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笫一”的洪都人(之二)

2018-09-10 09:57王贤辉
产权导刊 2018年2期
关键词:洪都安国飞机

王贤辉

国营三二零厂前往部队实地调研的调查组回来了,外出学习人员也回来了,安静的飞机设计室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正在进行论证的强-五飞机研讨会热闹得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相不下。

“由于现代防空体系的完善,特别是雷达等电子设备的广泛使用,要发挥强击机的战斗效能,就必须占领低空。”

“对!要有良好的低空性能,从敌人的盲区钻过。”

“低空飞行要平稳,又要加强攻击火力的威力。”

“速度要快,快打、快跑、上下飞行,出其不意地实地空中打击,争取战场的主动权。”

“能够实行俯冲或水平等多种方式的攻击,有一定的格斗自卫能力。”

陆孝彭静静地听着,此刻,他脑海里酝酿已久的强-五飞机的线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丰满了。

从研讨会后,陆孝彭就躲在自已的设计室,一连两个多月不见人影,同事们只能见到他设计室里射出的彻夜通明的灯光。

一天,陆孝彭终于从他的设计室走了出来,他把一叠厚重的强-五飞机总体设计方案,摆在大家面前。他展开强-五飞机的三面图,侃侃而谈:“釆用锥形机头,有利于飞行员捜索目标,为水平轰炸创造条件,同时也为安装雷达和其他电子设备提供了有利位置和足够空间。”

陆孝彭环顾了一下大家,接着解说:“两侧进气,缩短了进气长度,可以提高进气效率。”

“绝!真绝了!”不知是谁发出大声赞叹。

陆孝彭,天生一个搞飞机设计的聪明脑袋,别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别人想到的,他能完美的设计出来,没有他攻克不下的难题,凡是人们在论证中提出的思路和问题,只要有丝毫可取之处,他都不放过,都要把它消化吸收、完美无缺的体现在设计方案中。

难怪领导和同事们对陆孝彭的超人想象力、创造力和事业心都由衷地赞叹不止。

设计方案确定了,后面就是调动千军万马齐上阵,大干一场,把方案变成现实,使梦想成真了。

在没有风洞试验结果的条件下,全体设计人员,夜以继日,连续作战,放弃全部节假期休息,实干苦干75天,终于在1959年2月底,研发设计出了强-五飞机全套生产图纸15000余幅。

又经过400个日以继夜,历经四次设计大修改,终于取得了高低速风动试验的全部数据,并写出了260份气动性能和强度计算报告。

这一幅幅图纸,一个个数据,一份份报告,不知凝聚了多少设计技术人员的心血和辛勤劳动,有多少设计人员和技术工人为之食不甘味、夜不入眠,他们甚至是在两眼充血、两手血泡的拼博中熬过来的。

洪都人表现在强-五飞机上的设计速度和拼博精神是史无前例的。

陆孝彭深知同事们的艰辛,他更深感肩上责任的重大,为了提高强-五飞机的飞行速度,他大胆地应用了跨音速面积理论,釆用蜂腰式机身,从而有效地降低了跨音速阻力。在部分设计人员对在强-五飞机上应用跨音速面积理论认为没有把握、有风险的情况下,他坚持己见,他认为,越是新技术就越应大胆应用,何况国外已有成功的先例。他还在参考米格-19等飞机后推式活动舱盖结构的基础上,设计了一个绕后轴向上开启的活动舱盖,这种在当时国内其它飞机上都未采用过的全新舱盖,不仅满足了强-五飞机机身上大背脊的要求,而且结构简便、流畅、安全,也为我国其他新飞机的设计起到借鉴作用,至今仍为航空界津津乐道。

陆孝彭大胆的科学精神和严谨的科学态度,深受同事们的尊敬和爱戴,设计人员把他看成领导,又看成严师,许多技术难题,只要他一指点,就“柳暗花明”。

陆孝彭,虽身为技术权威,高居领导要位,但他对待工作却丝毫不敢懈怠,时常亲力亲为。几万幅图纸,几万个数据,他一份份审査,一份份校对,有时为了一个数据,他彻夜不眠,不亲自算出个准确结果不罢休。因为飞机设计,哪怕一个零件丝毫的误差、一个数据计算失准,都可能酿成机毁人亡的重大事故。他认真,他仔细,因为他深知科学家的良知和责任,他要对科学负责,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他是中国共产党党员,要对党负责。

