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羽
时光街314弄216号,是光时的ETERNAL礼物店。光时会为所有顾客,为平行世界他们所爱的人,送上一份穿越时间的礼物。而光时在平行世界送出礼物后发生的故事,会进入送礼者那一夜的梦境……
01
光时遇见的,来礼物店次数最多,每次逗留时间又长的一位奇怪的客人,名叫东风。
七月的热意比六月更猖獗。但东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似乎一点都不怕热。
他来来回回选了几次礼物,到柜台时又放回去。
光时那天终于忍不住,站在他身旁道:“您是不是有选择困难症?其实我可以给您一些建议的。”
“我没有什么选择困难症。只是,”他思索着看货架最上方的一只蝴蝶风筝,“仲夏的确不是个放风筝的好季节啊。”
02
光时终究还是带着风筝回到了十几年前的仲夏夜。
那时候的东风还是个小不点,坐在自家院子的台阶上,在蝉鸣中淡定地用余光瞟着另一个小不点为他扇着蒲扇赶苍蝇和蚊子。
“笨死了,扇子又打到我了。”东风用铅笔戳小不点糯糯的脸,“你不会解方程,还不会扇扇子?朱纸鸢,你不愧姓朱。”
叫纸鸢的小女孩于是害羞地坐得离他更远一点:“可是我妈姓朱,那我当然也姓朱。这和解方程没关系的,东风哥哥。”
东风于是低头又解题。写了一半,他轻叹口气:“纸鸢啊……”
“嗯?”纸鸢看着他,总是带着崇拜的神情,“你渴了?我出去给你买杯饮料。”
“不是。”东风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改口,“算了,你去买饮料吧。”
纸鸢蹦蹦跳跳地跑开去买饮料。
东风趁她走开后,在她的作业本里夹了一只巴掌大的蝴蝶风筝,又若无其事,继续翻回书页解题。
月华和路灯的灯光一起倒在纸鸢的作业本上。书页被蝴蝶风筝撑开空隙,被东风有些急促而温热的呼吸充盈。
03
那时东风和纸鸢还在上小学。
一转眼,两个小不点长大了,依旧去了同一所初中,然后是高中。
东风这才注意到,上了高二的纸鸢再也不去找他让他帮忙写作业了。在走廊上遇见他,似乎像不认识他一样,转过脸装作没看见他。
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出了嫌隙,但东风决不会主动去问纸鸢什么的。
春天到了,纸鸢会带着一只风筝去操场等风起,一路小跑起来放风筝。
纸鸢的放风筝技术并不高超,经常把风筝挂到树上。
那时的东风只能站在教学楼上,远远看着他身旁的男生们争先恐后地下楼,替纸鸢爬树取风筝。
他有严重的紫外线过敏症。他从不上体育课,很少外出运动,甚至在这样阳光猛烈的日子,也不便出去冒着太阳为纸鸢救下风筝来。
东风便想起,与纸鸢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都是在夜晚,而不是日日夜夜。他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蝙蝠,从不能随心所欲地自由在阳光下。
他于是只能被禁锢在栏杆以内,远远地看纸鸢向那些男生们道谢,心里很不是滋味。
04
纸鸢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可是她第一次,也是一生里唯一一次撒泼是为了东风。
东风因为过敏症无法上体育课,考长跑等等的户外项目,体育成绩勉勉强强给了個合格。一向成绩优异的东风因为这样失去了奖学金,以及最后会影响保送名额的评定。
东风从没想找谁去理论什么。他自信,即使不被保送,以他的实力冲刺重点大学也毫无问题。
他优哉游哉地依旧翘了体育课在教室刷题,等到有同学冲来找他时,他才惊慌失措地跑去操场。
一向轻声细语说话的纸鸢,脸红脖子粗地一遍遍重复:“你怎么就知道他长跑,跑不到优秀?他只是皮肤有病,他不是没有能力!这是关系他能不能保送的事,你们不该这样子!”
