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没有任何人会被遗忘

2018-09-13 19:20梅雪丽
云南教育·视界 2018年2期
关键词:傈僳族志愿者教室

梅雪丽

这是在国家督导检查前,我和同事最后一次来到保山市隆阳区潞江镇督查。从江东小学出来,我们和车子一起坐着渡轮到了潞江镇的上片区。车子沿着蜿蜒的公路往前行驶了20多分钟,进入了一个傈僳族寨子,这是我们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地——从岗小学。这是我第二次到这所学校,前次来是因为厕所改造的项目,进到学校就直奔学校厕所去了。上次只记得学校面积不大,被10多级台阶分成了上下两个场地,上面是教学区,下面是一块篮球场 ,厕所就在篮球场旁边。

看完学校的所有设施设备后,我一个人再次回到了教学楼一楼左手边的一间教室,这间教室里坐着几个月前从高黎贡山上搬迁下来的40多个傈僳族孩子。他们穿着整体蓝色、袖子上插有黄白色条纹、袖口和领口是黄色的校服,正在一位身着傈僳族服装的漂亮女老师的带领下,上着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见到我走到教室门口,孩子们扬起灿烂的笑脸用标准的普通话和我打招呼:“老师,您好!”。听着他们整齐地读着:“g-u-a gua 瓜,西瓜、南瓜”,看着他们伸出干净的小手跟着老师书空,我倏忽有点失神,这还是我两三年前在那次志愿者活动中见到的那群孩子吗?

我急切地拿起手机,不停地往前翻着自己的朋友圈,想找到那次志愿者活动的照片,想回忆起他们那曾令人心疼的样子。屏幕画面终于定格在2014年4月16日,我看到了当时自己写下的心情——“仿佛是世界遗忘了他们,或者也是他们遗忘了这个世界”,简单的照片,把我的思绪又拉回到那一天……

那天早上7点半,我带着一晚上没睡觉做好的教具到了集中地点,看到已经有一辆装满了作业本、书包、大米的皮卡车和3辆城市越野车。我将和“1+1志愿者协会”的10多位志愿者一起去芒宽乡空广村委会的摩利山开展志愿活动,我负责上一节语文课。

去的路上,会长给我们3个去上课的老师介绍:“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住着的人是从缅甸或者怒江州过来的傈僳族村长,他们每家都生几个小孩,生到不能生为止。因为孩子们基本没有户口,就不可能有学籍号,虽然也有相邻的学校愿意收他们去寄读,乡政府也去做工作,但因为愚昧和贫穷,没有一位家长愿意到山下的村子里住,也没有人愿意给孩子去学校上学。后来有些爱心人士筹款,在那一个个半山腰上慢慢建了六七个办学点,找了几位志愿者在那里支教。志愿者基本是初中毕业,文化水平不高,希望你们几个能给他们带去一节真正的语文课和音乐、舞蹈课……”后面会长还说了些什么,我半点都没听进去了,因为5年没上讲台的我,早就已经沉浸在自己重返讲台的兴奋中,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象,在我的带领下孩子们怎样开心地学习语文的情景。在这样美妙的憧憬中,随着车子的颠簸,我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下车了,下车了!”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这是到了吗?“小梅老师,下车了,我们得换车,这辆车上不去了!”会长对我说。啊?城市越野车都去不了?带着满腹的疑惑,我跟其他两位女老师坐上了一辆吉普车,剩下的人则上了一辆拖拉机。接下来的路很窄,路况极差,坡陡坑深,坎多弯急,好几次因为吉普车的大幅度“跳跃”而让脑袋和车顶来了个亲密接触。

吉普车在狭窄的泥路上“跳”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拿了教具下车,这时才发现,依着山坡一台一台搭了好多个“窝棚”,却不见哪里有房子。后来我才明白,那些“窝棚”,就是他们的家——由几十根木头搭起来,竹篾做成“墙”围在四周,多数屋顶铺上茅草,极个别的盖着破旧的石棉瓦。

走进村子,三四十个大人、小孩已在路两旁等候。他们穿着捐赠的衣服,衣服上沾着泥土,有黄色、有黄褐色、也有黑色。孩子们瘦瘦小小的,头发枯黄,脸上很脏,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眶有点深陷,他们中很多是赤脚,脚上黑黑地裹了一层泥。五六个一米左右高的孩子,使劲往前伸着脖子,因为在他们瘦弱的背上还各背着一个小孩,随着他们的走动,那背上孩子的小脚便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们的大腿。“小朋友,这是你的弟弟还是妹妹?”我扶着其中一个小孩的肩膀问。他低头小声说:“我妹妹。”“那你是她的大哥喽,大哥这么关心妹妹呀,对妹妹可真好!”我不禁夸奖道。他急忙抬头,用无神的眼睛望着我争辩:“不,我不是大哥。我还有3个哥哥和1个姐姐。哦,還有1个弟弟。”我吃了一惊:“那你今年几岁?”“8岁。”我鼻子一酸,莫名地感到心疼,赶紧和队友们一起把携带的东西抬到了路边。那天还有另一个慈善机构也和我们同行,他们给那里的人们带去了几大袋衣物。在大人们等待领取物品的时候,一个志愿者催促我去看上课的教室。

