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年来,国内业余音乐教育如火如荼,琴童在音乐书店常可以买到带音乐标记的各种有趣小礼品,如文具、书包、摆件、茶杯……音乐就在我们身边。这确实是一件开心的事,但若进一步问:“孩子,你真的是发自内心喜欢自己学的乐器,也愿意坚持不懈地刻苦练习,一辈子都拥有吗?”会不会有人就会显得犹豫呢?让我们读一读这篇钢琴教育家李斐岚的访美小记,看看这对退休美国老夫妇和音乐的情缘,没准从中感悟到什么呢!
卡门和丹是一对热爱音乐的退休夫妇。妻子卡门过去从事电脑专业,丈夫丹则是退役空军战斗机飞行员。过去,我在美留学的孩子参加钢琴比赛时曾被赛委会安排在他们家中住宿及练琴,从此双方便成了好朋友。这次访美期间,丹夫妇热情邀我做客,孩子自然成为我们的翻译。
丹的家是一栋独立的两层住宅,座落在古木参天、绿荫覆盖的半山腰,两位热爱生活的主人30年来精心设计的庭園——石桥、水涧、花圃、栏栅……艺术性地将这栋小楼点缀得如同仙宅。我们的车尚有一段距离,两位好客的主人已闻声等在门口。卡门是来自意大利的移民,身体硬朗、性格开朗,有着如瀑的黑发。丹的祖辈就住在加州,是地道的美国人,健壮挺拔、含蓄沉稳,若不是一头银发,绝对看不出年届七旬。由于事先双方对彼此身份均略有了解,因此一见面就如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相互拥抱,丹夫妇热情地敞开了家门。
进入大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令所有会弹琴的人都羡慕的两台漆黑发亮的大三角钢琴。在这以前,我从未在任何非钢琴专业的私人家中看到如此“壮观”的场面:一台七尺美国名琴,是丹自己在年轻时买的;另一台九尺德国名琴斯坦威,是其父母留下的珍贵遗产,它们如同舞台上供表演用的“双钢琴”,亲热地相傍对放,似乎时刻惦念着,相互倾诉。大概是职业本能吧,一看见名琴,我这个当老师的人手上就会有点发痒,不由自主朝琴走去……丹似乎早有准备,立即递上身边的莫扎特《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颇有兴致地请我和孩子合作演奏。尽管访美期间没怎么练琴,手指发硬不听使唤,我们母子俩还是尝试着进行了平生首次双钢琴奏鸣曲的合作,整个客厅顿时沉浸在愉悦的气氛中……
在沙发上小憩时,我正想从茶几上端起杯子,忽然眼前一亮,太有意思了,杯子上印着好多音符!接着,又看到杯垫、果盘、水果刀叉上到处都有各种各样的音乐标志……真是太可爱了。你瞧,五线谱躺在杯垫和果盘上、高音谱号立在水果叉的叉头顶,甚至连面巾纸中也藏着彩色三角钢琴。往脚下一瞧,咦,粉色的长方形脚垫上竟然还刻印着巴赫的《G大调小步舞曲》……真是一个音乐小世界!
丹见我对这些有音乐标记的物品颇有兴趣,就爬上高凳从立柜顶取下一件造型独特的“艺术品”,表情神秘地让我猜一猜是什么?我左右细看,哈,怎么也想不到,使用一些废弃的铁片、锯条、铁钉、螺丝和螺母,竟可颇有创意地拧、焊、拼装成一台三角钢琴和一位坐在琴旁双手高举、激情满怀的钢琴家!丹告诉我,这是妻子卡门专为他寻购到的特殊礼物。在丹的热情带领下,我们又陆续参观了主人格调高雅、充满音乐情趣的其他房间,看到了古老且充满着“琴趣”的油画、不同历史时期的大音乐家镜像、作曲家的手稿照片……加上那满书架的乐谱、音乐CD光盘,以及高级音响和电子合成器等,丹的家无疑可誉为酷爱音乐之“乐迷之家”。看来主人对音乐的情感绝非一般,说不定过去岁月中隐藏着与音乐不寻常的缘份呢?我不由得产生了好奇心。
“您这样喜欢音乐,是否和青少年时代的经历有关,介不介意给我们介绍一下?” 我礼貌地试探提出。
“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丹陷入沉思,“我7岁开始学琴,因为当时妈妈在学,我也同时向她的老师学(母子同学钢琴)。由于我自己非常喜欢,所以没有任何人强迫,每天都能很乐意地练上一两个小时,这样一直弹到了大学。我专门学习过音乐史和乐理等课程,还经常去电台参加表演以及在比赛中获奖,钢琴老师对我学音乐的前景充满着希望。 但是后来战争爆发了,我和许多青年应征入伍。钢琴老师曾流下惋惜的眼泪,说我本来完全可能成为优秀的钢琴家。入伍后,由于我身体好,又会弹琴, 被分配去当空军战斗机的飞行员。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是,空军很重视招收会演奏乐器,比如会弹琴的人,因为学音乐的人反应灵敏——脑、眼、耳、手、脚等配合协调,平衡系统发达,非常适合学习开飞机。服役后,我对钢琴的那份情感仍旧难以割舍,为了常能弹到琴,又将三角钢琴搬到了空军基地……”
丹带有惋惜的回忆真是令人动情。“可不可以形容一下你与钢琴之间的感情?”我边问边看着他那仍旧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想了想又说:“虽然多年过去了,我也已经退休,但无论心情好与不好,我都会最自然地选择在钢琴上用音乐来倾诉,这是我永远的、也是最需要的一种情感寄托……”我正默默感慨丹对音乐的一片深情,卡门接着说:“我也非常热爱音乐,会拉手风琴和喜欢钢琴,但是小时候没有机会学,丹弹钢琴时,我和他共享。我们俩最快乐的时光是坐在纽约的音乐厅里听最好的音乐会,音乐已成为我俩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曾想过,如果我们自己有孩子,一定要让他们学琴,还预先早已买好了一些音乐的书和玩具,但有些遗憾,我俩始终没能有孩子。”卡门说话的音调变低似乎略有伤感。但片刻之后,她就恢复到自己特有的开朗性格,提高声调一边对我说话一边打开柜门:“听说你喜欢教孩子弹琴,我想送给你一点小礼物。” 只见她拿出过去为曾期待过的孩子所准备的有关音乐家的故事及介绍乐器的书,又取出一些带有音乐标志的小盘、小杯等放到我手中,并微笑着说:“请把我们的小小心意带回中国做个纪念,这些书,你教那些喜欢音乐的孩子或许用得上……”“我希望所有爱音乐、有天赋的孩子都能实现他们当音乐家的美好梦想,不要再有战争,不要像我那样放弃自己所爱去当战斗机飞行员了。”丹幽默风趣地接着说道。
饭后我们一直聊得很晚。临别时,我邀请他们来中国旅游,并向他俩保证:“一定把你们对音乐的情感和对学音乐孩子们的爱心带回中国。虽然我们的母语不同,但音乐的语言可以超越国度而彼此沟通,我们将会成为永远的知音。”
在飞越太平洋的前一天,又收到卡门寄来惜别的“音乐信”——那信中有供儿童拼贴的色彩缤纷、闪闪发光的剪纸小音符、小星星等,可以随心创意出各种各样十分可爱的图案,就好像卡门和丹在祝福爱乐的人们能实现他们心中那些五光十色的音乐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