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年越来越近,离世两年多的父亲也越来越清晰。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年,从腊月下旬就开始了,腊月二十四日是小年,小年当日,有一件事是一定要做的,那就是“打扬尘”。父亲平时就爱干净,更何况腊月二十四日这天有清扫扬尘的传统习俗。所以,就算再忙,为着过一个舒心惬意的年,“打扬尘”这一环节,父亲是断然不会忽略,更不会错过的。
“打扬尘”,就是将室内室外包括房顶墙角的蜘蛛网、灰尘,以及所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清理打扫干净,以明亮一新的姿态迎接新年。打下的扬尘不是随意处置,而是以草木灰拌好洒于田地里,据说这样可以避免田地不生土蚕。从心理学角度看,“打扬尘”寓意“推陈出新、辞旧迎新、破旧立新”等,这,自然也寄托着父亲对来年美好生活的愿望和期盼。
“打扬尘”是个体力活,该搬的要搬,该挪的要挪,搬了挪了后再将一把芒花扫把扎在长竹竿的一端,站在地上对房顶、墙旮旯来回清扫。如果是在厨房里清扫,立马就会烟尘纷飞,遍布整个房间。清扫完毕从房间走出来,灰头土脸也就不在话下了,这样一来,该清洗的还是要清洗。尽管如此,一场劳累下来,父亲的脸上总是挂着看得见的欣慰。
过年的另一个环节是备火炭。故乡的冬天是寒冷的,就算不下雪,冬天也是冷气逼人。这样的时候,就算有电烤火炉,父亲还是要备上一些火炭。在他看来,电烤火炉火力不足,只适合一、两个人烤火。而在敞放的火盆里旺盛地燃烧着的火炭,更能够御寒,更能够予人以温暖,更能够聚拢人气。一家人围坐在燃起的火炭盆边,看着电视,唠着家常,吃着零食,其乐融融,也就有了过年的气氛。所以,无论如何,父亲在腊月总要想方设法购置两麻袋火炭,以备全家团聚时启用。
再就是备年货。年货里面最重要的首选猪肉。如果家里养了猪,肉就不用买了,那是父亲母亲身体还算健康的時候。但岁月不饶人,俩老实在不能再身体力行养猪了,过年就只能从别人家里买来一些肉,一部分早早地腌好,熏制成香香的腊肉;一部分在冰箱里贮藏好,保持新鲜劲,确保春节期间我们兄弟几人拖家带口回去时不会断了肉吃。其次是豆腐。父亲会买来两桶豆腐,一桶叫水豆腐,用清水漂着,可保存一段时间,足够春节期间随取随用;一桶叫炸豆腐,切出三角或方块形的薄片在油锅里以滚烫的菜油或其它植物油炸煮。炸过的豆腐金黄诱人,比水豆腐存放的时间更长,想吃的时候,取上一些,在锅里加点水一热,加上佐料,便是口味极佳的一盘菜肴了。除了猪肉豆腐,其它的菜蔬父亲也备了不少。再次是水果点心之类。在春节前两三天,除了当地有的土特产食品炒花生、红苕片、米爆砌之外,父亲总要买一些苹果、桔子之类的水果,还要买一些雪糕、麻糖之类可口的点心。
写春联、贴春联,也是父亲念念不忘的一件事情。他总是早早地就备下了纸、笔、墨水。等我一回家,他就将它们取出来,催着我写春联。他呢,在一旁帮我牵纸倒墨打下手。在他看来,春联,是新的一年红红火火的开始,不可或缺,也只有家人亲自动手写才最有意味,也最管用。春联写好,他一定要站在旁边,看我将春联贴上门楣和门墙,在一边提点着,贴得端正还是不端正,完毕,他才含笑满意地离开。
父亲在,年是丰盛的,温暖的,温馨的。父亲不在了,年还在,亲情还在。年关临近,更容易让人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尚在时的种种往事。父亲走了,但他的爱,却存留在每一个熟悉的生活情节里。年来年往,父亲的爱,揉合在年的氛围中,延伸在日月轮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