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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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作家的作品,给人总体印象是辽阔、伟岸、苍凉,即使书写温暖的散文随笔作品,也会有着岁月的纵深感,字里行间也会隐蔽着沧桑的皱褶,作品后面也一定会有高耸、深远、壮阔的“历史背板”。
但70后诗人阿甲,似乎有意“逃离”这种惯有的青海文学印象,他用一组忧伤、闲适、虚空的系列散文,宣告着自己的“背叛”,他在文章中清晰明白地表示,自己要走“另一条道路”。
这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南山帖》一共30篇文章,每篇文章不长,几百字或是千字,写生活小景、写瞬间感觉、写日升月落、写石头、写书帖、写茶社、写鸟影。写这样的短文,貌似非常容易,实则很难。因为要在很短的文字里、要在生活的某个节点或是某种意念的关隘处,呈现出来一种精神、一种哲学思考、一种旷远的韵味,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阿甲写得悠长、缭绕、精致,在绵柔中给人带来无限的回味。
在《明窗》里,我们看到了这样的感觉:“这串秋日馈赠的蔬果竟也蕴藏有整个季节的气息和光彩”;在《途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独特的描写:“二十来岁的一个男孩子,鼻梁高挺,纷乱头发,有着一股前冲的锐利”;在《布娃娃》里,简短的两行,竟然有着这样“通感”的文字:“你看书的声音把它(布娃娃)压扁了”,把名詞“声音”和动词“压”连接起来,想到了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叙述”;而在《鸟影》里,依然有着令人惊讶的想象,“枝丫挑着明晃晃的阳光”,一个“挑”字,轻而易举地盘活了全部语境……
阿甲的文章除了语言精致之外,还隐含有哲理,而且读来意味深长。应该承认,阿甲已经具有了“短”所应该呈现的魔力和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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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地马拉作家奥古斯托·蒙特罗索是被马尔克斯、卡尔维诺所尊崇的作家,蒙特罗索的文章也大多短小精悍,其中有篇一句话的小说最是广为流传:“当他醒来时,恐龙依旧在那里。”给人无穷的想象。
写短小文章的另一位令人尊敬的作家,是巴西的保罗·柯艾略,他在“短”方面也是做得极好。他有一部很短的书,叫《阿克拉手稿》,却拥有百看不厌的意蕴。讲述的是流传在黑市上的一份来自埃及科普特博物馆里的手稿,最后只能见到一千页书卷和残片,以及后来市面上流传的在希腊、英国等地发现的各种语言的手稿,面对那些并不完整的历史手稿,柯艾略所做的就是“转录”这些文字残缺的手稿。也就是在这样“残缺条件”下的“转录”,让柯艾略有了充足的自我思想的“阐释空间”,也就同时有了自己的“作品手稿”。他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在一条路迹模糊的通道上,“悄无声息”地点亮了一盏灯。显然,那盏灯是属于柯艾略自己的,当然也是属于世界的。但必须强调的是,灯里的“灯油”一定是来自巴西的,来自他的母语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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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的同时还进行文艺理论研究的阿甲,有着自己的“文学野心”,从他文章的字里行间能够看出来,他要寻找自己的一片“精神飞地”———与出生地拥有紧密联系但又保持一定距离的“文学之地”。他在《古帖》一文里已经表述了这样的想法。同时他也想在自己的“精神飞地”上寻找属于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想象,寻找属于自己的逻辑与思想。
蒙特罗索和柯艾略可能是他的榜样,也可能他会另辟蹊径,让自己成为自己的榜样。
但要想把短文做得更好,自己能成为自己的榜样,那就更要注意细节,注意每一个文字、每一段话。在这一点上,阿甲还需要更加严谨、更加注意。
譬如《明窗》里有这样的文字:“一个小学上背着书包跳进了围栏。”其中的“小学上”表述不妥,读者倒是能够看出来,“小学上”是“小学生”的口语表述,在北方日常生活中,也能听到这样的口语表述,但要是把这三个字放在文章里,显然还是有些欠妥的。口语进入文章,一定要有“规则”,或是大家都懂,比如陕北方言“大”;或是虽然不做任何解释,但需要不断“嵌入”,一定要多说几次,让人看过几遍之后能够迅速地清晰明白。显然,“小学上”即使多说几遍,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还是不用这样的表述为好,况且也只是“偶尔”出现,也就没有必要这样表述。
还譬如《馒头》里这样的叙述:“阒寂的午后,秋云的一颦一笑,便装进大地小小的心里了。”看到这里的时候,感觉“装进大地小小的心里了”这句话有些别扭,不是很舒服。起初还以为“大地”是个人,但仔细看,发现不是,就是大地的意思。这样的叙述尽量避免出现,假如必须这样表述,还需要仔细推敲,语句还需要重新组合。
另外在这篇不算太长的系列散文中,还有一些标点符号的使用,似乎也有些过于随意,感觉不是特别严谨。这些看来不是很大的“小问题”,堆积多了,就会变成“大问题”,因为这样的问题存在,它会消解作家在作品中煞费苦心营造起来的味道,有些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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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写诗、写评论,阿甲还在书法、美术等领域有着自己的爱好和创造,这对于一个业余时间写作的青年作家来说很不容易。
纵观阿甲多方面的成绩,他已经显露了自己的才华,而且也有着强劲的对文学创作的不懈追求,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呈现多彩的景象。
真诚希望阿甲能够在文学之路上走得更远,走得更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