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后”舒畅发射商业火箭的创业者

2018-09-21 05:04冯璐
环球人物 2018年18期
关键词:火箭航天商业

冯璐

舒畅

1985年出生于湖南,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硕士,2015年创办“零壹空间”,任CEO。

“5、4、3、2、1……点火!” 9月7日12时10分03秒,国家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升腾起白色烟雾,一枚火箭在巨响声中直冲蓝天。与以往国家指定的发射任务不同,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此次发射的是一枚民营公司研发的商用火箭。这枚火箭的目的是为客户采集大气层的实验数据。

造火箭的公司位于北京亦庄,是一家“二级保密单位”,出入的多是风风火火的年轻人。这里没有武警站岗,看起来并不神秘,但公司多数资料禁止外传。掌握公司核心机密的人叫舒畅,今年33岁。他做的,是和同龄人合伙造火箭。

人人都有飞天梦,舒畅让这个梦在民间变成了现实。他给公司起名为“零壹空间”,寓意从零到一的探索。4个月前,零壹空间发射了第一枚自研火箭,实现了中国商业火箭零的突破;此次发射的火箭是公司完成的第二个订单,下一个商业订单将于今年年底完成。

包括舒畅在内的许多业内人士认为,中国民营商业火箭的研发起步于2015年,如今正在进入一片蓝海。一个明显的例证是,2015年时,中国民营火箭公司是个位数,如今增长了10倍不止。而舒畅将近8亿元商业资本引入原本属于保密军品的火箭产业,也正是该领域飞速发展的冰山一角。

中国商业火箭“有后发优势”

记者第一次联系舒畅时,他正在英国参加第五十一届范堡罗国际航展。当时,舒畅和一同参展的英国公司“开放宇宙”、美国公司“霍尼韦尔”等相关业界人员深入交流了一番。他惊奇地发现,在小火箭这个细分商业领域,除了美国起步早了10多年以外,其他国家几乎都是从2015年才开始发展。各国技术差距并不明显,但商业意识千差万别:有的国家已经在拓展全球市场,跨国订单不断,有的国家则一片空白,只能去国外采购。

舒畅团队自主研发的OS—X和OS—M两款商业火箭模型在这个号称全球第二大航展的平台上亮相了。前者是用于获取飞行试验的亚轨道火箭,已成功发射;后者则需将小型卫星送到近地轨道,前不久通过了主发动机和尾段燃气舵的联合试车试验,将于今年年底发射。

在5月成功发射中国首枚民营自研商用亚轨道火箭后,舒畅就被贴上了“中国版马斯克”的标签。这枚取名为“重庆两江之星”号的OS—X火箭几乎凝结了舒畅创业3年以来的所有情结。发射成功那一瞬间,零壹空间的科研人员在测控大厅里拥抱流泪,想到自己参与了中国民营火箭“从无到有”的过程,这群年轻人感到由衷的自豪。

不过,和任何新生事物一样,“重庆两江之星”号引发的争议也不少,比如其技术含金量就曾遭业界质疑,因为这毕竟只是一枚不入轨的亚轨道火箭,仅飞行5分钟就回到了地球。对此,舒畅的解释是,这枚火箭首先要满足客户需求,并非为了追求技术高度,这正是商业火箭的特点之一。

和中国商业火箭创业者围绕“接订单”开展业务的谨慎、务实相比,美国同行们显然有更多的科幻色彩。从马斯克描绘的带领地球人移民火星的飞升梦,再到“蓝天起源”公司负责人杰夫·贝索斯发射“太空旅游车”的创举,美国在商业火箭领域的探索已然从探路阶段走上了玩转“黑科技”的极客路线。世界上约有1700家私人航天科技公司,其中45%是美国企业。

尽管美国看似在商业火箭发展中领先一步,但舒畅并不气馁,反而备受鼓舞。“中国有后发优势,能少走弯路,而且可以在细分领域与美国开展差异化竞争,在同类产品上精耕细作,培养自身在性价比等方面的竞争力。”舒畅对记者说。

在范堡罗国际航展现场,西方同行对于中国商业火箭公司展现出的浓厚兴趣,使舒畅对市场前景很有信心。他代表零壹空间与欧洲多家卫星公司建立了供应链和发射服务方面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谋划在国际商业航天大潮中乘风破浪。

“因无处投资”,索性自己开火箭公司

“你是不是太夸张了?”最开始,几乎所有得知舒畅要造火箭的人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火箭门槛高、风险大、回报慢,怎么看都不适合创业。

舒畅并非突然脑洞大开。他2005年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战斗机设计,对探索广袤太空十分向往。有次上课,老师在教室里放了一段关于战斗机成功首飞的视频,舒畅当时就想,如果自己也能研制出飞机,应该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舒畅读大学期间,创业热潮已经兴起,他也很快行动起来,尝试办过学生夏令营,还做过餐饮外卖平台。舒畅从小就爱读商界精英传记,一直觉得那些能给社会创造新价值的企业家“酷毙了”。但理工科出身的他并不懂经济,CPI、原油指数等术语对他来说都是“天书”。为补短板,舒畅考取了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硕士,毕业后进入中国航天科技集团,从事了3年产业投资工作。此间,他对航天产业有了系统的认知——火箭是连接上下游产业链的核心环节。

