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藏书

吴小毛

某一日，7岁小儿走进我的书房，忽然指着身后的大书橱问我：“爸爸，那上面的书你全部都看过了吗？”我回头看看那些整齐排列的书籍方阵，它们正默默无言地与我对视，一股内疚的潮水立即涌上心头。童言无忌，小儿的问话让我汗颜。

我的藏书大多是在上学期间节衣缩食买下的，以中国古典和西方文史哲名著为主，它们曾伴随我度过一个个青春的晨昏，一个个痴迷的不眠之夜，给了一个书生感悟世界的智慧和能力。可是，曾几何时，它们被冷落了，放在某一个书箱里沉睡多年。无法数得清有多少次，它们一次次地从一辆车挪向另一辆车，从一个角落挪到另一个角落，清晰的只是——它们确乎随着我的迁徙一次次地被移动、污损、丢弃，而且还要经受灰尘的侵袭，经受虫蛀和鼠噬。

还有那些曾经的藏书，那些中外贤哲的洋洋大著，一本一本地从我眼前擦肩而过，这么多年，弄丢了多少好書啊！大多是被人借走后便从此了无下落，多年之后，想想仍有心痛之感。尤其是随手拿出一本书，打开扉页，看到“志斌1989年某月某日购于南京”之类的字样，就愈发怀念这些书的那些过去的同伴们，愈发怀念读书时的年轻时光。

丢失的书太多，已经忘却书名的名著，以及那份拥有时的心情。

还是回到开始，回到自己的书房，面对书橱上的层层藏书，做一个书生所能够做的事，那就是重读藏书。重读藏书，让我从大师们的文字中领略那种天籁之音，以及寻找隐藏在我身体中的固执与浅薄。

像这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是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所著，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上大学时曾读过数遍，而现在，在夏日的夜晚，我将自己置于明亮的灯光下，脚下放桶冷水，室内温度高达34℃的环境里，静静的，细细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来。尽管已不会出现N年前初读时的那般激动和迷狂，但今天读这些文字时仍然有个“非如此不可”的钟声在时时敲击着我的心脏，我必须选择这种细致的阅读方式——正如书中反复说的，“非如此不可”——才能体悟文字中那些穿透身体的思想精髓。

重读藏书，就是要让大师们那语言的光辉照亮世纪的烟云，照亮此刻我草木贫瘠的书斋，照亮我被世事弄得庸晦至极的心智。

我抚摩着这些耐心等待，最终让自己的书页发黄、变脆的书籍，一字一句对我的小儿说：“爸爸有好多年未看它们了，爸爸从今天起要从头再来，一本一本地看，而且要认认真真地看。”

在接近不惑之年，我一本一本地将藏书翻出，揩去灰尘，一一读来，开始了一项名为“重读藏书”的工程。

（责编 宋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