“他不考试就拿优秀的话,对其他同学公平吗?朱纸鸢,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瞿东风他自己都没有异议,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纸鸢却是铁了心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不能跑,我代他跑。如果我跑进优秀了,你就得给他改成绩。”
似乎是被气得一时激愤失去理智,体育老师竟一口应许:“好,你给我跑,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跑进男生的优秀线。”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东风终于现身,开口斥道,“朱纸鸢,谁允许你代表我了?”
纸鸢和体育老师,以及吃瓜群众们愣愣看着面有愠色的东风,不知作何反应。
纸鸢看着穿着长袖没戴帽子的东风慌了神:“你不能站在这里,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我今天跑完一千米再回去。”
“东风!”
“朱纸鸢,你操心你自己吧。我比你想象的有用多了。”
光时隐身在人群里,默然地看着东风穿着长袖,戴着帽子努力地在毒辣的阳光下奔跑起来。
他的速度很快,像一只发怒的豹子,稳稳跑进优秀线。
“可以了吧?”他喘着气走进神色难辨的体育老师身旁,脸已经起了一片红疹。
体育老师点点头,纸鸢刚想去扶他,却被他狠狠甩下:“朱纸鸢,以后再也别管我的闲事了。今天如果不是你闹得这么难看,我才不用这样丢人现眼。”
05
如今,28岁的东风才明白,当年的话究竟给了纸鸢多大的杀伤力。他当时只是生气纸鸢的突然断交,并且不愿纸鸢真为他跑那一千米,才说了难听的气话。
那次的长跑换来东风一周不见天日的卧床静修,不断涂药敷药才让他过敏症状渐渐消失。
回家休养的东风不停听母亲唠叨:“你别给我装听不见。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我让你少跟朱家的那个丫头来往,你怎么就不听?她闹得这样难堪,还害得你这样子。”
“至少挣回来一个奖学金,也不吃亏。”
“怎么就不吃亏了?你以为你男孩子就不吃亏啊?你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啊?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快高三了,我早叫朱家那小丫头别来烦你,她竟然还搞出这种事来。”
听母亲这样说的东风猛然惊起:“妈,你和她说什么了?”
不懂自己说漏嘴的母亲越说越让东风心凉:“能说什么?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就劝她有点分寸,别再找你影响你学习,这不行的吗?”
东风气急败坏地下了床,走了几步被母亲挡住:“想找她?上周她妈就带她搬家走了,你别白费力气了。”
东风推开母亲,冲到纸鸢家门口。
纸鸢家的防盗门栅栏上拴着那只巴掌大的蝴蝶风筝,颜色早已泛黄。
它孤零零地垂落下来,等不到风将它吹起。
风筝上粘着便利贴:仲夏的确不是个放风筝的好季节啊。
东风懊丧地坐下来,埋头静静忏悔。
从深夜坐到凌晨,竟有人的脚步声响起。
东风先听到熟悉而久违的声音:“小时候在幼儿园里,老师教我们做小风筝的时候,我对你说,我只会把风筝送给我最喜欢的人。因为风筝是自由的,但只有一个人能掌控它的自由。只有我喜欢的人,才能手握着我的自由。”
“可是,我从来没想握住你的自由。我不该替你选择去和老师争辩,不该缠着你给我做作业讲题……”
“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选择,把我的风筝也交给你。”东风再也按捺不住地起身,郑重其事道,“我十岁那年,就做了我的选择。对不起,纸鸢,我不知道我妈说了什么话。但是现在,我只想和你一起,为了成为更好的人一起努力。”
拥抱住纸鸢的东风并未注意到,纸鸢手上紧握着的另一只更大的蝴蝶风筝。那是2018年来自于愧疚的他的礼物,由光时交托给这个时空的纸鸢。得知来龙去脉的纸鸢最后回转,听到了东风动人的表白与解释。
而隐匿在夜色的光时也满意离去。
06
2018的东风于深夜再次造访光时,脸上仍带着失落的神情。
“所以,在高二之后,你彻底失去了纸鸢的音讯?”
“嗯。”东风点头。
“那今年秋天,C市的风筝节可别错过啊。”光时似笑非笑地将手中的报纸放在东风面前,“你看这只据说很有希望夺冠的凤凰风筝,有什么不一样吗?”
东风仔细地打量报纸上的照片。振翅的凤凰腹部,赫然八个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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