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峰
一
据传18世纪的启蒙哲人伏尔泰(Voltaire)曾撰写过一篇有趣的对话,对话者分别是古希腊的伯里克利(Pericles)、一个俄国人和一个18世纪的希腊人。面对眼前的同乡,这位古希腊的将军急于想从其口中探寻后世对他的臧否,但这位希腊人却直言从未听闻过他的大名,亦未听说过雅典。一旁的俄国人不似那位希腊人那般无知,随即向伯里克利解释了其中原因,因为世事变迁,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之下,当时的希腊人确实对古典希腊文明所知甚少。
伯里克利在这则隔世的对话中的遭遇一如古典希腊历史命运的缩影。在漫长的中世纪,教士们的黑袍遮蔽了古典文明的光辉,修士们的喃喃祈祷压倒了游吟诗人的吟唱,古典希腊作为异教文化遭到了长期的放逐。但正如英国学者阿诺德(Arnold)所指出,作为形塑西方文明的两股主要精神力量,希腊和希伯来文化两者在不同时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1]如果說希伯来文化在中世纪占据着主导地位的话,那么和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相伴随的则是古典希腊文化的重新阐扬,这在18世纪下半叶已降的德意志知识界表现得彰明较著。剑桥大学学者巴特勒(ElizaMarianButler)将这一独特的历史文化现象称为“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TheTyrannyofGreeceoverGermany),在其同名著作中巴特勒指出:如果说希腊是暴君,那么德意志便是命定的奴隶。希腊深刻地影响了现代文明的整体走向,希腊的思想、标准、文学形式、意象、视野和梦想,只要是世人能够寻获的,都在这场运动中发挥出足够的威力。希腊精神最为彻底地渗透并征服了德意志人的精神和梦境,同时,德意志人较之其他任何族群更为彻底地吸纳了希腊精神。简言之,希腊精神之欧洲影响力是难以估量的,不过,其烈度在德意志臻于顶峰。[2]
巴特勒的论述将我们引向了一个饶有兴味的问题,那就是德意志知识界为何会对古典希腊情有独钟?对于这一问题的探讨,我们不妨从希腊主义(Hellenism)这一历史思潮着手展开。权威工具书《牛津英语词典》(OED)对希腊主义做了如下的界定:希腊主义是指对希腊文化、希腊精神以及希腊民族特性的遵从、模仿和吸收。[3]由此可见,巴特勒所言的“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正是希腊主义在德意志文化圈内的当家面目。在谈及希腊主义时,菲利斯(Ferris)认为,希腊主义是对古希腊的审美化,这一审美化的历史与现代性密相关涉,它如同女妖塞壬那优美的歌声吸引了无数人。[4]无独有偶,另一位学者海尔德(Held)也指认希腊主义与现代性蒂萼相连,在现代性滥觞之际,欧洲人对古典希腊呈现出浓烈的乡愁,但他同时颇有见地地指出古典希腊这一欧洲现代性的文化和政治家园并不能在巴尔干半岛的地图上被发现,它并非以一个地理概念而存在,而是作为一个“精神国度”而存在的。[5]行文至此,我们不难得出以下两点结论:其一,西方对于古典希腊的历史叙事并非一以贯之,相反存在着巨大的断裂,即由启蒙前的湮灭无闻到启蒙时期对古典希腊的重新阐扬,这在德意志便是巴特勒所概括的“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其二,蛰伏于这历史叙事断裂处的便是现代性,换而言之,作为希腊主义在德意志文化圈内的典型表征———“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与现代性密不可分。因此,我们有理由将“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这一历史文化思潮纳入现代性的知识谱系之中加以考量。
在《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一书中,巴特勒浓墨重彩地勾画了“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这一思潮的历史图景和知识谱系,其中值得我们关注者有二:首先,对古典希腊俯首称臣,不遗余力地描画古典希腊这一“精神国度”的主要是一批美学家;复次,他们对于古典希腊的言说宛如罗马神话中的双面神雅努斯,呈现出富有张力的不同面相。这不同面相与现代性的内在张力若合符契,即启蒙现代性和审美现代性。由此,我们下面对“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的探讨也将在现代性这一知识场域中展开。
二
