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学剑
闹市区有一个曲曲折折的巷子,名字叫“菜园巷”。若干年前,这里是接连无垠的一片片菜园。城市一点点被蚕食,菜园且战且退,最后在距离城市更加遥远的乡村安营扎寨。
在我们的骨子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菜园情结。曾经有一篇《菜园小记》的文章入选初中课本,数以千万计的孩子倒背如流,想象在革命岁月的战斗间隙里,前辈们放下枪杆子,拿起锄头在营地附近开荒种菜的情景。
蔬菜这东西生命周期短暂,它们欢眉大眼,只要能松土浇水,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可着劲儿长;它们不像粮食作物那样需要历经季节的洗礼,也不像果园里的果树那样需要几年磨一剑,更不像花园里的花朵那样中看不中用。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瓜菜果腹的年代,几乎没有人有高血压、高血脂和高血糖等“三高”富贵病。
菜园,它是因势利导、因地制宜、因陋就简形成一个所谓的园子。哪里有密集的人群,哪里就会有见缝插针的大小不一的菜园。各种蔬菜争先恐后破土而出,欣欣然地展示着鹅黄嫩绿,那情景看着就让人心疼。园主情不自禁“画地为园”,扎起一圈篱笆来。于是,蔬菜就安心扎根在园子里无忧无虑地成长,一个名副其实的菜园浑然天成。菜园,是功利的,世俗的,实用的;种菜的目的,完全就是为了挑三拣四地吃掉它。与菜园相提并论的,还有果园和花园。果园与菜园比起来,更像是个景点,而花园,总是让人想象着花香扑鼻、姹紫嫣红、精致娇气。青菜就是柴米油盐的组成部分,没有这么多文绉绉的道道儿。但是,如果没有青菜,人几乎活不下去。菜园最接地气。
记忆中,老家村子里曾也有连片的菜园。每到瓜果蔬菜成熟季节,我们总是出没其间,看守菜园的大人是宽容的,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们觉得菜园才是孩子天性里真正的乐园。后来,生产队的菜园分到各家各户。我们家还在不同的承包地里種过菜,于是便有了南菜园、西菜园等。再后来,我们兄弟姐妹各自成家,父母老了菜园也越开越小。最后,菜园直接就开在老家的大门旁边:一个两米见方的小空间,篱笆里居然郁郁葱葱。炊烟袅袅升起时,父母就到菜园里掐把绿得逼人眼的青菜下锅。这是父亲种植打理的最后的菜园。他中风卧床后,这片小小的菜园也变得荒芜起来。
某天,忽然惊悚地看到一个广告,称那地方叫“人生后花园”。而菜园,比起这“后花园”来,一直生长在人生的前方,它积极向上,阳光灿烂,充满希望,更饱含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人生下半场,常常记起儿时曾经繁茂的菜园来。许多农家老人的菜园情结挥之不去,他们只要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甚至是几只废弃的花盆,也要乐此不疲地在那方寸之间开辟一片菜园。是的,菜园一定是花园,但花园不可以做菜园。只有菜园,才让人更深地回忆到曾经的家园。
(邱宝珊摘自《现代家庭》201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