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安娜·玛丽亚·马查多 陈静抒
盒子底下的秘密
我第一次看到碧婆婆的时候,她藏得可好了。要不是妈妈打扫卫生,我也不会发现她。
我有个很好的妈妈。她不像人家妈妈那样总是盯着清洁的事儿,有时她自己就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一旦找起什么东西来,她就乱翻一气,把我们都弄崩溃了。
有时候她也会突然来劲儿,搞上一阵子所谓的大扫除,能足足干上两三天。她会给家具换个位置,把废纸撕碎,还把那些从来没穿过的旧衣服都堆在一起。就这么着,她找到了许多早就找不着的东西。她会把旧杂志塞到垃圾桶里,还给我许多纸带到学校美术课上用。有时候还有惊喜——比如那天她找到了一条五彩项链,就送给我了。我把它放到了自己的首饰盒里。
就是在妈妈的一次大扫除中,我遇到了碧婆婆。这有点像我阿姨喜欢讲的巨人故事。你听过这个故事吗?它的内容大致是这样子的:
从前有片大海,海里有块石头,石头里有个鸡蛋,鸡蛋里面有支蜡烛,谁吹灭了蜡烛,谁就杀死了巨人。
当然了,妈妈的大扫除可不会扫出什么巨人来,也没有鸡蛋。不过倒是找出了我一岁生日会上的一支粉红蜡烛,是妈妈当作纪念品留下来的,放在我很小的时候穿过的一只旧鞋子里。
哎呀,我说起巨人的故事是想说碧婆婆也就是这样找到的:妈妈的卧室里有一个衣橱,衣橱里有一只箱子,箱子里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只信封,信封里有一沓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碧婆婆。
起先我并不知道那是碧婆婆。我放学回家,看到妈妈卧室门开着,她光着脚坐在那里,头发乱成一团,身边放着一只敞开的箱子,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我亲了亲妈妈,低头去看那个盒子。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了,它的木头有好几种颜色,深深淺浅的色泽交织成一幅风景画:有一座小山,一栋小房子,一棵松树,天上还有几朵云彩。
妈妈打开盒子,从最里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灰色信封来。
“妈妈,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们来打开看看吧。”
“信封看起来挺厚的,里面有不少东西吧?”
果然,里面有好多张照片。有一张是一群人在一个广场上,表情都很严肃。另一张是在山上拍的全家福,有好多小孩,还有一只小狗,一大家子人围聚在里约热内卢的救世基督像下。还有一张是一个系着发带的小女孩,坐在一丛骆驼一样的灌木上。
我惊呆了。你见过这个吗?
“妈妈,植物怎么会长得像动物呢?”
“很久以前,人们喜欢把灌木修剪成各种造型。有圆的,有剪成椅子造型的,也有剪成动物造型的。这张照片是在巴黎公园拍的。那里有一个喷泉,一到晚上喷泉就会亮起彩灯,好像地上点亮了一个水气球。”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记得呀,宝贝。我就是这个小女孩。”
“不可能。妈妈,你骗人……”
我又对着妈妈和那个小女孩来回打量了好几遍。看着妈妈儿时坐在灌木上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成年的她坐在地板上的样子,一股甜蜜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们一边翻看着照片,一边聊着,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了一张照片,你简直想象不出来它有多美:它不是我们通常看到的那种正方形或者长方形的照片,这张是圆圆的,又有点长长的,就像鸡蛋那样——妈妈后来告诉我这叫椭圆形;也不是黑白或者彩色的那种照片,这张是一种旧旧的象牙色——妈妈说老照片都是这种颜色,这叫棕褐色。这张照片也不像从照相馆拿回来或者随便哪个小相册里抽出来的那样轻飘飘的一张,这张棕褐色的椭圆形照片嵌在一块有花纹的灰色硬纸板上,那些装饰花纹微微凸起,摸上去感觉妙极了。
最妙的是,照片中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卷卷的头发,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上面缀满了丝带、花边和珠子。她一只手牵着一个戴太阳帽的娃娃,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像是自行车轮子的东西——就是光秃秃的一个轮子,没有自行车,也没有辐条——就是一个金属的圈圈。
“妈妈,这张娃娃照片能给我吗?”
“宝贝儿,这不是娃娃。这是碧阿特丽丝婆婆的照片。”
“这是哪个婆婆呀?我只知道蒂娜婆婆和伊斯特婆婆。妈妈,还有别的婆婆吗?”
