东小西,关键时都能发挥大作用。
令阿洛阿妈越来越满意的是,慢火车改点了,下车回家的路更亮堂了。为了彝族旅客有更充足的时间做小生意,为了他们回家少走夜路,路局克服运输调度和线路维修的诸多困难,进一步优化慢车运行图。从2017年4月16日开始,普雄开攀枝花5633次列车,由13时01分开车,调整为7时40分开车,攀枝花开普雄的5634次列车,由12时24分开车,调整为7时30分开车。全程白天运行,不仅更大程度上满足了沿线村民进行市场交易的需要,而且彻底免去了旅客夜间回家行走山路的危险与不便。
这些措施、这些变化,给铁路增大了工作量,加大了运营成本;这些措施、这些变化,给旅客带来了安全和舒适,带来了方便和快捷;这些措施、这些变化,展示出了铁路扶贫的真心,提升了铁路扶贫的品质;这些措施、这些变化,留给了旅客难忘记忆和美好憧憬,增添了他们脱贫致富的信心和决心。
一路春风,一路阳光,成昆慢火车缓缓行驶在鲜花盛开的群山中;拉走贫困,拉来福祉,山里的扶贫慢火车与山外的高铁动车组并肩同行,奔走在祖国广袤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