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当代贵州全媒体记者 / 李思瑾
“这是一座悬崖上的宫殿,三面环水,一面衔山。这是传说中无尽宝藏埋藏之所,它突然消失在历史尘烟之中,在荆棘与黄土覆盖之下沉睡至今,又在考古者的指尖苏醒。”7月13日,海龙屯成功入列世界文化遗产3周年之际,由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集团)、汇川区委宣传部共同出品拍摄,获第31届金鸡奖最佳纪录片提名的《海龙屯》在全国各大影院发行上映。
“猿鸟难越”的数道关卡、传说中的“三十六步天梯”、让人心惊的“杀人沟”,有着凄美传说的“绣花楼”……随着杨氏土司墓的开掘,播州杨氏一族的兴衰逐渐呈现在观众眼前。
2013年,摄制组入驻海龙屯遗址现场,拍摄纪录275天的田野考古工作。图为《海龙屯》剧照。(遵义市汇川区委宣传部供图)
《海龙屯》里有这样一个片段: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手执木棍与镰刀,沿着小路往山上走,跋涉许久,他们抬头望去,一个雄伟的关口出现在前方,好似挂在天上。关口背后,太阳西斜。很快暮色降临,月亮升起,星云流转——这演绎了1979年的一段故事:原遵义县文化馆文物员葛镇亚在双龙村村支书刘光远的带领下,在龙岩山中寻找到古城堡。
“海龙屯,《遵义府志》等史料上皆有记载,但只指出大约在遵义城北方向。”1979年冬天,葛镇亚从遵义以北一个叫“海龙坝”的村子出发,他裹着厚厚的棉衣,穿着直筒雨靴,拄着木棍沿着山谷探寻,不时踏水而行,边走边打听,路人遥指:“海龙屯,好像在最高的那座山上。”
趟过了24道河沟后,耸立在葛镇亚面前的龙岩山被云雾笼罩。山脚下一位刘姓老乡相劝:“上山没有路,天又快黑了。你在我家住下,烤烤火,明早再去。”
冬夜,葛镇亚与刘姓老乡一家围炉而坐,聊起了海龙屯。刘姓老乡提到了“杨玉龙”,又零零散散说起一些神鬼错杂的古老故事,而那处坐落于山顶的古堡,村民们都认为是土匪窝,或是神的居所。
“他们口中的‘杨玉龙’,就是我苦苦寻找的播州世袭土司29代统治者杨应龙!”睡在青篾席上,葛镇亚冷得瑟瑟发抖,却整晚激动不已。
晨起开门,大雪满山,云淡日光寒。葛镇亚拿着罗盘,深一脚浅一脚往上走,越往上可见度越低,坍塌的巨石,或裸露地表,或掩于土下,环顾四周,隐隐约约可看到城墙和关门的影子。走进一处石墙,城门洞近一大半被大雪、泥石掩埋,裸露出来的部分又被粗大的古藤蔓缠绕。葛镇亚推断,这些断壁残垣,定与海龙屯有关,“明年开春再来。”
如今,葛镇亚年至古稀,讲述起近40年前的往事,仍记忆犹新。《海龙屯》通过短短的影像,留存下那一段极富意义的探寻,这是影片的开端,也是海龙屯再现于世的开端。
“《海龙屯》立项拍摄的初衷,源自我们的好奇心。斗转星移下的石头堡垒,不容忽视地矗立在那,我们想知道它的前世今生,想知道哪些人,在什么时候与它产生了联系。”《海龙屯》电影导演朱晶说,这些来自真实考古现场的故事,或许不似虚构影视作品般玄幻,但它们像手术刀,在时间洪流中找到切口,让观众可以逆向触摸到来自历史的讯息。
《海龙屯》由考古线与故事线两条线索搭建,其中,考古线又分为田野考古线与实验室考古线:
2013年,摄制组入驻海龙屯遗址现场,拍摄纪录275天的田野考古工作;
2014年,摄制组完整纪录了杨价墓的发现、找寻、发掘过程;
2015年,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对已经严重腐朽的杨价夫妇木棺实施了整体套箱包装提取、运回北京的考古实验室后,摄制组全年跟拍了杨价墓实验室考古过程,纪录下第一手棺内文物提取实况,成为中国考古界实验室考古创新展示的第一次尝试。
历时四年,《海龙屯》制作完成。“拍摄与考古都是未知的,很幸运,我们拍摄组与考古队一起见证这个揭秘未知的过程。”朱晶介绍,电影创新性引入了科技考古、实验室考古的内容,在现代科技与古代文物碰撞擦出的别样火花中,将中国历史上统治最久远的土司家族之一——历经725年世袭统治的播州杨氏土司一族如何尘归厚土作了抽丝剥茧的解疑释惑。
海龙屯四周半径30公里以内,有三个成规模的高规格墓葬群存在,其中两个已惨遭盗墓者毒手。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发现的就是杨氏第14代子孙杨价的墓。杨价是南宋时期抗蒙名将,获封“威灵英烈侯”,其子杨文为防止蒙古军南下,给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献上“保蜀三策”,而“中策”就是建造海龙屯。
“在盗墓问题上,我们的立场与考古者高度一致。从悬疑入手,运用影视技术手法抽丝剥茧讲述故事,但我们不是‘盗墓笔记’,是‘反盗墓笔记’。”朱晶说。
《海龙屯》的故事线交织于考古线中。因为“好奇真正的历史是什么样”,《海龙屯》执行导演石姝丽说,影片贯穿了大量文献考证与民间传说,每一个环节都有理有据。
为此,石姝丽花费一年多的时间进行前期调研,查阅大量宋、明两代史料及历史人物肖像图,还将目光锁定在了著名古图《平番得胜图》上。《平番得胜图》为明神宗万历年间所作,共14幅画面,被称为“明朝中后期军队的正宗写照”。
在道具制作上,摄制组请来优秀古装制作团队真实再现了《平番得胜图》中明代装束,影片中展示出的庶士大帽、士兵甲胄、飞鱼服等无一不是对古人创造力的再次还原。平播战役中,队列、阵法、军帐、传令方式、点兵发兵仪式等都能看到《平番得胜图》的影子。
明代作为中国火器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平播战役恰好是冷兵器与火器的激烈碰撞,如何在最大程度上还原这些兵器,让观众更直观的感受战役中所爆发的激烈碰撞又是一难题。摄制组工作人员查古图、翻史料、访专家,再设计图纸一一甄选,最后精心复原出火箭筒、散弹枪、迅雷铳与盾牌等兵家道具。
“复原度高、严谨,是这部电影成功的地方。”现在是遵义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的葛镇亚告诉记者,“摄制组工作人员常电话与我探讨细节设定,比如平播主帅李化龙是画白胡子好、还是画黑胡子好?通过查史料得知,那一年李化龙五十几岁,所以我建议画黑胡子或略花白的胡子。”
与蓬勃发展的商业电影与电视剧行业相比,纪录电影经费有限、人手不足,摄制组工作人员就轮番上阵。执行制片人张先童,同时担任了剧中杨应龙的扮演者,摄影师们也穿上军士戏服,拿起兵器,古战场遗址上高声一呼,仿佛跨越时空与400多年前的明代军士进行了一场亲密的对话,站在历史长河的两端感受着彼此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