“是呀,碧阿特丽丝婆婆是我的外婆,你曾外祖母,就是太婆婆。”
“我的太婆婆……”
我一直盯着那张照片,怎么也没法对着那个漂亮的小女娃喊碧阿特丽丝太婆婆。她一点儿也不像太婆婆,看到她你只想和她一块儿玩。
“妈妈,她手里的娃娃去哪儿了呢?还有呼啦圈呢?留着吗?”
“没有了,这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娃娃肯定弄丢了,这个也不是呼啦圈……”
“那就是自行车轮子。”
“也不是。这是一种老式玩具,叫滚圈——在地上一直滚,要想办法让它保持平衡不倒下。这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我都还没出生,碧阿特丽丝婆婆——就是你的曾外祖母——她那时还是小女孩。”妈妈若有所思地。
“我的曾外祖母,碧阿特丽丝太婆婆……”
就在那时,我决定称她碧婆婆。我想要她的照片。
“妈妈,这张照片能给我吗?她真好看,就像个娃娃。给我吧!”
“被你弄丢了怎么办?你要照片干吗?你都没见过曾外祖母。”
“所以才想要照片呀。我可以把她带在身上,带去学校,带去广场,带去躲猫猫,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这样我们不就熟悉了吗?好不好?求求你啦!”
妈妈有点为难起来:“不行,我只有她这一张照片。”
我求了又求,妈妈总算心软了。
“好吧,不过可不是给你,只能算是借给你带去学校。”
我高兴地跳着跑开了,妈妈说道:“小心点儿,听见没?别把照片折弯了,弄脏了,更不能弄丢了。我只有你曾外祖母这一张小时候的照片,它可是我的宝贝。”
我想把照片塞进裤子口袋里,可是怎么也塞不进去。后来我熟悉了碧婆婆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不喜欢女孩子穿任何长裤短裤,再漂亮都不行。在她看来,男孩子才穿裤子。她有些观念真是古怪,要是都依着她,女孩子们成天就只能穿绣花连衣裙、短裙,要么就是围裙了。
不过这都是我很久之后才发现了。那一天照片塞不进口袋里,我就拿在手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碧婆婆有自己的脾气,也不知道她想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肥嘟嘟的胖臉蛋
第二天,碧婆婆和我一起去学校了,照片装在那个漂亮的相框里。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把照片拿给我最好的朋友阿德里安娜看。
“阿德里安娜,来瞧瞧这照片里的小女孩。她是碧婆婆,好看吧?”
阿德里安娜很喜欢这张照片,但她得知这是我的太婆婆后,也吓了一大跳。说实话,我觉得她有点儿嫉妒。她看了照片之后说:“我的太婆婆和这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以前从没跟我说起过她太婆婆的事,“我太婆婆很老很老了。她的头发都白了,戴着眼镜,穿着老人家的那种衣服,也没法和我出去玩。”她补充道。
我只得告诉她,我的太婆婆也不在了。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也早就不是那副小女孩的模样了。那是她很小 很小的时候的照片。好多好多年以前,她才是照片里那个小女孩的样子。
“那我干吗还把她当个小女孩一样来认识呢?你让我觉得她好像还活着似的。”
“阿德里安娜,她是活着的。她当然活着啦,你觉得我会把一个不存在的人的照片拿着到处跑吗?”
“唔……你刚才不是说她也不在了,已经死了吗?”
碧婆婆对我来说就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我要怎么解释这个呢?我知道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即使是在拍这张照片的那个时候,我也不曾认识她。那时候还没有我呢,我都没出生。可是就在我看到这张漂亮照片的那一刻,碧婆婆对我来说便是存在的了。我花了好多时间来想象她,想象她的生活,想象她玩的游戏,想象她做的事情。
我没法把这一切给阿德里安娜解释清楚。
就在这时,塞尔吉奥走了过来。他是全班最好玩的男生——最有趣,有最绝妙的点子。我喜欢和他说话。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两个长大以后应该结婚。我想要用一生来看着他,听他对我说话,和他一起做事情。我也想让他认识碧婆婆。
“塞尔吉奥,瞧,这是谁的照片?”
