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是20世纪西方文学批评中的重要一支,它是女权主义运动的产物。它要求以全新的女性视角来解读文学作品和文学现象,对根深蒂固的男权中心文化传统进行声讨和批判,并提倡一种女权主义的写作方式。本文将查理·哈兰德的代表作《从柏拉图到巴特:西方文艺思想史》与马新国教授的《西方文论史》进行比较,以此来挖掘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研究意义及理论建构。
关键词: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女权主义运动;研究意义;理论建构
作者简介:舒琴(1992.10-),女,湖北武汉人,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0--03
一、引言
《从柏拉图到巴特:西方文艺思想史》(又译《从柏拉图到巴特的文学理论》)是澳大利亚卧龙冈大学资深教授查理·哈兰德的代表作,该书从遥远的柏拉图时代直接贯穿到了当下最为时髦的结构主义、后殖民主义思潮,跨度数千年,主要评价了自柏拉图到罗兰·巴特的重要文艺思潮发展阶段以及这些阶段中的重要思想家,内容包括理论家的著述提要、理论流派的划分和各个时期理论的发展情况等。文风洋洋洒洒,如神来之笔。记叙时而气势磅礴,时而诙谐幽默,不失为大家撰史的特有风范。在这洋洋洒洒几万字的书中,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甚至没有成为单独的章节,只是将其划分在“法国与德国的现象学”这一章中。虽然篇幅小,但查理·哈兰德教授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叙述方式却比较独树一帜。他是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内部结构出发,着重以一种开放性与问题性的态度来内省作为文学理论的一种独特文化图景。而之前在上“西方文论”这门课程时,笔者曾仔细研读过马新国教授的《西方文论史》,其中有一章就是关于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通过比较可以发现,马新国教授与哈兰德教授的文论书写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他主要是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产生的背景、主要思潮流派、代表作家及其著作、观点等角度来阐释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笔者将概括出查理·哈兰德教授关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主要观点,并与马新国教授在《西方文论史》中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阐释进行比较,以此来挖掘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研究意义及理论建构。
二、《从柏拉图到巴特的文学理论》中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建构
在《从柏拉图到巴特:西方文艺思想史》这本书中,哈兰德教授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阐释甚至没有成为一个单独的章节,只是被划分在“法国与德国的现象学”这一章的第四小章节中。虽然篇幅少,但作者查理·哈兰德的写作思路之清晰,文章内在结构之完整着实令人赞叹。在这一个小小的分章节中,他详细地列举出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三位代表性作家及她们的主张、观点和重要著作等。这三位女性主义批评家包括斯塔尔夫人、维吉尼亚· 伍尔芙和西蒙·德·波伏娃。作者将她们三人定性为“小说家型的批评家”。
关于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首当一提的自然是斯塔尔夫人。她尝试引领女性主义进入到政治与文学批评的领域之中。她抛弃了固守成规的判断方式,坚持主张通过她们对于女性的认识观来评价社会。但是她却一直认为革命是男人们发起的,对于女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革命并没有象征性地提高女作家们的地位。在《文学与社会体制的关系》这本书中,斯塔尔将文学与社会体制相联系。她声称,“没有人能完全地分析道德与政治原因,并限制文学的精神。”与此同时,她认同建构在道德与法律上的文学逆流。她尤其关注后革命状态下法国社会文学形式的发展、悲剧以及喜剧。斯塔尔的边缘地位在她自己的社会中长期被人提及。她常将自己置于法国文化传统之外,称自己来自北方。她关于浪漫主义的观点包含了感情主义与新古典主义的倾向。综上所述,她轻视浪漫主义中的一些元素,因为这些潜在对女性采取不友好的态度,即对于自然与天然的颂扬,对于茹毛饮血的回味,以及对于个体男性英雄的推崇。斯塔尔所主张的文学观点是中和的,但是从社会政治的方面来看,这是一种非常强的女性关照视角。
伍尔芙既是一个当然的现代主义者,也是一个当然的女性主义者。她极力地去关注于审美问题与一般性的道德问题,以及和谐性与统一性。在《现代小说》与《本尼先生与布朗夫人》这两篇名作中,她谴责自然主义小说家凭借成见记录外部客观细节。她声称“物质环境”常常“与可能性相抗衡,这种可能性将来自于作家的全部意志与想法……”她乐于分享作家天职中非常崇高的现代主义。她注意到这种环境是作家必须去操控的——但是恰巧正是因为这种逆境导致了无法获得这种天职。
伍尔芙认为女性从更高的教育层次中被排斥,以及“女性”在狹窄的视域中受到制约。她们诉求于一种稳定而又属于自己的写作空间,这种“自我空间”对于女作家们来说无非是举足轻重的。伍尔芙还关注于一种无理的心理障碍,究竟是什么让女作家们很难把写作当作天职?“这个世界并没有对女作家和男作家一视同仁,我手写我口,言为心之声,这对我来说并无不同,这个世界宣称的却是一种嘲笑,那我们该如何去写?”
