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希罗多德求解非虚构写作的初心

2018-09-19 05:06刘洪浩
书屋 2018年9期
关键词:索斯斯巴达波斯

刘洪浩

若要探寻西方非虚构写作的起点,古希腊学者希罗多德的巨著《历史》可能正是答案。希罗多德以真相调查为写作追求,理解同情生命个体在命运洪流之中的挣扎沉浮;他以开放的胸襟视野自觉涵容多元文明的复调和鸣,又把最深情的礼赞献给自由勇敢的希腊民族英雄。希罗多德从艺术实践和价值内核上都在原点处给非虚构文学史树立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典范。

抵近真相,体认生命

根据英国历史哲学家柯林武德的研究,“历史学”最早是一个希腊名词,意为“调查和探究”。希罗多德用它来作自己著作的标题,正奠定了他作为“西方历史学之父”的地位。“调查”的态度和方法在希罗多德《历史》中开宗明义且贯穿始终。《历史》的开篇词写道:

以下所发表的,乃是哈利卡纳苏斯人希罗多德调查研究的成果。其所以要发表这些研究成果,是为了保存人类过去的所作所为,使之不至于随时光流逝而被人淡忘,为了使希腊人和异族人的那些值得赞叹的丰功伟绩不至于失去其应有的光彩,特别是为了把他们相互争斗的原因记载下来。

希罗多德不再像前辈游吟诗人那样只是单纯地记录流行故事,而是自觉地以实地调查和独立研究来做写作根基。他要书写的是既往历史,特别是其中的英雄功绩。这种书写绝不是简单刻板的,峥嵘往昔中的英雄光彩穿透时空扑面而来,纷繁世事下的前因后果洗尽铅华呈现全貌。希罗多德既注意细节情境又兼顾全局因果的写作方式,真正达到了从世人的经验“意见”中间去“‘发现真理”的写作目的,所以柯林武德才盛赞这“标志着一场文学革命”。

通过实地考察来收集和辨析传闻材料,是希罗多德主要的写作方式。希罗多德多次剖白自己的资料来源和写作过程,例如在介绍完埃及的有关情况后,希罗多德特意强调这些材料“来自于我个人亲自观察,叙述的是我独立思考而形成的意见,还有我亲自调查研究的结果”。希罗多德亲身探访了埃及、波斯、色雷斯和赛西亚等众多地方,访问知识、阅历丰富的祭司、学者,不仅虚心搜集各种口述材料,而且认真进行比对、参验,并根据自己的实地考察增添全新细节。希罗多德的同代人就已经高度肯定其非虚构作品的社会价值,据亚里士多德学派学者狄宇路斯证实,雅典城邦曾颁布法令授予希罗多德十塔伦(约合二百五十五公斤)白银的巨额奖金,用来“报答他认真为公众服务的功绩”。

尽管受限于当时的物质条件和认知水平,希罗多德的一些说法在今天看来或许是不甚准确或者完全错误的;但是,他尽力追求准确翔实,以锱铢必较的态度辨析材料的准确性和可信度,同时又秉持“颗粒归仓”的态度,绝不任意芟弃既存记载。例如,在古埃及人的口头传说中,埃及国王尼科派遣腓尼基人最早完成了环游整个非洲大陆的航海壮举。希罗多德耐心笔录了这则传说的种种细节,诸如腓尼基人的航行以赫拉克勒斯石柱为往返坐标,他们每逢秋季都上岸播种和收获,航行整整走了三年等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希罗多德也坦率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他们回来以后宣称——我是不相信有这回事的,也许别人会相信——他们在海上绕行利比亚的时候,太阳在他们的右手。”恰恰是希罗多德大呼不信的这个细节却证明了这则传说的可信,因为绕行非洲大陆的航行有一半路程在南半球,对应季节和阳光照向正好与腓尼基人所述一致。

希罗多德在调查研究过程中,广泛地记录了其经验视域中所能达到的整个世界的见闻知识,在这样宏阔的历史大幕之下,希氏精心剪辑、详述富于戏剧感染力和人世启迪性的故事特写。例如《历史》第一卷中整体叙述了西亚第一个强国吕底亚王国五世而亡的来龙去脉。希罗多德叙述的重头戏集中在这段王国史的一头一尾,他在叙述完王朝创始人居基斯通过弑杀主公、献媚神庙的方式登上王位的故事之后,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吕底亚末代国王克洛伊索斯身上。在克洛伊索斯从国力极盛到战败被俘的经历中,个体生命在命运洪流中的沉浮、挣扎被特别展示。