“说不上来,可我肯定认识。让我仔细瞧瞧。”
他对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说道:“我就知道,应该一早就认出来了。可你穿了这身衣服后样子都变了。这明显就是你呀,这身老土的裙子让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认出来。”
这个笨蛋!居然说碧婆婆那么漂亮的衣服老土,我都快被他气死了。这时,我想起来有一个朋友的外婆是这么形容男人的:男人们只想着至关重要的事情,对时尚一窍不通,我们得有点儿耐心。我以前总觉得这话很荒唐,现在脑子里却突然想起这话来。
塞尔吉奥还在说着,一点儿都没意识到我生气了。“区别就是照片里你显得胖了点儿,脸蛋儿圆鼓鼓的,可没错,就是你!”见有同学围了上来,他大声地补充道,“别以为我认不出你这肥嘟嘟的胖脸蛋。”
这下我可气疯了。本来我觉得塞尔吉奥挺好玩的,还想过长大了要跟他结婚的,可是他当着朋友的面这么取笑我,我可受不了了。他就这么对待女孩子,不把人当回事——好像我是个傻子似的。
我气坏了,追着他打。他也意识到我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了,便跑得飞快。他一边大笑着,一边朝我做着鬼脸,脚步却一点儿都没放慢。他跑啊跑,生怕被我追上了挨一顿打。
就在我快要抓到他时——我还没想好抓到他后要怎么办——他忽然尖叫起来:“别把那张肥嘟嘟的胖脸蛋照片弄丢了,我可以贴在浴室门上吓唬苍蝇……”
这时,我才发现碧婆婆的照片掉在操场上,被风吹走了。塞尔吉奥可以等一会儿再打,照片可不能弄丢了。
我转身去追照片,但费了半天劲儿也没捉住,好像碧婆婆想要从我身边逃走似的。眼看照片落到了地上,可我刚过去想要捡起来,它又飞走了;然后又落下来,好像在等着,等我刚一靠近,它又被风带走了。最后,它飞进了一间教室的窗户里。
我走进教室,看到了我们班历史老师多娜·索尼娅,她的手里拿着这张照片。
“伊莎贝尔,过来。瞧,刚才风吹进来的这张照片,多好看哪。”
看到她喜欢这张照片,我高兴极了。我解释道:“我知道,我就是来找它的,它是我的。”
“我喜欢这些老照片,我还收集呢。这张特别美,这是谁呀?”她问。
“我的太婆婆。”
“可不是嘛,我早该猜到的,你们俩看起来这么像,仔细瞧瞧就能看出来了。你们俩的脸形一样,你也有这样尖尖下巴——长得像极了。”
多娜·索尼娅一边说着,一边把照片里的女孩和我对比着,她扫了两眼我的脸蛋,又举起照片迎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细看一番:“真神奇,你长着一双她的眼睛。”
我正要问眼睛长在我身上,怎么会是她的,铃声响了,多娜·索尼娅一下子就冲出去了,嘴里还念叨着得在上课之前找到粉笔。我就再没机会跟她说上话了。
我把碧婆婆的照片夹在一本书里,放进书包。回到家里,我才有工夫好好地看看她。
看不见的文身
每天放学回家,都是老一套:我把书包扔到床上,脱下校服,换上旧家居服,去街角见我的那些朋友。今天也没什么不一样,我一边吃着黄油涂面包,一边仔细地端详着碧婆婆。
是的,塞尔吉奥还有多娜·索尼娅,他们说得都没错。我们俩长得是很像,就好像这个打扮得很复古的女孩子是我的姐妹一样。
我决定带她一块儿去街角。
“碧婆婆,你想出来和我们玩吗?”