1960年5月开始,强-五飞机试制,进入了高潮。当时,生产线上同时生产的有多种飞机,强-五飞机受到特别青睐,一切为了“争气机”, 纷纷给强-五飛机试制开“绿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众所周知,20世纪60年代,对中国人来说,是个多灾多难的年代,在“大跃进”余害未消的基础上,又添苏联逼债、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为此,国家要收缩建设规模,进行经济大调整。

1960年5月,国防工业委员会在北京召开了国防工业三级干部会议。根据会议精神,航空工业决定从1961年起,调整工作部署,把初教-六飞机的定型批试列为全部、全局“重中之重”任务,强-五飞机试制搁浅 。

消息传来,如同晴天霹雳,洪都人像是冬天被人从头上浇下一盆冷水那样难受。

顿时,喧嚣火热的生产厂房变得鸦雀无声,两百多人的试制车间,东撤西调,只剩下12人,强-五飞机的试制,面临夭折。

陆孝彭急了,他要急疯了。

“不行,我要说话!”陆孝彭眼噙泪水,望着这一切发呆。他已抑制不住自已的感情,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冯安国的办公室。

“冯厂长,是你们把我要来搞强-五飞机的,大家昼夜奋战,争分夺秒,现在零件已生产了80%以上,试制所需的工艺装备已基本完成,怎么一句话,说停就停了?”

冯安国用不解而意外的眼睛,盯着这位一向孤言寡语、情不外露的飞机总设计师。

两年多来,冯安国还是头一次看到陆孝彭发这么大的脾气,脸涨得像关公,额头暴露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

“我和你心情一样,都是想让‘争气机 早日跃上蓝天,可是因为上级没有把它列入重点,实在很难呵!”冯安国也很无奈。

“停到什么时侯,一年、二年、五年?人家载人飞船都要飞向宇宙了,我们自己的喷气机还上不了天?”陆孝彭接着说:“保重点可以,但强-五飞机的试制不能停,停下来就怕恢复不了。”

“现在全厂上下都憋着一鼓劲,要自立更生造出‘争气机, 人心可贵,气可鼓不可泄呵!保重点不容置否,但是强-五飞机也一定要试制下去。”冯安国亮出自己的底牌来坚定陆孝彭的信心。

“没有人怎么继续试制呢?”陆孝彭不解其意。

“不是还有12个人吗?再加上我一个,我们13个人成立个强-五飞机试制小组,采取‘见缝插针 的办法继续试制下去。”

冯安国话语铿锵有力、态度斩钉截铁、信念坚如磐石、方法灵活多变,他深知眼前这位飞机设计师对强-五飞机试制是吃了秤铊铁了心的,因为陆孝彭执拗和坚定的背后包蔵着一颗“航空报国” 的忠诚心。

接着,陆孝彭把自已写好的一份强-五飞机的进展情况、下马将造成的重大损失及坚持的理由和成功把握的“万言书” ,送到了企业党委。

执拗,坚定,认准了的事,一百匹马也拉不回头,多像蓝天上穿云破雾的战鹰!

强击机设计师有强击机的性格,冷静的外表,包藏着内心火的热情和铁的刚毅。

自从国家航空工业局调整工作部署后,冯安国,作为一厂之长,总是坐卧不安,强-五飞机试制能否继续下去?强-五飞机不继续试制,中国就可能把这个还在襁褓中的生命扼杀掉!就在强-五飞机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正是这位总设计师帮助冯安国坚定继续试制下去的决心。

冯安国,一面服从上级决定,一面在工厂党委会上明确提议:“原强-五飞机铆接车间剩下的12个人,一个也不能再抽调了,留下设计室副主任陆孝彭以及技术人员、工人等13名人员,组成试制小组,在不影响工厂重点科研生产任务的情况下,釆取‘见缝插针的办法,坚持把强-五飞机试制下去。”

冯安国的提议,得到了党委成员一致赞成。

十几个人,一个小组,能够承担得了这样的重担吗?

陆孝彭毫不怀疑,仍然充満着自信,在试制小组成立的笫一次会上,他激动地说:“别小看咱们这十来个人,意志坚,兵贵精,人心齐,泰山移,我就不信强-五飞机上不了天!”

