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
黛月离婚两年后大家才知晓。她在聚会上笑得一脸灿烂,然后说:“真该感谢备孕期离婚,不然此刻我可能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歇斯底里地跟他吼。”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黛月在大四失恋的寒假被亲戚安排跟袁安见面。原来相亲是这样心如止水的感觉,黛月第一次体会到跟陌生的异性独处竟然可以如此淡然,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婚姻不得善终的兆头吧。对于不爱的人,又有什么可以兵荒马乱的呢?
那年夏天黛月跟劈腿的男友说再见的时候脸上风轻云淡,但心里不是不疼的。以至于见到毫不心动的袁安也不自觉地当成了自己的救赎。
那天袁安坐在黛月的对面,稍显局促,黛月则饶有兴致地琢磨这个比自己大七岁的男人像个男孩一样羞赧。或许他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何至于会孩子似的红了脸?被喜欢就好,不像喜欢人容易受伤。黛月心里这么想着,慈悲似的给了对方一个稍稍有点甜味的微笑。
第一次见面后的晚上,袁安一条接一条的微信轰炸随之而来,有不着边际的关怀问候,有不太搞笑的笑话,或者只是一个有点暧昧的表情包……黛月只是看看,并不回复。但脸上却是不易察觉的笑。这笑若有似无犹如黛月心里略略泛起的涟漪。
微信轰炸的结束象征是一句“晚安,睡个好觉~”,黛月看着意味着结束的这条信息,微微叹口气,愣了一下,心又空了起来,以至于凉风穿过心间那块被前男友伤到的柔软内里又隐隐作疼。
转眼暑假结束,黛月要回学校了。走的那天黛月并没有告诉袁安,但他还是从各方打听到了情报,准时出现在了喧嚣的火车站。黛月背着的大包,被他取下来轻松地挎在了宽厚的肩膀上。
“丫头,以后可不准这样不辞而别了哈!”袁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是似水柔情的光彩。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黛月有种心跳加速的错觉。
让黛月没想到的是袁安的追求攻势竟然如此猛烈。
半个学期而已,袁安几乎横跨整个中国不远千里每个月来看一次黛月。每次来大包小包的零食塞满了黛月的寝室,跟着一起有福共享的室友艳羡不已。吃人嘴短似的,不自觉地都替袁安说话,说黛月这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但这些女学生都不知道的是:求爱时的男人最不可信!
黛月毕业回来的三个月,袁安每日登门,两个人几乎去遍了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黛月承认那段时光是快乐的,所以才让这份快乐带着她走入了错误的围城。但即便袁安营造了如此的快乐氛围,黛月对于袁安的求婚还是心有千般不情愿。一是觉得自己太年轻,一切都还刚刚开始;二是觉得对袁安还不够熟悉……思来想去黛月不敢轻易点头。
袁安说他今年三十了,古人言三十而立,他想自己有个家了。黛月点头赞成,说那你去找一个能给你一个家的女孩吧,抱歉我暂时办不到。
黛月以为袁安会转身离开,没想到眼前这个七尺男儿竟然一转身声泪俱下嚎啕着说自己没有黛月就活不下去,继而跌跌撞撞地要从窗户跳下去。黛月哪儿见过这种阵势啊,当场就吓呆了,然后回过神儿来死死拽住袁安。惊魂未定之时,袁安抽抽噎噎地要求下个月就去领证。黛月看了看袁安,木然地点了点头。黛月现在回忆起这个场景以及最后自己的点头,只恨得咬牙切齿。
结婚之前,黛月从没考虑过婚姻是什么。结了婚之后,黛月就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身在其中怎么能思考明白呢?
如果说跟袁安在一起一点都不快乐那是假的。刚开始,日子过得很快,毕竟快乐幸福的日子过起来速度都很快。黛月跟袁安由于工作的原因一个月最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同时在家。那半个月他们几乎什么都不做,除了甜蜜厮守。可是半年之后一切都变了。
黛月開始跟袁安争吵,争吵的内容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从洗澡该不该先用桶接刚放出来的凉水,到晚饭在谁爸妈家吃,再到黛月到底能不能换个自己喜欢的工作……总而言之,似乎所有的事两人见解都不同。
换工作无疑是最主要的矛盾。黛月说想辞职的时候袁安诧异得瞪大了眼睛,看着黛月像看一个疯子。黛月解释想要辞职换工作的原因,首先当前这份工作经常昼夜颠倒,她的健康严重受影响,大把大把脱发,体重骤减,内分泌失调……其次,这份工作枯燥的内容让她每天都郁郁寡欢,整个人毫无生气。再次,因为工作他们俩聚少离多,今后再有了孩子更不利于家庭和谐。黛月说这些的时候几乎是声泪俱下,然而袁安却毫不动容,且丝毫不让步。面对身心俱疲的妻子,面对哭诉以及请求,袁安只一句话:“别人都能干这份工作,你怎么就不行?”
