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作品分析

甄勇刚(黑龙江省歌舞剧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10)

音乐剧在中国起步较晚，被观众熟知的更是不多。《聂小倩与宁采臣》算是比较成功的一部，这部原创音乐剧取材自蒲松龄经典名著《聊斋志异》，由导演黄凯，编剧关山、著名作曲家三宝联合创作，徐瑶、刘岩、景岗山、孙博、杨柳等主演。[1]

该音乐剧以经典聊斋故事为背景，采用全新的方式，演绎了一段凄美的人鬼爱情故事。2014年12月6日在北京首演后反响很大，剧中洋溢着东方魔幻超现实主义的色彩，通过故事深入发掘普遍的人性，让鬼来揭示平常人在爱情面前的那种矫情、虚妄、欺骗与懦弱,用当代人的视角诠释传统经典，用现代方式唱响古典浪漫。正是这种特有的方式唤起了观众对真爱的思考和追问。为此，笔者就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进行全面的分析。

一、《聂小倩与宁采臣》的创作背景

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取材于《聊斋志异》中的名篇《聂小倩》。几百年来，以它为蓝本的故事和各种改编层出不穷，可见这个角色生命力之强。原作就是人鬼相知相恋的故事，香港曾数度将其改编成电影，都没有摆脱最后人鬼共谐连理的旧窠，最后成了完全与原著无关的时尚大餐。《聂小倩与宁采臣》在原著基础上，依据作品主题进行了重新结构，舍弃了宁采臣携女鬼聂小倩归家，在妻子去世后娶其并纳妾生子的果报部分，将叙事清晰锁定在聂小倩宁采臣的情爱发展脉络上，为原故事赋予了人鬼情爱的崭新内涵，注入了当代人的思维，把它改造成了一部中国版的《人鬼情未了》。美国的《人鬼情未了》展示的是情爱的真挚和生死不渝的责任，而中国这部《人鬼情未了》展示的却是对纯真爱情的憧憬和对人性的终极拷问。《聊斋志异》中的倩女幽魂，在蒲松龄的笔下，宁采臣与小倩结为阴阳夫妻，后来还再娶一妻，二女共伺一夫，生活美满。电影版的《倩女幽魂》亦是隐晦，最终小倩都仅仅限于寂寞中一个模糊而且暧昧不清的拥抱。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故事主干并没有脱离原典《聂小倩》，但人物的精髓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是与众不同的《倩女幽魂》，剧中的千回百转，爱恨纠缠时刻敲击着心房，无数次把观众带入其中，那剧中的任何事情与现实中的痴男怨女又是如此相似。

二、《聂小倩与宁采臣》的剧情简介

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故事的梗概以聊斋志异为背景，书生宁采臣是一个标版好男人，方正自重，少年老成。为人处世，说话讲信用。不贪财，不贪色，不贪生。宁采臣自诩，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鬼魅们听到了他的话，不服气，要捉弄一下号称不怕鬼的宁采臣。于是宁采臣赴京赶考，途中的山林中在一所名叫“玲珑宝塔”的客栈中邂逅母夜叉、聂小倩和众女鬼们。老鬼母夜叉扮作老板娘，拉着宁采臣进了客栈，一通酒灌得宁采臣醉醺醺。酒至半酣，乔装改扮的女鬼们极尽妖娆的来勾引宁采臣，但手段使尽，宁采臣却不为所动。小倩来宁采臣塌下“勾魂”但是却看他不贪色不贪财不贪生，一番觥筹后，还要为小倩埋葬尸骨，一身正气让小倩内动了恻隐之心。中间穿插了母夜叉和众女鬼的考验，更是坚定了二人之间的情谊。小倩向阎罗王求情与宁采臣做一日夫妻代价便是落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投胎。得知真相后的宁采臣一心殉情，但当利剑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他却放下了手里的剑......