按照西方文化史家的看法,衡量社会文化变迁有三种时间尺度:第一种是以十年为单位,比如时尚的更迭;第二种是以世纪为单位,表现为长时期的风格和情感的变迁;第三种是无法以确切的时间来衡量,呈现出社会文化的剧烈脱节,同时激励人们进行疯狂的重建工作。[6]而这第三种用来形容西方社会在启蒙时代从传统向现代的鼎故革新尤为贴切,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匈牙利学者波兰尼(Polanyi)将其概括为“巨变”(TheGreatTransformation)。作为一个现代性思潮,“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就是现代性“巨变”浪潮中激起的一朵浪花,从而折射出现代性所包蕴的不同面相,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启蒙现代性。
海尔德指出,因为古希腊传统在欧洲历史叙事中的断裂,所以相较于拉丁传统其可塑性更强,可以视为现代欧洲的文化源头、理想和目标加以塑造。古希腊,最初是由启蒙思想家所建构并为很多人吸收采纳,为现代欧洲提供了一个远逝的神话。[5]256若我们再结合英国学者霍尔(Hall)的论述,那么我们便可以廓清笼罩在巴特勒所言的“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的启蒙现代性层面上的迷雾。霍尔认为启蒙现代性囊括了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诸多层面,就政治层面而言体现为民族国家的建构,就文化层面而言体现为宗教的衰落,世俗物质文化的崛起和工具理性的冲动。此外,在文化层面上,霍尔认为还应包括现代社会建构过程中所产生的文化和社会认同,即归属感和象征性边界的建构。[7]由此我们可以断定致力于民族共同体文化传统的发明,即将古典希腊塑造成为德意志民族文化的源头,建构民族文化认同便是德意志知识界向古典希腊俯首称臣的鹄的所在。
在海尔德和霍尔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民族共同体的形成以及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是启蒙现代性工程的重要内容。事与愿违,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对于德意志民族来说可谓是姗姗来迟,而这种政治意义上的民族国家的缺席并不意味着文化意义上的民族共同体建构的缺失。相反,正是这种缺席反倒成为德意志知识界进行民族身份建构的有力驱动力。18世纪下半叶已降,德意志知识界对古典希腊的礼赞就是为了寻求一种新的民族文化。
贯穿欧洲中古历史的重要事件便是教俗之争,也就是所谓的上帝与凯撒之争,民族国家很大程度上就是凯撒的世俗之剑划破教会一统天下的躯体后诞下的产儿,这一过程伴随的是宗教的衰落和世俗文化的崛起,也就是霍尔指出的启蒙现代性的文化层面。启蒙运动在某种意义上宣告了基督徒这一文化身份认同的逝去,因此寻求新的文化认同便迫在眉睫。启蒙运动以降,建立新的民族文化认同的捷径便是与欧洲辉煌的古典文明建立起亲缘关系,因此如何使德意志民族与古典文明之间建立起联系便成为德意志知识界念兹在兹的话题,这一话题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直至20世纪我们依旧可以在德意志学人的知识生产之中寻其端倪。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Hobsbawm)将这一独特的历史现象称为“传统的发明”,他指出,在一个急剧转型的社会这种对于传统的发明往往愈加频繁和重要。[8]相较于20世纪,这一问题在当时的德意志显然更为迫切。在此期间,拉丁传统已为意大利和法国捷足先登;相较之下,古希腊反倒是一个尚未被利用的对象,颇具可塑性,与此同时德意志境内邦国林立的局面也和古希腊城邦有几分相似,因此德意志知识界便将他们对统一文化的向往熔铸在德意志与古典希腊的亲和性叙事之中,巴特勒所言的“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就昭示着这一层面。
站在“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的历史图景和知识谱系开端的便是美学家和艺术史家温克尔曼(Winckelmann)。巴特勒在谈到温克尔曼时指出:正是此人召唤那已然沉没的世界,令其重见天日,进驻18世纪的世事和生活。此人制造的暴烈潮流自诞生之后,便再也没有全然消退,仍然冲刷着20世纪的海滩。[2]15在赴罗马专门从事艺术史研究之前,温克尔曼曾长期供职于萨克森历史学家比瑙伯爵处,为正在编写《德意志帝国和皇帝史略》的伯爵做助手,这一工作很大程度上加深了温克尔曼对德意志民族历史的体认,也在某种意义上影响了其美学和艺术史的研究。随后十年左右的时间中,温克尔曼的知识生产沛然勃发,《关于在绘画和雕刻中模仿希腊作品的一些意见》和《古代艺术史》相继出版问世,具备“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之特质的古典希腊由此呈现在世人面前,温克尔曼要求人们对待古希腊应该像对待自己的挚友一样。因为“使我们变得伟大、甚至不可企及的唯一途径乃是模仿古代。”[9]从美学史的角度看,温克尔曼的上述观点基本可纳入新古典主义的范畴,即强调模仿古人的重要性,认为模仿古人远胜于模仿自然。但这里有一点需要注意,那便是温克尔曼认为模仿的对象不应是源自意大利和法国而来的以罗马人为主导的新古典主义,而应是以希腊人为典范的新古典主义。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温克尔曼直言《拉奥孔》对于古罗马艺术家与对于当下人,意义相同。[9]26-27在温克尔曼眼中,古罗马艺术家不过是希腊艺术亦步亦趋的模仿者,并不值得奉为圭臬,希腊艺术才是值得推崇的范本。由此,在与古典文明建立亲缘关系的历程中,温克尔曼径直逾越了拉丁传统,将古希腊与德意志勾连起来。正如恩斯特·贝勒尔(Ernst Behler)所言,温克尔曼为德意志发现了一个与别的欧洲民族迥然相异的古典传统,打破了罗马古典主义及其法定继承者法国新古典主义的文化主导,阐明了德意志与古希腊的直接关系。[10]
