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镤心(中共中央党校研究生院硕士研究生,北京 100091)
天悬星河,地荣万物,俯瞰人类历史,不过翕间,却已有诸多不可思议。虽然我们生活在经验的世界里,目之所及只是方寸,然而上天赋予人那样一种与众不同的能力,维柯称之为“诗性智慧”[1],告诉我们这就是一切神奇的根源。
回溯艺术史,从古希腊起,已有各种各样艺术的定义,但无一例外的碰到了难以跨越的困境,以至于到了维特根斯坦时便直言“艺术不可定义。”[2]而维柯的《新科学》本是要为文明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在研究中,他发现了在人的感性刺激与理性逻辑之间存在着一块模糊的过渡带,且这片过渡地带向来被人们所忽略。维柯给这片地带起名为“诗性智慧”。这是一种将主观寓于客观时的感觉,主客交融。进而他还发现,这个诗性智慧,亦即想象力的创造才是我们所谓的艺术,也就是人类的文明。
如此一来很多东西便可以迎刃而解。比如:所有的人工品都含有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全都有成为艺术品的潜能,只不过一则含量有限,能够给人的审美情感亦是有限;二则在现有制度之下,并不承认其为艺术品。而现有制度也是历史性的产物,难以成为先验性事物的衡量标准。并且自然物亦有成为艺术品的潜能。我们看山看水,也在将自己的想象力与创造力通过比喻拟人的方式赋予山水。既然艺术这种感觉对人而言并非是时代性的产物,而是先验的天赋之能,那么就不能以时代性的标准去衡量。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跟着维柯的思路去认识艺术吧。
回到维科,作为天赋能力的艺术的发展历程,和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同步。在人与动物相似的本能中不存在艺术这种能力。我们可以用数字来解释,假设当人仅处于无条件反射时,即仅能通过对刺激的反应来存活的时候,人无知,不会分得清天地物我,一切都只是一个“一”,万物同一。当人产生了另外一种认识能力,即分得清我与非我的时候,就产生了“二”。世界中至少存在着一个我,对自己的感觉与认识是最直观、最基本的,而除我之外,一切仍是未知。故当人类去认识世界时,便产生了“三”及“多”。只是无任何经验可参考和借鉴的人类,只能通过先天具有的认识能力(比喻与拟人的方式)去一点点扩大范围、积累经验,进而认识世界。彼时,人看万物,万物类人。人以比拟的方式给万物以意义,thunder是天上的某人在愤怒,而松柏亦是有人在挺直身体。在那个尚无自然科学的纲目分类,亦无人可以告诉你什么的时代,尚且没有名字,没有概念,没有理由,没有来源。天地之间只有物与我两两相望,寂默无言。这是人类意识诞生的伊始,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开端,亦是艺术史的开端。这个阶段维柯名之曰“无名艺术”[3]。
只是天地万物的形状、声音、色彩都会在人脑中留下印象,当再见到同一类事物时,人有意识的将其与脑中留下的印象相呼应,也会渐渐对同一类事物产生相似的感觉。人无法给事物客观性的分辨,却可以通过自己的主观感受给以分类。这样,人类的认识就变得清晰,艺术亦在人的认识中跨出一大步。开始步入“有名艺术”[4]时期。
接着,便是再进一步,在没有见到实物时,可以通过脑中对印象的回想与重塑而有所感觉,即产生了意象。人在自己心里给事物以构型,当人将意象与情景相联系,产生符合或者不符合的感觉,便渐渐明白了能指与所指,也明白了真假。当人们将这些意象表达出来的时候,便有了我们表现论、再现论和形式主义所指的那些艺术品。只不过人对事物的看法感受必然受到时代环境的影响,故艺术的表现形式便多种多样,标准亦不一。只是任其表面多变,核心只有一个,就是人的想象力的创造。
其实,若论艺术的产生与发展,是一个相当漫长且艰辛的过程。人类经历上万年的认识与积累,终于有了今天清晰的世界与多彩的艺术,我们以为我们狠狠的发展了几千年,似乎也狠狠的进步了一大截。其实在某些方面,我们与原始人并无不同。
是的,我说的是诗性智慧。原始人类运用诗性智慧的过程浓缩在了我们成长之中,我们学会运用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过程也就是我们从无名艺术经过有名艺术,走向暗讽艺术的过程。有时候会觉得维柯所谓的无名艺术、有名艺术和暗讽艺术,不仅是在描述人类成长的不同阶段,更是强调我们在各阶段时所处的状态。譬如婴儿般一无所知,纯以直觉不夹杂任何其他感觉的认识世界的状态。就如我们常说艺术家须保持赤子之心,即是说他进行艺术创造时所保有的婴儿般毫无杂念的状态,纯粹的不受任何观念的影响。当他不进行艺术创作时,他亦与常人无异。只是我们惯常所说的艺术家与维柯的艺术并不相同,或者说我们一般所说的艺术只是制度下的共识中的艺术,而并非真正的艺术,且我们对此毫无察觉,我们对这种错误的无知才是真正的可怕。
还是回到艺术的分类,艺术的分类标准是与人对于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运用紧密相连的。我们从一开始只运用这样一种最原始的、最基本的思维方式,到后来思维方式与思想内容的多样化与复杂化,艺术的类型也在随之渐渐的变化。在无名艺术时期,没有任何的杂念,只有纯粹的物质与纯粹的我。而到了有名艺术阶段,有了相似的事物与相似的感觉,甚至会形成类概念,尽管一切都只是直观,但是 已经不再是单一的简单认识了,而是有了积累的感觉经验之间的比较。至于暗讽艺术时期,现代意义上的语言变得更有意义,可以进行感觉的描述,人类也开始具有了撒谎的能力,因为分辨了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差异,可以判断真实与否,也可以进行造假。人类在渐渐变得复杂,而艺术也向着不同的类型转变,从简单物(纯想象力的创造)到复合物(想象力的创造中夹杂着一系列积累的经验与即成的观点),简名之曰:无名、有名与暗讽。
而作为这样一种认识世界的能力,想象力与创造力更是贯穿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在交流中的语言,本身就是艺术的载体;再比如进行实践活动,都是在我们运用想象力与创造力对世界进行的认知基础上进行的。因此作为基础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可以说覆盖了人的生活与生命。所以,作为真正的艺术,与生活在“最原始与深刻的层面上”是同一的。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是诗性智慧的承载体,一切行动的结果都具有成为艺术的潜能。因此,艺术只有按照对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运用程度的不同来分,才可以为所有的事物提出一个合理而可靠的解释。
至此,可以说我们大致了解了艺术及其分类。艺术是人的一种天赋之能,所以不应该用具有时代性的东西来规范它;而我们对于艺术的分类,亦只有从人对于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运用的发展过程中来寻找,在此过程中,我们从无名艺术,经过有名艺术,走向暗讽艺术。其实,这不仅是一种阶段,还是一种状态,只要有心,认识到其中差别,那么在成人阶段还是可以保有赤子之心。
注释:
[1]维柯:《新科学》上册,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89年6月,第21页。
[2]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陈嘉映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1月,第45页。
[3]维柯:《新科学》,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89年6月,第30页。
[4]维柯:《新科学》,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89年6月,第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