三、《聂小倩与宁采臣》的情感分析

《聂小倩与宁采臣》这部音乐剧所表现的人性，为这个故事创造了全新的立意。不贪财、不贪色，不受那些胭脂俗粉诱惑的宁采臣，最终也是“贪”了小倩这样能勾魂还深情的脱俗的色。“所谓露水姻缘/只是暗地偷欢/且看云雨雷电/落个全身酥软”“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蹙/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红尘中被十一个男人伤得千疮百孔的小倩,本来应是心如死灰，但也是“贪”了宁采臣一句叮咛一杯酒,一份令人唏嘘的关怀。

“咱这般小酌/要的并不是喝个大醉酩酊/花看半开/罪饮微醺/便足以浑然忘形/但能喝到醉眼惺忪/闹一个人鬼不分。”十年寒窗苦读终舍弃，宁采臣为小倩埋葬枯骨的承诺，说是大丈夫的情深义重，背后亦不过是“贪”得一个人鬼不分的情。“他就是我心的鬼呀/生了根/发了芽/ 血肉牵挂”换取一日阳寿，做得一夜夫妻。阎罗王道，我懂痴男怨女的深情所寄，小倩幽幽得回答：“我不过，一时贪念而已。”阎罗王再次逼问，何不让那人与你一同化鬼，黄泉路上做对眷侣，决绝坚硬的声音毫不怯弱，近似呐喊一样，“他假若贪念人间/我怎能强人所难。” 此刻小倩心中已经毫无顾忌，在这段爱情中，她爱得玉石俱焚，没有任何计较，没有任何对于将来的苛求，如此坚毅决绝到令人唏嘘。

理想中的纯粹的爱情，千山雪莲那般圣洁亦遥远。得知真相的宁采臣，一番痛彻心扉准备殉情。但是最终，紧握利剑的手颤抖着落下，一举道破世间情爱。“俗世的爱情永不及嘴上来得坚贞不移/多么讽刺/多么凄凉。”“你不会有你自诩的那么勇敢/我也不见得我以为的如此坦然。”

地狱鬼门前，你的贪念是什么？

刀架脖子上，你的贪念是什么？

聂小倩毅然奔赴黄泉，不过是贪恋是与宁采臣的一夜欢愉，聂小倩说：“我的痴/我的贪/我犯下的罪/我承担。” 从下定决心那一刻起，自始自终，聂小倩都没有让宁采臣为她的“贪念”而负责。十八层地狱是她自己要背负的代价。我们眼中或许宁采臣成为了小倩第十二个渣男，但是在小倩心里并不是如此，最后的一段唱咏，独自一人在地狱里的小倩没有忧怨也没有痛苦，她坦然得接受着，为自己而爱，她不再是那个被利用被抛弃的孤魂野鬼，她的毁灭成就了她的升华。

此刻宁采臣如何于她无关.....

从放下剑的那一刻起，直至终身，宁采臣都将为自己对生的“贪念”和对小倩的舍弃而背负愧疚。带着一句“我终身只爱聂小倩”，远远观望着心中的人儿。倘若宁采臣最终剑落殉情，这结局美得不像话，美得也不像爱情。然而也正是因为此刻的贪念，宁采臣是人，是人性中爱情的最后归宿。然而聂小倩是鬼，是我们理想中却又遥不可及的爱情的模样。

人成不了鬼，鬼也成不了人曲中，小倩幽幽得唱着：“当你们终究是人/而我们终究是鬼/当我们做不成人/而你们做不得鬼。”剧中所表现的也许就是我们向往的终不得，也许才是世俗爱情的真正归宿。[2]

四、《聂小倩与宁采臣》的舞台表现

《聂小倩和宁采臣》在现代化的表演中，融入了更多的中国传统戏曲的虚拟化的场景设置和表演方式，全剧两场。在百平方的舞台里，用一个简易车台做平台，很巧妙的做出了人与鬼，在不同的空间里和谐与隔阂，简单却是整个舞台的点睛之笔。舞台看似空灵无物，全凭着灯光的转换和演员的表演，庙宇、客栈、玲珑塔、荒郊坟茔、地狱等场景，布景、灯光、音乐等烘托出一种似梦似幻、缠绵悱恻的氛围，力求用传统古典美学中典雅、唯美的表达方式来平衡艺术美感和视觉冲击，都能让观众清晰地感受到。提供一种美好、饱满的观剧体验。

