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仁慈的书

GULU

当发现《图画书为什么重要》——童书史学家伦纳德·S·马库斯对当代童书界最顶级的二十一位插画家的访谈实录——收入了与麦克洛斯基的对话时，我毫不犹豫地买下它。

罗伯特·麦克洛斯基，我最喜欢的图画书《让路给小鸭子》的作者，一生只画了八部图画书，却两次获得凯迪克奖金奖，三次获得凯迪克奖银奖。凯迪克奖是美国最具权威的图画书奖，有绘本界“奥斯卡”之称。1942年，当他凭图画书《让路给小鸭子》第一次获奖时，编辑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疑惑地问：为什么获得这个奖项值得如此高兴？

低调、淡泊的麦克洛斯基“对任何形式的宣传都毫无兴趣”。为了能采访到他，伦纳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终，他出色地完成访谈，将这位值得尊敬的艺术家的心路历程以及对图画书的虔诚态度与远见卓识，奉献给读者。

《让路给小鸭子》讲述的是一位警察拦下所有车辆，护送鸭妈妈带领鸭宝宝过马路的故事。温暖的故事情节、个性化的构图以及深厚的写实功力，使得这部经典之作成为“所有时代最畅销童书”（《出版者周刊》）。

故事从开篇起便与众不同。作者用鸟瞰的方式表现两只野鸭在空中飞行，寻找住的地方。不一样的视角给了读者从空中俯瞰波士顿的难得体验：“飞过培肯山区，绕过州政厅……看了看路易斯堡广场……然后，飞到查尔斯河上方……”——接连三幅恢弘壮观的大鸟瞰，不仅使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还带给读者“与鸟同行”的畅快感，圆了他们飞翔的梦想。

麦克洛斯基告诉伦纳德：创作这本书时，他正给一位壁画家做助手，画波士顿的地表景观，壁画完成之后，把这些景观画到纸上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我在追求精确方面毫不含糊”，而那种精确并不像测量一样，而是画出“对我喜欢的这个地方——波士顿的感觉。”

于是，手扶在栅栏上的稚嫩儿童，推着婴儿车的温柔妇人，坐在树下读报的悠闲男子，以及街心花园、雕塑、路边铸铁栅栏的样子……从鸟瞰到细节，从宏大到细微，作者将波士顿城纤毫毕现地呈现在画纸上——难怪很多人将这本书当作了解波士顿的入门书。

公园里那个淘气男孩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是这本书中我最喜欢的一幕：鸭爸爸差点被男孩轧到，它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呀”叫出声。自行车胎摩擦地面发出的急促声音，与摔倒时鸭掌朝天的野鸭发出的惊愕声音，仿佛组成一对双引号，将作者的思考与批评引入其中：“人与自然该如何和谐相处？”

《让路给小鸭子》的故事，源自于波士顿报纸上的一篇报道：每天早晨有一群鸭子穿过马路去波士顿公园。曾在Vesper George 艺术学院读书的麦克洛斯基，有一天，亲眼看见那群鸭子走在人行道上，于是产生了画鸭子的念头。他在获得了大量关于鸭子的知识后，还想知道活鸭子的生态，便在家里养起了鸭子。

《Make Way for Ducklings》，对于麦克洛斯基来说，更像是Make Home为小鸭子们：它们在他的客厅里悠然散步，在他的浴缸里怡然游动，而他则趴在地板上和浴缸边上观察它们的各种姿势。也因此，他将野鸭一家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生活》杂志的记者曾来采访他，拍下他画鸭子的情景，拍下小鸭子们围在他身边嘎嘎叫的样子，遗憾的是，那期杂志因为“希特勒入侵荷兰”被取消出版。

虽然杂志未能面世，但出版于1941年的《让路给小鸭子》却为战争中的人们送去慰藉：书中鸭爸爸要外出，与鸭妈妈约好一星期后在公园里见面。一星期后，鸭妈妈带着孩子们游到池塘边，“马拉先生果然遵守他的承诺，在那里等着他们”。这本书出版数星期后，美国加入二战行列，人们将书中鸭爸爸“外出并承诺会平安回来的意象，转为对远征战场家人的投射”，他们相信远赴战场的亲人，一定会像马拉先生一样平安归来的。

《纽约时报》的书评说：《让路给小鸭子》是一本最仁慈的书。

从家乡的公立图书馆，麦克洛斯基开始了童书阅读，当他开始童书创作时，便立志要画从图书馆书架上找不到的故事。那会是一个简单、温暖又触手可及的故事。他后来创作的每一本书中，都在强调“美好就在身边”的观念。

当伦纳德问：“你现在依然喜愛这本书吗？”麦克洛斯基回答道：几十年来，他源源不断地收到世界各地的信件，收到人们拍下的鸭子们过马路时汽车让行的照片。这本书让他感觉自己肩负了巨大的责任。

我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则日本保险公司的创意广告：一群橄榄球运动员在街头保护路人。他们忽然拦停一辆车，因为，一位鸭妈妈正领着几只小鸭子穿过马路。

因为《让路给小鸭子》，无数人重新发现身边的美好。《图画书为什么重要》，这也许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