当克洛伊索斯兼并诸邦、称霸亚细亚的时候,其首都萨尔狄斯是经济、文化的中心,连希腊智者梭伦都慕名来访。《历史》第一卷详细记录了克洛伊索斯和梭伦关于“幸福”和“命运”的讨论,梭伦忠告克洛伊索斯:“拥有最多优点的人,把它们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天,然后又安乐地死去的人——国王啊,在我看来,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给他的名字前加上‘幸福的头衔。无论是什么事,我们都必须认真关注他的最后结果。因为神常常给人一个幸福的幻影,随后就把他推向毁灭的深渊。”

希罗多德破例全录梭伦与克洛伊索斯的对话,无意宣扬命运无常、神意难违。他在多则故事中重申一条历史经验:“超乎寻常的繁荣,并不能使我感到高兴。”意在启示人们在历史智慧的鉴照下,通观生命整体,静对人生起伏,得意时安然、失意时坦然,去留无意,宠辱不惊。克洛伊索斯在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时候,听不进梭伦的逆耳忠言。这位自认为最强大、最明智又最幸福的人,不管怎样祈求神助、如何防卫躲避,丧子、战败、被俘的噩运接踵而至、一样都无法幸免。希罗多德在传说故事的基础上,大胆地运用想象和移情进行心灵补白,深入展现克洛伊索斯兵败被俘后的彻底觉悟。胜利者波斯国王居鲁士,本来已经架好柴堆,准备烧死手下败将克洛伊索斯:“站在柴堆上的克洛伊索斯,处境凄惨,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梭伦对他所发出的神圣警告:‘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称得上是幸福的人。想到这一点,克洛伊索斯深深地被打动,他长叹了一口气,打破了保持了许久的沉默,呻吟着,三次叫着‘梭伦的名字。”

美国著名非虚构作家诺伊·梅勒在其代表作《夜幕下的大军》中介绍自己的经验之谈:“史学家在描述人内心经验时,不得不超越史書和小说之间泾渭分明的界线。”写到克洛伊索斯被押上火刑柴堆,直面生命大限的时刻,希罗多德明显在移情想象和角色代入,他陪伴甚至代替克洛伊索斯完成了洗尽妄见、痛悟前非的心理过程:幸福应该是完整人生的总结陈词,而自己的经历不过是梭伦箴言——“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称得上是幸福的人”——的直接证明。克洛伊索斯三次呼唤梭伦的名字,既是他人生觉悟的证明,也是整个故事呼应前缘、激动人心的高潮所在。波斯雄主居鲁士被克洛伊索斯的人生领悟深深打动,赦其死罪,还向他咨询治道,克洛伊索斯不再羞愧沉默,而用迂回的方式劝谏居鲁士爱护吕底亚国民,他故意向居鲁士设问:

“居鲁士啊,远处的那些人在忙碌着做什么呢?”居鲁士回答说:“他们正在劫掠你的城市,并且取走你的财富。”克洛伊索斯却说:“那不是我的城市,也不是我的财富。这些东西再也不属于我了,他们正在劫掠的都是你的财富。”

克洛伊索斯不仅仅不再计较个人得失、委婉地救子民于水火之中,并且实际上已经从“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历史剧场上跳脱出来,成为新一轮王朝兴衰的冷眼旁观者。中国的南唐后主李煜在亡国之后,在词中写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王国维《人间词话》赞叹他“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克洛伊索斯不曾写诗,但是他的人生况味和最终觉悟都无限接近李后主的词境。

多元视野,民族精神

希罗多德对他所经验到的整个世界、各个国家都具有广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这是一种纯粹的求知热情,不掺功利性更不具占有欲。值得注意的是,希罗多德从梭伦、克洛伊索斯等前辈智者“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称得上是幸福的人”的人生哲理引申出一种大国、小国普遍平等、发展机遇均享的历史、政治智慧,并把这种智慧贯穿到自己的写作中,在《历史》中希罗多德写道:“不论是大邦还是小国,我在叙事的时候都是一视同仁的。因为先前强大的城邦,现在大都变得弱小了;而如今强大的城邦,在先前却是弱小的。我之所以要对大邦小国同样地加以论述,是因为我相信,人类的幸福从来不会长久驻足于一个地方。”

