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丹
我不喜欢老蔡,从第一眼见到她,从她还不是我的任课老师之时。说不上为什么,甚至没有过交谈或是对视,就是打心底地反感,那样一个走路大摇大摆、张嘴牙床露天、说话唾沫四溅、总表现得无限自信的人。
打死也不曾想过,她会来接手我们班。那天,她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一掌推开了教室的门,一步跨上了讲台,一甩手把课本拍在了讲台桌上,一如既往的自信,两声清咳后,铿然发声:“上—课!”阴沉沉的窗外适时地下起了瓢泼大雨,吓得让人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自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们的“阴雨”怕是要“常驻”了。
果不其然,才上了没两天的课,她便引来了气势汹汹的“阵雨”,她真是高估了文科班的女生,从诗词中走出来的窈窕淑女们哪经得住她那比蝎子还要“毒”的嘴,针针见血,不过三两下,那一个个“淑女们”就被数落得梨花带雨了。
更不曾想过,我竟会与她有“摩擦”。
“那个戴红帽子的同学,请问你在干什么?”她突然拔高了分贝,大摇大摆地走近了我。
我竭力保持镇静,淡定地抬起了头,硬生生地迎上她直直的眼神,故作随意地回答:“写作文……”话音未落,她便一手将练习册拍在了桌上:“那我现在是叫你们做什么呢?”看来我还是不能直视她的眼神,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一面默默地拿纸巾擦去桌面上她横飞的口水,一面放低了声音:“默写公式……”不知从哪儿涌上的勇气,我竟猛地抬起了头,径直看着她的眼睛,“可我不会呀……”明明已经攒足了底气,却不知怎的,话的尾音却是以哽咽收尾的。她可能习惯了近日的“阵雨”,顺势加大了“雨势”:“不会写还不背?你等着我下次叫你到黑板上写!”——她用令人不容抗拒的语气“浇灭”了这场充斥着火药味的对峙。
我刻意埋低了脑袋,趴在桌面上,用手枕着脑袋,自顾自地攥起笔,一笔一画都强劲有力,好似要把每一个字深深地刻在纸上。或许是天气太闷了吧,我总觉得有些缺氧,耳根子火燎燎地烧,眼睛痒痒的,总让人不自觉地想去搓。脑袋里早沒什么写作思路了,只是不停地回放着人生第一次与老师的对峙,有些懊恼,有些紧张,还有些小得意,这种复杂的心绪满当当地塞进了脑袋,直至下课铃响起。
同学们一个个提起书包冲出了教室,我还是习惯性地留在教室里,却不料她竟折回来了。
她走近了我,放低了平日的音量,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了?我觉得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喜欢文学我能理解,喜欢文学的人可能会比较敏感、比较感性……和我说说吧,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一瞬间,脑袋里那些叛逆的反抗念头全盘崩塌,可能是因为拼了命地记公式面对白纸却脑袋一片空白,可能是想到了作文再次落选的失落,可能是想到了全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可能是想到了母亲在电话里哽咽的安慰,可能是想到了父亲刚被下达的病危通知书,可能是想到了半个月以来独自在家的无助,又或是想到了在老蔡面前情绪失控的自己……那些囤积了太久太久的委屈,那些积攒了太多太多的难过,那些执意不去在意的人或事,那些日子里固执地不许自己掉的眼泪,在老蔡面前全都像洪水一样,奔泻着,怒吼着;像被囚禁的困兽突然重获了自由,咆哮着,翻涌着,从眼腺到嗓子眼地叫嚣着……
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着我撕心裂肺的号哭。而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老蔡在这场突来的“暴风雨”面前乱了阵脚,慌张而笨拙地安抚着我……
我不记得那天我究竟哭了多久,也不记得老蔡在教室陪了我多久。只记得那段与老蔡结伴而行的漫漫夜路,以及那一大一小极不协调的身影,只记得泪眼蒙眬中我仿佛瞥见了脚下的影子与身旁那大摇大摆的影子,在不经意间触在了一起。只知道自那以后,我“幸运”地成了老蔡能记住名字的为数不多的学生之一,也“幸运”地成了她课上举例、答题的“常客”,更是幸运地在期末考试中以96分的成绩拿了物理的班级最高分,这一切都归功于老蔡的“关注”。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吧,我对老蔡的反感不再那么强烈,甚至趋近于喜欢。喜欢那个爽朗大笑的老蔡,喜欢那个“毒舌”、爱吐槽的老蔡,喜欢那个课堂上严肃认真的老蔡,喜欢那个课间幽默有趣的老蔡,喜欢那个挺着大肚子仍坚持上课的老蔡……
今天的太阳很暖,老蔡笑眯眯地接过一叠红纸,好奇地翻了翻,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就说这张奖状怎么这么正式呢!原来是一等奖呀!‘哒哒,上来领吧!”
有点惊喜,有点意外,我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走近了她,郑重地接过那张厚实的红纸,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奖状,却不禁“扑哧”地笑出了声,原来这是那篇与老蔡正式“认识”的晚自习上创作的文章获得的奖状……
我想,能遇见老蔡真的是一生幸运的事,我与老蔡的这段漫漫长路还很长很长,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指导教师 黄 忠 卢婕妮)
【主持人语】
小作者巧在开头与中间设置悬念,利用自己的心理描写,使得文章的情节一波三折,非常具有可读性。除此之外,小作者对于人物形象的描写非常细腻,抓住了人物严格与宽容之间的反差,以及“我”的心理变化,让文章的趣味性更加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