“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这一股历史潮流肇始于溫克尔曼,此后的赫尔德、席勒和黑格尔等人也都会聚于其中,他们从不同角度继续深化了古典希腊与德意志民族共同体的紧密联系,德意志与古典希腊的亲和性叙事由此得以建立了起来,从而使得古希腊对于德意志民族而言仿佛有一种家园般的感觉。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巴姆巴赫(Bambach)睿智地指出,这种希腊—德意志原生性神话是由温克尔曼、席勒等人设置起来,目的是为了建立一种新的德意志文化身份。[11]
三
纵观人类历史的演进,其中往往会出现一些颇为吊诡的文化现象,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作为一个思想和历史概念的古典希腊其可塑性不仅可以在那些支持启蒙规划的人之中发现,而且也可以在那些反对或者在某些方面反对启蒙规划的人之中发现。[5]259其实,在对启蒙规划的积极构想同时对其予以深刻的批判反思这一矛盾态度往往汇聚在同一批学人的知识生产之中,这就是现代性所独具的张力。正如霍尔所言,启蒙现代性呈现的是多个层面的互动,除了促使民族认同的形成,建构民族国家之外,还表现为宗教的衰落,世俗物质文化的崛起和工具理性的冲动。由此可见,启蒙现代性规划之中实际上隐含着诸多负面性因素,伴随着诸如工具理性的肆意滋长,现代文明逐渐沉沦为一个“荒芜不治的花园”。因此,“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如同双面神雅努斯,一方面呼唤启蒙现代性的到来,另一方面又站在其对立面,展现出对启蒙规划的深刻反思和批判。
对于启蒙现代性的反思与批判在二战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阿多诺(Adorno)和霍克海默(Horkheimer)站在现代文明价值理性干涸的荒原上宣判启蒙现代性为非法,工具理性在促使物质生产获得丰硕成果的同时也展现出对人的深刻奴役,是为“启蒙辩证法”。由此法兰克福学派乞灵于审美和艺术,力图发掘其中所蕴含的解放潜能。法兰克福学派这种对启蒙理性予以反思和批判,同时赋予审美和艺术以颠覆潜能与救赎功能的观点即是审美现代性的典型体现。从思想谱系来看,这一观念由来有自,如果说审美现代性与启蒙现代性在法兰克福学派那里已经呈现出剑拔弩张的态势的话,那么其实自18世纪下半叶以来这两者间的紧张关系已然在潜滋暗长了,德意志知识界对于古典希腊的言说就展露着审美现代性的批判锋芒。那么,这一批判锋芒是如何表达的呢?一言以蔽之,那便是审美乌托邦。
在谈到温克尔曼时,诺斯(North)将其贡献分为两个层面,其中一个层面就是自由乌托邦的构想。[12]不容否认,古典希腊作为西方思想中审美乌托邦形象的强势登场即滥觞于温克尔曼。温克尔曼从两个方面描画出这一审美的乌托邦:一是古希腊艺术特征,那便是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二是古希腊艺术繁荣兴盛的原因———自由。古典希腊自由和谐的社会环境和高度繁荣的艺术都和温克尔曼所处的18世纪的德意志形成鲜明的对照,希腊艺术对于温克尔曼而言是人类身处静穆平和之中,与自我相和谐的佐证。正是通过这一审美乌托邦,温克尔曼试图抵抗18世纪德意志知识分子生活沉闷的现实,同时也是在一个理性主义的时代对于日益增长的异化的一种疗救。[13]
与启蒙现代性的深入展开相伴随的是审美现代性的日渐突显,在温克尔曼之后的席勒(Schiller)和黑格尔(Hegel)那里,我们可以明显感觉到其批判的锋芒更为尖锐凌厉,与此同时古典希腊审美乌托邦的色彩则更为浓郁。
在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中,启蒙现代性所导致的精神世界的荒芜,抽象对人的统治被刻画得入木三分:“国家与教会、法律与道德习俗都分裂开来了;享受与劳动、努力与报酬都彼此脱节了。人永远被束缚在整体的一个孤零零的小碎片上,人自己也只好把自己造就成一个碎片。他耳朵里听到的永远只是他推动那个齿轮发出的单调乏味的嘈杂声,他永远不能发展他本质的和谐。”[14]与此相对照的是一个比温克尔曼更具乌托邦情调的古典希腊:“他们既有丰富的形式,同时又有丰富的内容;既善于哲学思考,又长于形象创造;既温柔,又刚毅,他们把想象的青春和理性的成年结合在一个完美的人性里。”[14]228由此,席勒高悬人性完满和谐的目标,力图通过审美教育,以游戏冲动来弥合形式冲动和感性冲动所造成的人性的分裂,使得各种精神力和谐共存,从而造就人性完满圆融的现代人。