途中,我瞥见了一个“窝棚”的内景:没有任何家具,里边仅有一张用木板、竹板搭起的“床”,上面铺着甘蔗叶子,一个女人盖着一床破旧的被子斜躺在床上,旁边呆呆地坐着两个小孩,还有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正蹲在床边玩泥巴。难道全家那么多人就住在这么一间“窝棚”里,就挤在这么一张“床”上睡觉吗? “咯咯咯”顺着声音,我发现了一只花母鸡,不一会儿又看到了紧跟它身后的5只小鸡,它们在贫瘠的土地上那里啄啄,这里啄啄,这反倒成了这里最有生气的风景……

又爬了一小段山路,我终于见到我上课的教室了。这是村子里唯一像样的建筑,用木头、空心砖加石棉瓦搭起的房子,围墙上刷了石灰,是爱心人士捐资建盖的。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我惊呆了。这能称作教室吗?没有桌子,40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坐在10多条板凳上,背着弟弟妹妹的几个也坐在中间,而且,他们没有课本!唯一能看出教室特点的,就是立在第一排孩子前一米的一块刷了层墨汁的木板。路上我所想象的美妙情景完全崩塌了,我知道要去的地方贫穷,可怎么样也想不到是这样的场景!事先按照课文准备的教具看来是用不上了,我在想我该给他们教点什么呢?和他们简单地进行了两句对话后,我再次愣住了,三分之二的孩子听不懂我说的话!那分钟,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我只得请其中一个能听懂我话的孩子给我当翻译。

有了小翻译,我大致了解了这些孩子的情况,心想在这么贫穷的地方,有限的一节课时间就教他们会读一首古诗吧,就学《锄禾》,我想告诉他们生活的不易,要珍惜粮食、要热爱劳动。当我把古诗工整地写在黑板上时,五六个大一点的孩子已经大声地朗读了出来,我马上请他们几个帮我一起教其他的孩子们。半个小时后,所有的孩子都能较为标准地朗读这首古诗了,我又在小翻译的帮助下对他们讲了诗大致的意思,讲了我教他们学这首诗的初衷。40分钟过去,同去的志愿者来催促我准备离开了,我向他们申请再延后10分钟,因为我还想教孩子们唱一唱这首古诗,让他们真正感受一次语文的美。最后,我是在全班孩子齐唱着《锄禾》这首古诗的歌声中和他们告别的……

“梅老师,梅老师!”校长的呼唤拉回了我的思绪,“这是高黎贡山沿边移民的孩子,我们这儿一共来了142个,年龄在7~17岁之间,我们把年龄较小的分在了这个班,统一从一年级开始教学。其余的按照年龄和基础分到了二至六年级的班里,由老师进行分层教学。”

“那他们在得住吗?”我急忙问。

“在得住,这个学期还又来了几个呢!首先穿得暖,一些志愿者捐了校服、衣物来。其次学校伙食好,每顿两菜一汤,保证一荤一素。这些孩子每周一进校,周五下午放学回去。每周一的饭菜消耗量是最大的,每个人最少能吃两大碗。第三是玩得好,我们的音体美器材配备很足,这些孩子特别喜欢运动,乒乓球和篮球是他们的最爱,这半年多,中心校又给我们新配了100多个乒乓球和10多个篮球,都是被他们给玩坏的。他们还喜欢跳我们自编的傈僳族舞蹈,每天不跳高兴了,都不去睡觉;第四是住得也好,我带你去看一下宿舍吧!”

说着,校长把我带到了孩子们的宿舍。清一色的军用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洗漱用品也在1张桌子上摆成了3条直线。

“这些是民政部门拉来的,上周他们又拿来了几十床厚棉被,怕这些孩子冷。”校长指着床上的被褥介绍说,“可这些孩子身体素质好得很,大多数根本不需要这些棉被。”

“看来真是艰苦的环境更能磨炼人的意志啊。”

“但是说实话,这些孩子刚来的时候可把我们老师愁坏了。因为长期居住在高山上,家里生活环境差,很多孩子不会洗脸、刷牙、洗澡,身上都长虱子了。我们学校这些老师也很难得,硬是用1个月的时间专门教孩子怎样做好个人卫生,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老师们手把手教出来的!”

“真了不起,为你们点赞!”

“哈哈哈!梅老师,下个学期我们还要开展针对这些孩子父母的一些培训班呢,有教他们基本生活技能的,比如怎样搞好个人卫生、怎样使用电器、怎样与人交流……有教他们怎样养殖、种植的,还有扫盲的等等,那时候你又要给我们点几个赞啊?”

“360个!哈哈哈……”

“多了这100多个孩子,现有的教学用地是严重不足了,政府部门为了这些孩子能上好学,给学校规划了新校区,并且已经在动工。走,我带你去看看新校区的规划图!”

站在新校区的规划图前,我看到了这样的一些文字:“规划在从岗村密拉所地块新选校址,新建教学楼1幢,建筑面积2 469.6平方米;新建学生宿舍两幢,建筑面积1 832.8平方米;学生食堂1幢,建筑面积546.9平方米;厕所及浴室建筑面积165.68平方米。目前已下达建设投资915万元,其中中央资金600万元,省级资金260万元,州市配套资金55万元。规划新建200米环跑运动场1块(含篮球场2块、200米环形跑道、小型足球场),规划占地11亩……”

原来,在教育精准扶贫的路上,没有任何人会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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