黛月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泪扑簌扑簌像断了线的珠子。
多年前,黛月看《喜剧之王》中尹天仇对柳飘飘说“我养你啊”的时候不痛不痒,几乎没有什么感动,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桥段堪称经典,更不明白为什么一起看的小姨会哭得稀里哗啦。现在,黛月懂了,也痛了。
风清月朗的晚上,黛月做了几个菜斟好了酒,袁安回来的时候,黛月坐在桌边招呼他过去。微醺的时候,黛月说她从没想过辞职之后就赋闲在家让袁安养自己,只是想换一份工作,仅此而已。袁安说这份工作很多人求之不得,仍然不同意黛月辞职。
黛月明白他这是怕自己辞职后再也找不到工作。黛月苦笑。去日苦多,人生几何?不久黛月辞职了,在没有袁安同意的情况下。
不幸的是,疾病比新工作先一步到来。没想到长期的内分泌失调竟然让黛月的子宫长了肌瘤。原来这才是每个月月事不干净的原因啊。后来去医院检查袁安似乎是源于内疚鞍前马后地奔波照顾。黛月心里只念着袁安的好,相处也算融洽。
后来去做手术,黛月是跟妈妈一起去的,袁安原本要请假,黛月拦着说妈妈退休了有时间,照顾自己也更方便。黛月以为袁安会坚持,但并没有。以至于黛月准备的更多说辞根本没有机会说出。
手术回来在家静养,刚开始黛月确实享受了几天特殊待遇,那一个星期袁安在家算不上无微不至吧但也算是用心地照顾黛月。可也就那一个星期,后来袁安厌倦了。黛月躺在床上,他躺在沙发上,地板落了厚厚一层灰,袁安视而不见。黛月说想喝点汤,袁安只是“哦”了一声,说过两天让他妈炖。黛月知道这汤恐怕无望了。黛月闲得慌,想跟袁安说说话,但他不是在玩游戏就是在看球赛,总是没有闲空。
后来,黛月着了魔似的,想到或许有了孩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而且医生也说子宫恢复半年后如果想要孩子就可以尽快备孕了,这样可以有效防止子宫内膜黏连。黛月把这些讲给袁安,袁安说好啊!
孕前检查医生说袁安的精子质量不是很好,受孕几率比较小,而且后期胎儿畸形的几率比较大。袁安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无比健壮,好像精子有问题的诊断是对他自尊的侮辱。
黛月苦口婆心地劝说袁安,又托朋友找中医开了药给袁安调理。在家给袁安熬着汤药,透过氤氲的蒸汽,黛月似乎看到了以后孩子在这个房间奔跑游戏的美好画面,不自觉就笑容满面。但是袁安回来后看到黛月端给他的药汤竟勃然大怒,“神经病啊你!我才不会喝这种莫名其妙的药!”
面对盛怒的袁安,黛月突然就不想再争执了。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好像之前积累的情感跟依赖已经被耗费光了。这次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离婚吧。”黛月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语气也十分平淡。
“好啊,我也累了。”袁安沉默了半分钟最后这样回答。
袁安拉开门出去的时候,黛月的眼泪顺流而下。当初那个闹死闹活要娶自己的男人这一刻平静地答应要去离婚。之前吵闹的时候也吼着过不下去了要离婚,但这次两个人都平静。原来,离婚并没有特别可怕,不会鸡飞狗跳不会哭喊争执,只是心灰意冷的疲倦。
從民政局出来的时候袁安说一起去吃最后一顿饭吧,黛月笑着摇了摇头。除了自己攒的工资,黛月几乎净身出户,甚至把当年袁安买给她的那套略显老气的黄金首饰也留下了。
“老袁,你也不年轻了,再找下一任的时候这套首饰还能用。”黛月说完拉着箱子走了。
袁安只是红着眼圈沉默。
六个月后,黛月已经能笑着面对不期而遇的前夫以及好事的亲友了。于是,黛月离开了那个小城镇,去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城市,找了份心之所向的工作,开始了没有袁安,没有婚姻的自由生活。
黛月说原来撒丫子为自己奔跑的生活过起来这么带劲儿,原来不合适的婚姻跟工作一样是会消耗人生的。好在她及时止损,离婚对于她以及袁安来说或许都是好事。不然,备孕成功,抱着孩子吵闹的婚姻才真是炼狱。
责编/刘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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