黑格尔对审美乌托邦的阐发与席勒呈现出异曲同工之妙。席勒的古今对立在黑格尔这里抽象成为“散文时代”和“诗的时代”的比照。在黑格尔看来现代社会是一个“散文时代”,在这个社会中每个人都失去了其独立自足性,人的活动日渐采取一般常规的机械方式。与之判然为二的则是作为“诗的时代”的古典希腊,“希腊艺术流露出希腊精神的全副喜悦气象,在无数极可喜的情境中寻找幸福,欢乐和活动的场所。”[15]184黑格尔将古希腊视为人与其自身、个人与社会完满和谐的审美乌托邦,在这审美乌托邦之中工具理性的压迫远遁了,人性获得了解放。
泰勒(Taylor)认为,有一种新的艺术话语在18世纪下半叶的德意志诞生,并且成为一种新发展起来的人的理论的组成部分。作为这种发展的一个结果,在实现人性的过程中,在人走向圆满的过程中,艺术被赋予了某个核心的角色,此后,藝术开始发挥类似于宗教的作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宗教。[16]泰勒所言可以说是有力地揭示了“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这一思潮的另一面相———即审美乌托邦。
总体上看,巴特勒致力于探讨的“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作为一个特殊的历史文化思潮在德意志思想谱系中占有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它发端于温克尔曼,并在席勒、黑格尔和荷尔德林等人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阐发和丰富。作为与德意志文化圈内现代性转型紧密相关的文化思潮,它一方面着力于“传统的发明”,建构德意志民族的文化认同;另一方面它又包蕴着审美乌托邦的蕲求。
[基金项目:本文为南京大学博士研究生创新创意研究计划项目“鲁道夫·维特科尔艺术史论研究”(项目编号:CXCY17-07)阶段性成果。]
注释
[1][英]阿诺德.文化与无政府状态[M].韩敏中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111.
[2][英]巴特勒.希腊对德意志的暴政[M].林国荣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8—9.
[3]J.A.SimpsonandE.S.C.Weiner(eds.).TheOxfordEnglishDictionary,Vol.Ⅶ[M].Oxford:ClarendonPress,1989:121.
[4]DavidS.Ferris.SilentUrns:Romanticism,Hellenism,Modernity[M]. Stanford:StanfordUniversityPress,2000:xi.
[5]JohnE.ColemanandClarkA. Walz(eds.).GreeksandBarbarians[M]. Maryland:CDLPress,1997:258.
[6][英]麦克法兰.现代主义[M].胡家峦等译.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3.
[7]StuartHallandBramGieben(eds.).FormationsofModernity[M]. Cambridge:Polity,1992:6.
[8][英]霍布斯鲍姆.传统的发明[M].顾杭,庞冠群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2.
[9][德]温克尔曼.论古代艺术[M].邵大箴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26.
[10]CarolG.Thomas(ed.),Paths fromAncientGreece[M].NewYork:Brill,1988:122—123.
[11][美]巴姆巴赫.海德格尔的根[M].张志和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7:303.
[12]JohnH.North.Winckelmans“PhilosophyofArt”:APreludetoGerman Classicism[M].Newcastle:Cambridge ScholarsPublishing,2012:58.
[13]K.J.Dover(ed.).Perceptionof theAncientGreeks[M].Oxford:Blackwell,1992:173.
[14][德]席勒.席勒经典美学文论[M].范大灿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231.
[15][德]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上册)[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184.
[16][加]泰勒.黑格尔[M].张国清,朱进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