男性作家常常认为女性写作的主题并非是严肃的,所以女性作家从一开始就被扔到一个非常被动的姿态当中。《简爱》是伍尔芙预先向批评界置喙的一个例证。“对于小说家夏洛蒂·勃朗特正直感的篡改很明显是令人气愤的。伍尔芙呼吁“谁写出对于性别的想法,谁就会遭到毁灭……任何带有意识偏见的写作都会遭受到死亡的厄运。”[1]
但是伍尔芙并不相信,作家的性别是带有普遍决定性的因素,相比较来看,她更坚持于“女性”写作的重要性。而且她找到了男性话语与女性话语之间的不同。她声称,男性们常用的句式标准在女性作家身上并不适用。她的观点集中体现在“女性写作”之中——关于女性写作的分裂——通过当下的女性主义理论从而获得一种反响。
相比较而言,波伏娃介绍了一种关于女性主义新的思考方式——与社会性假定建立起一种隔阂并与大众性理论批评相始终。而她自己的理论却建构在存在主义的背景之上。波伏娃认为,男人和女人有着根本不同的状态。女人们的自由会被遍布世界各处但又无法抓住的社会非议所降低,这种非议对于女性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问题的根源在于女性总把自己当作一种劣势群体。这是女性的一种集体无意识。
女性在全部主题上至少认为其自身作为“他者”而存在,在存在主义的哲学中,所谓他性的意识乃是努力去包含着一种他者意识的自由。[2]波伏娃指出了男人和女人之间一种深远的不对称,“她会被因为男人而界定区分,而男人不会因为她而被界定区分……男人是作为‘主题而存在的,而且是具体的。但女性却是‘他者”。一个男人会认为他的观点是自然的、伦理的甚至是人性的,但是女人们却被告知她们的观点是怪异的、畸变的。而这一切却是由她们的性别决定的。波伏娃用文学分析的方式来例证她更为宽泛的社会呼声。在《第二性》的第三章中,她发现文学中显而易见的女性形象是虚构的,因為女性角色总是存在于男性的目的、顾虑与需要的关系中,而这远多于她们在自己权力中的主题形象。
可以看出,查理·哈兰德对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写法是比较独特的,他的出发点不是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所有作家以及她们各种各样的观点进行简单的梳理。与其他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文论书写者不同的是,他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内部结构出发,着重以一种开放性与问题性的态度来内省作为文学理论的一种独特文化图景。哈兰德并没有简单地把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当作学术史来书写,虽然文字中极少涉及到了某个具体文本的引用与评论,但是这些理论之下的文本哈兰德则了然于心。所以在书写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这一小章节时,哈兰德以三个代表作家为切入点,详细论述了三人关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主要观点和代表著作,并将斯塔尔夫人和伍尔芙带入到波伏娃的生平研究中,环环相扣,联系紧密,使人对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发展历程、主要代表人物及其观点有一个较深层次的了解,有助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建构。
三、《西方文论史》中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建构
不同的文论家有不同的文论书写方法。马新国教授在其撰写的《西方文论史》一书中,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单独列为一章,标题为“女权主义批评及性别批评理论”。该章的引言部分主要介绍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产生的背景及思想源泉。这是《从柏拉图到巴特:西方文艺思想史》一书中所缺乏的。
从《西方文论史》可以知道,女性主义批评的产生是西方妇女运动高涨的产物。19世纪60年代前后,几近沉寂的妇女运动在欧美社会活动的风暴中再度崛起,人们称之为新女权运动。这次运动始发于美国,然后迅速波及欧洲并扩展到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在60年代,美国妇女为争取黑人在政治、社会、教育和法律等方面与白人的平等权利和地位,与男性一样积极投身到民权运动中,但是,运动中的女性却普遍受到男性“同志”的种种歧视,于是,她们愤而起来为反抗根深蒂固的男权观念,在各个领域展开了大规模的妇女运动。这次运动在深度和广度上都远远超过了早期的女权运动。60年代的欧洲,尤其是法国,同样处于历史和文化的转折点。在学生和工人运动中,妇女同样受到不公平待遇,她们纷纷建立妇女组织,为自身的解放而斗争。这一从性别角度出发的思潮有力地冲击了传统的社会结构和意识形态,使得女权主义理论成为20世纪最具批判力的理论之一。[3]
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女性主义批评应运而生。它首先发现了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中根深蒂固的男权中心主义的存在,如在作为主流文学的男性文学作品中有大量的性别歧视存在;即使是女性作家的作品,多数也受到男性中心话语的控制,从而对之加以批判。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正是这样依托着争取女权的政治斗争的强大动力而发展起来的,它同时又反过来为女性政治运动提供了思想武器,作出了自己的重要贡献。
接着,马新国教授以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不同流派为切入点,从不同流派的发展阶段、主要观点及代表批评家的思想、代表作等角度出发,详细阐释了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产生与发展。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代表流派主要包括英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法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
美国初期的女性批评有反理论的倾向,她们认为,男性和理论之间存在着一种同谋的关系,“女权批评就是抵制理论,对抗现行规范和判断准则”。[4]但是批评实践必须要有理论支撑,于是女权批评家运用从解构主义那里借来的武器,把目标对准了男性作家文本,解构其中“不真实”的妇女形象以及形象背后蕴含的性别权力关系。[5]这一阶段的代表作品主要有玛丽·艾尔曼的《思考妇女》(1968)和凯特·米利特的《性政治》(1970),特别是《性政治》影响更大,它为美国女权主义文学批评奠定了基础。米利特主要是从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在性别权力关系中所处的受支配、受奴役的地位入手,来揭露父权制社会控制、支配女性的政治策略,其重要性在于首次引入了一种女性阅读的视角。“我们第一次要求作为女人去阅读文学作品,而从前,我们,男人们,女人们和博士们,都总是作为男性去阅读文学作品。”
