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的诗

2018-09-18 01:16阿尔
诗歌月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一辆车麦地卡夫卡

阿尔

你见过鱼在空中游吗

记得很小的时候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对我说

鱼游在头顶

我们就得死

我不知道我是死了

还是正在死

我看见它确实在我的头顶

摆动着身子

它的每一次摆动

都是一个好看的S形

鳞片一闪一闪的

却一点不刺眼

鱼为什么游在空中

而不是水中

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像鸟儿一样

落在树枝上

落在庄稼地里

落在小高层的楼顶上

发出画眉

或者其他一些什么鸟的叫声

会不会中枪

一头栽在地上

不断地翻转着身子

我始终认为

拍打地面的鱼儿才是鱼儿

水中的,空中的

都不是真實的

为了证实不是在做梦

在妻子的腿

放到我的肚子上之前

我耐心地等待那一刻:

它从空中一头栽落地上

不断地翻转着嘶叫的身子

鳞片一闪一闪的

像阳光下的金属亮片

休憩

我在树荫下的吊床上

读卡夫卡的小说

一个冷得不能再冷的冬天

一个人骑着一个空空的铁桶

一会儿飞到这

一会儿又飞到那

老板,能借两铲子煤吗

最差的那种也行

书掉在地上

我盯着树干上的一块疤

疤越来越大

我的脑子里,一辆车

撞上另一辆车

一辆70码

另一辆也是70码

突然的巨响

足以使沉睡的人睡得更深

也足以使互不相识的人

混淆在一起

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

照在我脸上

我本能地坐起来

到处寻找刚才那本书

卡夫卡,卡夫卡

这全是因为

他们其中一个人

打了一个盹

你们那么苍老

我又一次看见他。我喊,孙小响。

他回了一下头,

拐进了一个胡同。

之后,我向更多的人提起他,

可他们不是摇头

就是斩钉截铁地说,

根本没有孙小响这个人。

一次同学聚会

我再一次看见他。

我把他拉到身边,

你们看,这就是我一再向你们

提到的孙小响,

那时的我同桌,

数学成绩很差,

喜欢班花刘桂花。

他们全都惊讶地看着我。

孙小响掰开我的手。

孙小响说,我不是什么孙小响,

我是送快递的,

恰巧从这里经过。

小说

武晓荷死了

没人知道

武晓荷躺在麦地里

没人知道她是武晓荷

只有一个正在写小说的人

手指突然一颤

打出一片

谁也认不出的乱码

一列火车从南边开过来

却消失在北边

深夜

轮胎轧飞的石子

砰地一声

打在门把手上

他翻了一下身

又睡着了

一条蛇正穿越马路

月光下

嗖嗖吐着信子

又一辆车开过来

像轧在葱叶上

没有什么声响

看望一个诗人

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向这边走过来

在他身后,关上的车门又打开

又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准确地说,那不是一个人

而是三个人

他们从车上依次下来

向这边走过来

在刚出苗的麦地里

紧走几步赶上前面那个人

他们有说有笑

他们在看到一个新堆起的土堆时

突然严肃了起来

刚才走在前面的那个人

揉了揉眼睛差点哭出来

他们放下一束玫瑰

和一本新出的诗歌杂志

他们站了一会儿

又回到车上

消失在扬起的烟尘中

一页页被撕开的诗歌杂志

在还没燃尽的火中

就像树叶,翻卷着

做梦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没有翅膀

却能飞

我知道飞对于我来讲

是不能长久的

可是我飞了那么久

也不曾有一次

真的落在地上

醒来我去了一趟厕所

回到床上

我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是对上一个梦的补充

因为我知道

没有爱情的梦

做了也白做

梦中我还是在天上飞

地上走的那个人

我爱着她

却一点不担心她不爱我

对着她吹气

冲着她比手划脚

绕到她身后

在她突然转脸的时候

扮一副鬼脸

嘻嘻哈哈回到

不黑不白的半空

就这样看着她

撅着屁股捡起一块石子

砸向我

我佯装躲闪

却故意让她的石子

击中我

看着她的恐慌我有点幸灾乐祸

可这一次

我也没有真的

落在地上

嘶叫着,下落

翻滚着,下落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

一下子摔在地上

麻雀

一只麻雀不知道

从什么地方飞过来

落在窗前的大树上

树枝在它的爪子下面

一下一下把它弹起又落下

它喳喳地叫着

另一只麻雀不知是看见了

还是听见了

向它飞过来

它却抖了抖身子

拍了拍翅膀

飞走了

另一只麻雀飞过来

落在它刚才落的地方

从这个树枝跳到那个树枝

然后又呆头呆脑地

一动不动

我坐在阳台的藤椅土看着它

没有注意到

它是什么时候飞走的

我看到的只是窗前的

这棵大树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樹

不久之前,还有很多麻雀落在上面

喳喳的叫声

像一树花朵

那天下着雪

我给她打电话说

有件事要告诉你

电话中不能说吗

我说必须当面告诉你

这是冬天的早上

我在她家楼下

看见一只麻雀在啄食一块踩碎的饼干

当我看到她从楼道里出来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要告诉她的是什么事

那天我带着她

去看冬天的小麦和落叶

顺便也看看河流

安静地流淌

她捡起一个石子扔进去

野鸭子踩着水拼了命似的

扑棱着翅膀

芦苇低着头

一条红尾巴鱼

撅了一下屁股又沉到水底

回来路上她又问我

我指着薄冰一样的月亮发誓说

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她没再问

一路沉默着

当我想起的时候

已经是好多天以后的事了

那天下着雪

我们走在咔嚓咔嚓的雪地上

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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