希罗多德在书中不带任何褒贬意味地讲述波斯国王大流士特意进行的一次考察。大流士先是问奉行火葬的希腊人:“付给他们多少钱,他们就愿意去吃掉他们的父亲的遗体?”他转头又问习惯吃掉亲人遗体的卡拉提亚人,“付给他们多少钱,他们才愿意焚烧自己的已故的父亲?”最终,无论是希腊人还是卡拉提亚人都把大流士的设问视为“可怕的行径”,无论他付多少钱都拒绝从命。希罗多德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习俗乃是万事之主”。他在非虚构叙事中有意识地全面搜罗、细致考订并系统比对他亲见、亲闻以及得自传闻、记载的世界各地、各个民族的习俗,他把独特习俗作为一个民族、一个邦国区别于其他民族、其他邦国的显著特质。并且,希罗多德的《历史》中清晰地标明古代人民已经具有鲜明的地方性认同,他们和自己的国土具有亲密的情感依恋关系,他们的独特习俗正根植于地区生态大系统所塑造的独特生存方式,民族习俗进一步凝结就是地方气质、民族精神。例如希罗多德记载波斯开国国君居鲁士曾经专门阻止国民迁居到土地平坦肥沃的地方的打算,他的理由是“一旦这样做了,就不要再指望继续担当统治者,而要准备成为受他人统治的臣民——适中的土地养育出宽厚的人民——但没有哪一块极其丰产的土地上,同时也会养育出勇武的战士”。最终波斯民众接受了居鲁士的见解,顽强地生活在狭窄崎岖的波斯高原上。因为“他们宁肯居住在崎岖的山地上担任统治者,也不愿居住在平坦的良田上充当别人的奴隶”。希罗多德的《历史》在非虚构写作中包含着丰富的民俗学、人类学、政治哲学和人文地理学历史资料,这都得益于他多元的文化视野、旺盛的求知热情再加上丰富的生命阅历。多元文化交流以及由此产生的多维价值碰撞是全球化时代的重要议题,对这一深刻议题,足迹远至三大洲邦国、叙事囊括几千年兴亡的希罗多德已经开始清醒面对并且出色回答。值得注意的是,希罗多德在叙事中已经明确地宣示:多维价值之上更应有对自由、独立这些人性普遍权利的共同坚守。波斯帝国是希腊民主诸邦在战场上的敌手,希罗多德偏偏要发掘波斯人绝不甘心舒舒服服地做奴隶的民族心理,加意记写居鲁士以“自由”为号召率领波斯民众起义的建国历史。

在希罗多德的历史记录之中,最能够体现自由、独立的民族精神的还是以斯巴达和雅典为核心的希腊诸城邦。他最为熟悉希腊诸邦,也最全面、最深入地记录了希腊诸邦的风土人情和民族精神。希罗多德借笔下人物之口概括的希腊城邦的总体特征是这样的:“我们所居住的希腊这个地方在任何时代都是贫穷的,但是我们凭借着智慧和严密的法律,从中得到了勇气;而这样的勇气使得他们驱除了贫穷,摆脱了暴政。”

民族精神可以助推一个国家挣脱物质贫困的束缚,确证国族在世界历史上独立而荣耀的地位。爱智慧、守法律,不畏强御、反抗暴政的民族精神是全体希腊人民最为自豪的天赋秉性。在希罗多德笔下,当时希腊诸城邦的盟主斯巴达和雅典之所以具有卓越威望和感召力,一方面在于他们有出众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但更重要的是兩邦的公民最出色地展现了高贵的希腊民族精神。

在希波战争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温泉关战役中,一边是黑云压城般浩浩荡荡、席卷而来的三百万波斯联军,一边是抱着必死之志来坚守阵地的四千名训练有素的斯巴达公民勇士。希罗多德身临其境似地描述道:“异族的军官手持皮鞭,在军队的后面,不停地挥舞着驱赶全军前进。异族军当中有许多人被逼入海中溺死,但是他们相互践踏而死的人还要多得多,而且没有人在意死者究竟是谁。”

波斯人靠强力征召来参战的三百万联军临战而怯、溃不成军、命如草芥,而斯巴达勇士们却敬畏法律,严防死守,竭尽平生之勇,同敌人殊死搏杀。希罗多德一面写了波斯军队被皮鞭驱赶着前进,一面也对比鲜明地写了斯巴达勇士的自信无畏:“在他们和波斯人交战之前,有一个特拉齐斯人告诉狄耶涅凯斯说:‘敌人人数极多,当他们弯弓射箭时,大量的箭簇可以把天上的太阳遮蔽起来。狄耶涅凯斯听了这话,毫无惧色,反而对波斯人的人数众多表示轻蔑。他说:‘我们的特拉齐斯朋友带来了好消息。如果波斯人遮蔽了太阳,那么我们就可以在阴凉地,而不用在烈日的照射下和他们交战了。”