原著《聂小倩》和数次改编的电影版《倩女幽魂》都充满了鬼气和阴冷，但这部音乐剧却一扫恐怖和森然，即使鬼魅，也都美丽而轻佻，第一场的玲珑塔调闹和第二场的鬼魅试探更是欢乐迭起，美丽而轻快。全剧属大悲剧，但整个戏剧的推演，却显得轻松、华美。加上灯光变幻莫测，演员载歌载舞，乐曲悠扬飘逸，把个舞台渲染得美轮美奂。

五、《聂小倩与宁采臣》的剧诗分析

在音乐剧中，剧情、音乐、剧诗三要素同样重要，剧诗里的情意大胆露骨但又含蓄得恰如其分，中国诗词艺术的精美让人叹然，不落俗套的剧情二度创作和延展，音乐剧的主题曲《贪恋》的歌词“纵有万语千言/就是说多了也会厌倦/向谁求个周全/到最后一定剩下不堪/这番鬼话连篇/不巧被你听见。”

“恐怕天随人愿/到底只是敷衍/竟而得一缱绻/想来也真的不算遗憾/岂敢再多缠绵/难不成怕失之于检点/所谓有缘无缘/看你怎么计算/都说好聚好散/生死只在一线。”

“可你不会有你自诩的那么勇敢/我也不见得我以为的如此坦然/爱若像你我这般/早就该习惯黑暗/偷来的一夜疯癫/惹来个满身羞惭/所以还有什么可抱怨/所以哪有谁把谁亏欠。”

“就看咱舍不舍得拿命来换这一星半点的眷恋/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不过是一刹那的贪念/不过是一刹那的贪念/不过是一刹那的贪念/怎么就值得了谁去纪念。”[3]

剧本编剧关山是极具古典文学修养的著名编剧，在创作中吸取了大量的戏曲元素。他在坚持细腻婉约、典雅诗意的艺术风格的基础上，对该剧的唱词精雕细琢，使其朗朗上口、流畅婉转，既继承了古典戏曲唱法的韵味，又不失现代意识和时尚律动。

关山在剧诗中把“贪恋”和“一夜疯癫”作为爱的至极和终极的理想来歌咏和肯定，但这至善至美的理想能否得到？能否坚持？宁采臣的最后退却，已经包含了主创者们的明确回答。要想实现这曾经憧憬过的一切，就必须“看咱舍不舍得拿命来换”！这实在是对人性的最高考验。那个曾经被充分理想化了的男人宁采臣最终还是退缩了，而现实中的你和我呢？戏剧提出的诘问，长久地萦绕在脑海，也萦绕在每一个走出剧场的观众的心间。

六、《聂小倩与宁采臣》的音乐分析

《聂小倩与宁采臣》的确让人感受到音乐剧的独特舞台魅力，音乐充满鬼魅的气息，通过古筝、京胡、埙，箫等民乐的巧妙运用把中国古典特色与现代结合的丝丝入扣，让人忘却了以前在电影和书里的回忆，瞬时穿越到千年之前。三宝运用了京剧、民间小调以及极具中国东方色彩的音乐语汇来架构音乐的表现方式，并在舞美、服装、造型、舞蹈、表演上加以配合。所以，这部作品无论被拿到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它都能很明确地告诉观众这是中国的音乐，是具有完全不同于百老汇的东方气质。同时，在保留传统精华的基础上，也用现代人的审美去呈现中国独具特色的音乐元素，突破古装戏剧的表现手法，让观众沉浸在这一刻人与鬼在不同时空里的随时转换的爱恨情长之中。印象最深刻的是聂小倩关于她从生到死的所有男人的唱段，透彻心肺，惊天地泣鬼神，体验到聊斋故事里的一个另类世界！