看到2014年航天领域对民营资本放开的消息后,舒畅想要投资从事火箭发射的公司,却意外发现,中国还没有这样的公司。于是,已在体制内积攒不少经验的舒畅决定辞职闯一闯,像自己读的传记书里的人物那样,在商界成就一番事业。

2015年8月,舒畅成立了零壹空间。当时,舒畅敏锐地预判,随着越来越多的卫星公司成立,小火箭市场的潜力也将逐渐释放。当时的卫星公司主要是找国有企业发射卫星,但国企任务繁重,等待发射的卫星排起长队。于是,这一市场空白成了零壹空间的重要战略方向。

定完大方向,找人和找钱成了舒畅接下来的任务。火箭是个智力、资金密集型的行業,技术人才和金融血脉是基础。2015年下半年,舒畅几乎每天都泡在咖啡厅,约各个环节的技术人员谈研制民营火箭的可行性。尽管舒畅有不少师长、同学从事航天事业,也对其想法表示认可,但他们多在体制内工作,真要说动这些人放弃铁饭碗,难度可想而知。投资人则更难说服。很多人觉得舒畅是骗子,还有人说好了要投资,但临签协议时又变卦了,说等研究有了一定成果后再投资。

就这样,在经历了近50次的被拒绝之后,舒畅终于在2015年底组建起公司团队,有的从科研院所出来,有的则是他认识多年的好友。资本方也有了眉目,在舒畅将阶段性成果分解实施方案呈现给对方时,逐渐赢得资本方信任。

“成功的关键在于坚持,请一次不行,就请第二次,即使95%的人不看好商业火箭,但也许再多熬1分钟,就会有那5%志同道合的人加入,多坚持1分钟,就会离成功更进一步。”舒畅告诉记者,“尽管这条路充满荆棘,但商业火箭的兴起有历史必然性,这样的愿景就会吸引同路人。”

目前,经过3年发展,零壹空间拥有员工约200人,合伙人均是原本在体制内工作的技术人员。在四轮融资过后,公司共融到了近8亿元社会资本,投资者包括春晓资本、联想之星等。

“从零到壹”享受创新乐趣

除了满足航天市场的现实需求,舒畅的探索还具有一定象征意义。业内分析认为,以技术门槛高、保密性强、管控严、产业链长为特点的火箭产业,竟也能密集出现民营资本的身影,这是我国改革开放不断深化、創新土壤趋向成熟的结果。

火箭涉及国家战略安全,原本是纳入军品管理范畴的,开放程度向来很低。直到2014年11月,国务院出台政策鼓励民间资本进入航天领域,火箭研发等领域不再只是体制内的梦;2015年5月,军民融合上升为国家战略,中国商业火箭的政策窗口进一步开启;2016年,国家有关部门在新闻发布会上明确表示,支持商业航天产业发展;2017年,我国军民融合体制迎来质变——中央军民融合委员会于当年成立;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太空领域也被当做了军民融合的典范。

“造火箭毕竟不是卖红薯,民企能做这个事,首先是得益于国家顶层政策的牵引和鼓励。”舒畅说,“2014年‘民参军相关政策一出台,我就预感到,商业火箭的风口快到了,而这本身也是我当初成立零壹空间的考量之一。”

在政策利好下,不仅仅是零壹空间,星际荣耀、蓝箭空间、翎客航天等民间航天公司也陆续进军火箭发射赛道,掀起商业航天发展的浪潮。业界预测,今后还会有更多技术人员走上商业火箭研发之路,满足市场多元需求。

在舒畅看来,民间力量进入原本被“国家队”垄断的领域,是改革开放步入深水区的体现。他经常会联想到上世纪80年代联想公司初创时的黄金时代,“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机会,当时是计算机产业的公私界限被打破,联想从中科院破壳而出,如今,到了火箭等军工产业的界限被打破的时代”。

舒畅认为,中国的整体创业环境越来越成熟,这和40年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氛围截然不同,那时的创业者多是凭勇气闯出一条全新的路,动不动就可能触犯法律,如今则对新生事物更宽容,一般是在鼓励的前提下补齐监管;创业者也更理性,尤其是有知识分子参与的科技类创业比较多,在这其中,火箭公司就是典型案例。

和多数新生事物一样,我国商业火箭的管理也在逐步走向规范。零壹空间的火箭发射要取得武装装备质量认证,在对接和协调发射场事宜之后,还要将发射事宜向空军报备,最近国家还新增设了科研生产许可的相关申请环节。

在当下的火箭领域,国企和民企更多是一种竞合关系。中国航天科技集团火箭研究院执行国家重大任务,在技术和人才方面优势明显,而民企则填补“国家队”无暇顾及的小卫星低轨领域发射市场,满足商业需求。

“感谢这个时代,能够让我踩上火箭创业的点,从中享受到创新的无限乐趣。”舒畅说。他已收到参加第四届军民融合发展高技术装备成果展的邀请函,还有已经排到2020年的火箭发射业务需要统筹,未来他还想实现载人飞行的梦想,打造Space X那样的世界一流航天技术公司。“从零到壹”,舒畅眼前的路显然会越走越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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