她没给我一个明确答案,可我知道她很想出来和我们玩。首先,沉默就表示默许。其次,我只消看看她的眼睛,就知道我一提起这个主意,她就两眼放光了。
你能想象得出来吗?她在黑暗中,就像故事里的那个巨人,闷在一只信封里,装在一个盒子里,锁在一只箱子里,被关了那么久,她一定疯狂地想要出来。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下课的时候她玩了那么久,在风中翻飞着,飞过窗户,躲进教室里。是这样的——碧婆婆想和我一起玩儿。
问题在于,她不肯钻进我短裤后面的口袋里。我小心翼翼地试着把她放进去,可怎么都不行。
我意识到这张照片对我的裤兜来说大了一点儿,可我要是用点劲儿,把照片弄卷了,应该还是能塞进去的。我开始了解到,碧婆婆真是有点儿固执。
到底还是塞了进去,可她毕竟不喜欢。她抱怨起来,变得硬硬的。虽然我可以随意地走路、跑步,但是一想到把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塞在我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我就不开心——她的心情也不好,脸被挤成了一团。可怜的人儿!在妈妈的大扫除之前,她就已经被关了那么久。眼下对她来说,最好的呵护应该是妥善保管。
于是我想到,可以把T恤的前襟掀起来,把碧婆婆塞在那里,用我裤腰上的松紧带把她牢牢固定住,贴在我的胸口焐着,这样她就暖暖和和的了。
我这么一折腾,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赶到街角的时候,游戏快要开始了,我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这是要玩捉人游戏,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游戏。我喜欢跑来跑去。
跑,冲,跳;跑,冲,跳。照片的纸板边缘戳着我的肚皮,好像是碧婆婆在轻轻地捅着我,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慢慢地,我明白了她想要说的话:“喂,我不喜欢你这样跑着,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我喜欢你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漂亮的、有家教的小女孩的样子。”
我玩得太高兴了,没心思停下来给碧婆婆解释——这游戏太刺激了。要是她想捅一捅我,那我也可以捅回去。她得明白这一点。
“安静点,碧婆婆。”我说着,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背。
我轻轻地捅着她,捅了好多下,最后她终于安稳了,不再说话——就像她认为好女孩应该做的那样。这样我便能清静地玩我的游戏了。
她表现得真好,我几乎都忘了她的存在。大家玩累了,去店里买冰激凌吃,一路还在兴奋地聊着。我忘记给她点冰激凌了,虽然不知道她小时候有没有冰激凌这个东西,但我确信她会喜欢的。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个时候,只有木头冰盒,里面放上一块一块的冰砖。碧婆婆只喜歡水果冰,并且还得是家里自制的。她总觉得街上买来的食物不干净,吃了会生病。她倒不管那些垃圾食品,她说的是什么“里面都是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带甜味儿的东西。”
可那天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停下来买冰激凌的时候,我忘记了紧紧贴着我胸口的那张碧婆婆的照片。
回到家,我又脏又累,浑身是汗,T恤看上去脏兮兮的,领口上都是黑黑的手指印。我决定洗个澡。
脱下衣服的时候,我发现照片不见了。
照片去哪儿了呢?是在贝托拉住我的衣服差点把我短裤扯下来的时候掉到马路中央了,还是在我抄近路去冰激凌店、翻墙头的时候掉下来的?我很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妈妈下班回家了,她走进浴室问道:“宝贝,怎么了呀?你把碧阿特丽丝婆婆的照片带去学校了?”
“是的,妈妈,大家都喜欢她,都想看看她,还有人想借回家去。”
“伊莎贝尔,我可不希望你把照片弄丢了。”
“放心吧,妈妈,我不会弄丢的。”
我说得这么笃定,自己都害怕起来了。我不是在说谎,我不会撒谎。我要是撒谎了,自己就会糊涂起来,记不住前后,车轱辘话来回说,话也说不圆了。我想我是太没脑子了,不大有本事撒谎。于是我镇定地回答了她,把那一刻我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想法都告诉了她。
妈妈接着问题:“这么说,照片在哪儿呢?”
“妈妈,你知道吗?有件事特别好玩。碧婆婆真的很喜欢我。她喜欢去学校,见我的朋友,参观我们班的教室,看我的东西。她想要留下来和我生活。”我告诉她。然而,她对我说的话没什么兴趣,她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情。妈妈喜欢问好多问题,却不怎么听答案。
谈话继续着,我开始洗澡了。水冲了下来,我听到妈妈在说着什么“哦,是的,我知道了”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我把她贴着我的身体放的,就在心脏旁边,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她很喜欢那里。妈妈,你知道吗?她想永远留在那里。只不过她选择留在里面,这不是棒极了吗?这样就简单了。我经常跑步淌汗的,照片弄湿了粘在身上,就像文身一样,最后她就变得像是画在我皮肤上的了。可是其他人都看不到她,就好像是一个透明的、隐形的文身。”
我在淋浴中深深地吸了口气,等着妈妈的答话。她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她在不在听——我又继续解释道:“妈妈,她就这样变成我胸口一个看不见的、透明的文身。现在碧婆婆就住在我的身体里面了,一直就在里面。”我关上水龙头,补充道,“她要永远和我生活在一起。”
我走出来,妈妈不在浴室了。这是她的另一个习惯,丢下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然后又会把同一个问题再问你一遍。我刚才在洗澡,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听的,不过这回倒也不坏,她不会再一直问我照片弄丢了的问题了,没准儿她就这么忘了。
可我永远没法忘记了。我伊莎贝尔,有时叫做贝尔,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的我,现在有了一个特别的朋友:一个小小的太婆婆——一个美丽的、迷人的女孩——带着她的娃娃、她的圈圈、她的花边裙子和一切,住在我的胸口。
(节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