七、《聂小倩与宁采臣》对原著的改编体现

《聂小倩与宁采臣》对原著改编的力度也很大，情节的推动十分合理，本以为会是个大团圆式结局或者徐克电影式凄美结局，没想到最后宁采臣放剑求生，故事戛然而止，完全意料之外，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宁采臣自幼按照书中的君子之风要求自己，能拒绝其他女鬼的美色相诱，不贪不明之财，重诺言弃功名为小倩寻尸骨，明是非挺身护小倩，看到这里不禁像小倩一样感叹，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男人，可是故事没有结束，刀没架在脖子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英雄还是狗熊，对比之前自己高喊的“不贪色，不贪财，不贪生”，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相比小倩面对十八层地狱的折磨毫不犹豫的“我情愿”更是让人唏嘘，在爱情上，女人大多比男人勇敢。小倩却没有一丝怨念，只是说我也没那么坦诚，我只是一时贪念，只是露水姻缘，你不用放在心上！爱起来似飞蛾扑火，不计后果，不求回报，真不是谁都做得到的，不禁想起一句话“虞姬是真虞姬，可惜霸王不是真霸王！”

剧本对原著的改编和升华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更加突出了聂小倩对爱情的坚定不移。她是受母夜叉指使来诱惑宁采臣，但宁采臣“不贪色”、“不贪财”、“不贪生”的坦荡襟怀感动了她。而小倩曾遭遇十一个男人的凌辱和她早亡的不幸，也得到了宁采臣的同情。两人分手前的互相叮嘱和对对方的担忧，让他们都感受到情感的依恋。特别是宁采臣为聂小倩收拾遗骨安葬的举动，更让小倩做出了为和宁采臣一夜欢情而愿下十八层地狱，承受万劫不复之苦的决定。剧中聂小倩对爱情的忠贞不二，和她为爱情万死不辞的坚定和勇敢，远远高出于蒲松龄笔下的聂小倩。创作者满怀激情，把一个美丽、知恩感恩，虽历尽磨难，但对情爱深信不疑的女鬼表现的淋漓尽致，感人肺腑。这也成为这部音乐剧对古代经典进行二度创作的一大亮点。其二，对宁采臣形象做了彻底的改造。戏的前半部极写宁采臣的美好。不仅表现了他“不贪色，不贪财，不贪生”的人生理念，而且也形象地展示了他为小倩所做的一切，包括坚定地承受了舆论对他的不解和非议。但最后当他得知必须以生命的代价才能救出地狱中的聂小倩时，他退缩了。在生与爱的抉择中，他还是放弃了爱而选择了生！这是编导者对蒲松龄原始构思的最大的改造。在这一变化中，凝聚了创作者对人性的思考和诘问。人究竟有没有对美好的坚持？人的终极追求究竟是什么？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纯真的情爱，始终如一的理想和坚守，究竟还存在不存在？在这一重大的改变中，隐含了编导者们对人性，对爱情，对理想美好的最大质人不如鬼，聂小倩在地狱里悲吟的最后一首曲子“人还是人，鬼还是鬼”，宣泄了她对人，对人间情爱的最后的绝望，酣畅的表达了这部音乐剧“人不如鬼”的终极命题。

纵观《聂小倩与宁采臣》这部音乐剧，有笑点、也有泪点、有“爆炸”点、也有平息点，打破国际惯例，全场安静的谢幕，没有结束音乐，没有任何话语，太行为艺术了，再次突出了人与鬼同在的气氛，脱离了传统爱情故事脚本中的酸味，在剧情上大胆的创新，力求更加深刻地表现人性中的脆弱和无奈，揭示出“人人心中皆有鬼，唯付真情才是爱”的普世价值。与当下有关表现当代人面对梦想的态度，其实《聂小倩与宁采臣》讲述了一个叶公好龙的故事，爱情与事业、梦想冲突的时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这部音乐剧就是对这个问题的解释。《聂小倩与宁采臣》的主题就是人们经常会遇到梦想中的聂小倩，但最后每个人又都成了宁采臣。

[1]百度百科《聂小倩与宁采臣》

[2]佚名.不过是一抹贪恋|这才是聂小倩和宁采臣真正的爱情[DB].MissMusical的音乐剧,2017-09-29.

[3]关山.《贪恋》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