三百万波斯大军不过乌合之众,而斯巴达勇士们镇定从容、睥睨敌手,用全部生命捍卫自由和尊严。据希罗多德记载,在温泉关战役中包括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最勇敢的战士狄耶涅凯斯在内的拉栖代梦军人(斯巴达及其属邦人)都壮烈牺牲了。他们被安葬在牺牲的地方,斯巴达城邦专门为他们竖立了纪念碑,题写了这样的铭文:“来往的过客啊,请去告诉拉栖代梦人,说我们遵从他们的命令,长眠在这里。”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斯巴达战士们在温泉关战场上,为了捍卫城邦独立和公民自由而同波斯大军决一死战。他们执行城邦决议而整装参战,他们服从统帅军令而拼死抗争。以法治信仰为根本遵循的自由意志真正奠定了全体斯巴达战士的英雄精神,他们不是消极送死去作“炮灰”,而是積极地去拼死战胜敌人;他们所捍卫的不是宏大的“爱国主义”,而是经过反复争吵、辩论所凝结成的民主决议。

希罗多德在盛赞斯巴达勇士的法治信仰的同时,也高度肯定雅典城邦的自由追求。他通过总结雅典城邦的历史而认识到:雅典人民被僭主统治时,整个城邦实力平平。而一旦雅典人自主建立民主政体,尊重公民尊严,保障自由权益,每一个公民的自信、智慧和勇气都被点燃,“人人就都渴望尽心竭力,争取有最好的表现”,由此整个城邦“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雅典诸城邦中的佼佼者。《历史》中最能体现雅典“人人都渴望尽心竭力”的场景莫过于马拉松战役。在开阔的马拉松平原上,雅典战士成为“第一支奔跑着冲向敌人的希腊人”,他们是“第一支看到波斯人的服装却面无惧色,并且敢于向身穿着这种服装的军队挑战的希腊人”,他们在兵力远少于对手、没有骑兵和弓弩手配合的不利情况下,以“密集的队形”和勇敢的单兵搏杀而取得了战役的胜利,最早打破了波斯人不可战胜的神话。希罗多德特意在希腊诸邦和玛尔多纽斯的最后决战中,凸显一个波斯人的消极认命来和雅典人作对照。波斯人可以向同桌的外族客人预警战败的危险,却不能也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自己的统帅。他的理由令人唏嘘:“我们波斯人当中有许多人已经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但由于我们受制于命运,因而我们还必须遵照上司的命令去执行。在人间的一切不幸之中,最可悲的就是一个人知道的很多,在行动上却又无可奈何。”

从希罗多德《历史》中可以看到,波斯帝国的重心寄托在居鲁士、大流士和薛西斯这样不可战胜的卡里斯玛型君主身上。以君主的专制威权为核心,一个稳定而封闭的统治系统构建起来。这样的统治系统内部组织规则是等级制的,也是过密化的。科层压迫和对上负责必然造成信息壅塞,加剧个体无力。波斯人所说的“受制于命运”,其实质就是专制政体要想维持系统稳定,只得依靠封闭的内卷化来完成,而内卷化过程实质就是消极内耗,个体委顿无力直接导致社会创新力量持续衰微、无法抵偿内耗破坏,波斯帝国的系统性溃败也就不可避免了。

希罗多德在《历史》的终篇处用希腊联军大胜波斯入侵者之后清点战利品过程中的一则轶事来总结这场战争。希腊联军统帅、斯巴达国王波桑尼阿斯在波斯国王薛西斯以金银镶饰的御用帐篷里,看到金银镶饰的精美床榻、金银餐桌和丰盛大餐后,“他对于眼前的这些好东西感到吃惊”。他吩咐随从同时准备了一顿斯巴达式的晚饭。他召集来希腊联军的将领们指着两种不同的晚餐对他们说:“希腊人啊,我派人把你们召集到这里来,是想要你们看一看波斯人的领袖是多么愚蠢,他每天享受着这样豪华的盛宴,却非要到我们这里来抢夺我们这点可怜的伙食。”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时刻,希腊诸城邦对希波战争的总结,对于民族精神的体认都在这个时刻酝酿。希腊将领们认识到波斯大军之所以惨败,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明确的国家战略目标,只听凭君主个人的疯狂贪欲来发动侵略。而希腊诸城邦之所以能够以弱胜强,恰恰因为他们有超越物质享受、珍视自由尊严的高贵精神。

非虚构写作能否超越具体事项,达到普遍而恒久的意义高度,就看其内核是否深度处理了人类的生存困境和文明信仰。希罗多德《历史》为非虚构文学树立了真正伟大的根本标准:真诚写作,理解人生;面向世界,求解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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