与美国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不同,法国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一开始就表现出对理论思辨的兴趣而缺少对文本批评的热情。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法国批评界在语言学、哲学、心理学等方面理论背景雄厚。在法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建设中,弗洛伊德、拉康的精神分析学和德里达的解构哲学成为女权批评和理论的重要出发点。在法国,最有影响的女权批评家是艾莱娜·西苏、露丝·伊利格瑞和米莉亚·克里斯蒂娃。
西苏是法国女权主义批评家、小说家和剧作家。她最重要的贡献就是提出了“女性写作”的理论。传统的写作一直被父权制美学所控制,妇女失去了真正的写作和讲话的权力,因而西苏认为妇女必须开创一种新的反判性的写作。首先,妇女必须写自己的身体,“写你自己,必须让人们听到你的身体”。在西苏看来,写作是被压抑的女性欲望的爆发,是汹涌的瀑布,奔流的岩浆,是女性生命的呐喊和创造力的张扬。它不仅使女性身体产生快感,还能激起反压迫的力量。于是,写作成为具有重要意义的革命行动。应当肯定,西苏这种女性写作理论具有颠覆、批判当今男权主流文化和语言,发展女性自己的文化,深化妇女解放运动的现实意义。然而,她却给女性主义写作赋予了过于沉重的使命,将妇女解放建立在一种女性写作活动基础上,局限在“语言”颠覆的范围内,只能是一种女性解放的乌托邦。[6]
四、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研究的启示和意义
比较哈兰德和马新国关于女性主义文论的书写方法,可以发现哈兰德主要是文本自身出发,力求做到一种叙事的真实。他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内部结构出发,环环相扣,逻辑联系紧密,着重以一种开放性与问题性的态度来内省作为文学理论的一种独特文化图景。而马新国的文论书写则更为详尽,框架和脉络更为完整,条理更为清晰,涵盖的内容更广,更容易理解。但筆者个人更倾向于哈兰德关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书写方法,研究起来更有意思,也更有挑战性。
其实,无论是哈兰德还是马新国,他们关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写作和阐释都是极具意义的。他们都是以女性的自然性别和社会性别为基本的出发点,力图通过建立女性视角,来改变文学和现实世界中根深蒂固的男权中心文化支配一切、统治一切的局面,形成一种新的、与之抗衡或与之均衡发展的女性文化,并试图完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构建。
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深入和文学观念的嬗变,今天,女性作家不是在男性主导的文学史上只作个陪衬角色,她们实际上开创风气,引领新的创新母题,但男权中心的批评策略导致一大批女性作家的作品依然处于边缘化的地位,难以进入以男权为中心的文学经典殿堂,所以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阐释有助于建构其理论大厦。而且在现实社会中,很多女性依然将男性对自己的要求内化为自己的追求,甚至有些女作家的作品也在不自觉的配合男权文化传统的复归。因此,运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在男权中心的文学传统中阅读女性作品,寻找女性被压抑、被对象化的事实,从女性文学作品中织缀出真正属于女性的想象与女性的历史;寻回文本中女性的声音;发掘或深或浅地隐匿于文本中的女性意识,从而摆脱男性文学和文化加诸在女性身上的种种压抑,提高女性自觉意识,同男性一起生活于这个属于两性的世界之中。
注释:
[1]查理德·哈兰德.从柏拉图到巴特:西方文艺思想史[M].(韩晗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第 234页。
[2]查理德·哈兰德.从柏拉图到巴特:西方文艺思想史[M].(韩晗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第235页。
[3]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第616页。
[4]转引自王逢振等编《最新西方文论选》,漓江出版社1991年版,第257。
[5]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第617页。
[6]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第629页。
参考文献:
[1]查理德·哈兰德.从柏拉图到巴特:西方文艺思想史[M].(韩晗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
[2]康正果.女权主义文学批评述评[J].当代文艺思潮,1998.
[3]罗伊娜.当代西方文学批评浅析[J].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4):79-80.
[4]玛丽·伊格尔顿.女权主义文学理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
[5]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6]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7]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8]左金梅.西方女性文学批评理论的诞生与建构[J].中国海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4):68-71.
[9]Elaine Showalter.The New Feminist Criticism:Essays on Women,Literature and Theory[M]. New York:Random House,1985.
[10]Toril Moi.Sexual/Textual Politics:Feminist Literary Theory[M].New York:Routledge,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