开弓没有回头箭,13个男子汉甩开膀子,为了早日造出自已的“争气机”, 不惜一切代价地拼命苦干。

“屋漏偏逢连夜雨”, 强-五飞机开始试制,就碰上“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造成全国粮食短缺的大粮荒,人人半饥半饱,个个面黄饥瘦,浑身没有力气,一天到晚想吃,二三十岁的工人小伙,毎人每月三十四五斤粮食定量,技术人员粮食定量更少,每月不足30斤,吃了上餐等下餐,干起活来心发慌,但是,他们对强-五飞机,仍情有独钟,打起精神,决不怠慢。

试制小组成员,不分你我,既是设计员,也是工艺员,既当调度员,又干铆接工。

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陆孝彭,不管怎么忙,每周总要抽出三个半天时间,给他们上理论课。他身穿工作服,天天跟大家泡在一起,带头打铆钉,跑零件,搞设备,当调度,在大生产情况下,未列入工厂生产计划的强-五飞机用料和设备加工,都非常困难,只能“见缝插针”, 到处打“游击”。

“这干的是什么活,缺东少西的,就这样靠‘讨饭过日子,什么时候能把‘争气机造出来!”

由于强-五飞机任务,没有列入工厂计划,到处受阻,肩负使命的强-五飞机试制小组成员,有时心里着急就发情绪。

“别急,别急, 总会有办法的, 咱们一个一个零件来, 就一定会成功的。”陆孝彭表面上是那样平静,可他心里比谁都焦急。

有一次,装配车间在强-五飞机铆接装配时,急需一个零件,陆孝彭立即亲自出马,急急忙忙地跑到机械加工车间求援,工人师傅看到他大汗淋漓,十分感动,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帮他加工,并劝他先回去休息一下再来,可他硬是坚持站着不走,一直守在机床旁等到零件加工完毕, 马上又去借来一辆板车,自已把零件拉回装配车间。

强-五飞机试制小组人员,就是这样地从热铸锻造到机械加工,从热表处理到钣金焊接,一个车间一个车间, 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追着零件跑,随时随地及时解决生产中的难题。

强-五飞机试制,在坚持,在前进,铆钉一个一个地在铆,零件一个一个地在装,可是,十万多个铆钉,何时才能一个一个地全部铆上飞机,一万多幅图纸,何时才能一幅一幅地全部变成实物?

试制小组人员的敬业精神,感动了所有洪都人,企业领导增派力量,支援强-五飞机加速试制。

冬去春来,梅开二度,天地宇宙,日转星移。

煎熬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强-五飞机终于在“夹缝” 中越长越大,修长优美的体型轮廓,已在装配型架上显现。

强-五飞机顽强的生命力,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1962年11月9日,第三机械工业部副部长兼四局局长薜少卿偕同国防部六院院长唐延杰等来到国營三二零厂检查工作,工厂领导汇报完工作后,特意安排他们到强-五飞机装配现场参观。

呈现在两位领导面前的情景是:强-五飞机静力试验用机的零件已完工99%,主要部件已在装配架铆接,初装工作量已完工过半。

耳听眼看到洪都人艰苦创业的种种动人事迹,两位领导无不十分感动。

等不得回程和休息,两位领导当天就立即联名向贺龙和聂荣臻元帅、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笫三机械工业部部长孙志远等报吿了这一情况,并建议工厂安排强-五飞机静力试验任务和拨给试验所需费用。

11月30日,就从北京传来喜讯,笫三机械工业部文告国营三二零厂:同意在1963年安排强-五笫一架飞机静力试验。

“山重水复凝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眨眼已是除夕,窗外响起一阵又一阵鞭炮声,唤起人们对新一年的美好憧憬,洪都人更是喜出望外,陆孝彭凝视着天空,近来总是紧锁的双眉,渐渐地舒展开来,强-五飞机的新生,他比谁都兴奋,不禁挥毫洒墨,写下一首小诗:新岁来临旧岁离/华灯明灭晚烟低/拼将白发添双鬓/定叫“雄鹰”展翅飞。

1963年6月,强-五飞机笫一架静力试验用机终于总装完工。

飞机全长近16米,两翼展开的长度约10米,离地高度超过4米,呈锥形状态机头,配上长长的空速管,俨然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成50多度后掠机翼和水平尾翼,如同高速飞翔的燕翅,威武飘逸,雄姿展现。垂直尾翼与蜂腰般机身,联成一体,呈流线型缓缓隆起,又是那么自然流畅。

下班后,厂房里显得格外安静,夕阳的余辉,穿过大门,透过顶窗,沷洒在停放厂房中央的强-五飞机身上,是那样耀眼,那样楚楚动人。

试制小组全体成员,都恋恋不舍,围着飞机,这儿瞧瞧,那儿摸摸,激动的心情,爱怜的目光,轻柔的抚触,久久舍不得离去…

在洪都人眼里,强-五飞机就是天之骄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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