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全球长寿企业画像

后藤俊夫

我研究长寿企业已有20年了，当时我都有这样一个疑问：日本超过100年的企业到底有多少家？当然，此前我已经开始做这方面的调查和研究，但有限定的主题和限定的地域——在日本古都的京都和日本商人发祥地之一的琵琶湖周边。

而人们对日本长寿企业的宣传，也多着眼于这些企业长年遵循的风土习惯、悠久的历史，以及被顾客好评的角度。出于对这些企业的信赖，人们亲昵地称其为“老铺”，虽然关于老铺的报道很多，但是并没有关于老铺的整体画像。其中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缺少相关的统计数据。当然这个问题不仅仅发生在日本，同样也发生在欧美，因此我决定自己开始寻找数据。

“老铺”画像的周折

刚开始我以为通过商工会议所可以很容易拿到信息来分析长寿企业，因为日本各地的城市都有商工会议所，但这种简单的认知导致了我最开始的失败。总结下来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首先，调研中我发现商工会议所的组织率一一也就是加入的企业数并不多。日本的商工会议所是1878年（明治11年）发起的组织，现在的商工会议所是在1953年日本政府颁布的商工会议所法的基础上运营的，在主要城市有 515个组织，总会员数125万（2015年3月）。但是，商工会议所法没有规定入会的义务，企业自愿加入，实际现状是组织率在三成以下。

其次商工会议所的对象仅限于城市，城市以外的村盯商工会由其他组织负责运营。但是，这些组织也是自愿加入，和商工会议所一样参加率不高，而且共有1673个组织，逐个去调研也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

第三个问题是，商工会议所并不是一定保存了“创业”相关的全部信息，商工会议所关心的是有无“设立”。而“创业”仅仅意味着营业开始，“设立”表示的是股份公司等法人形式的设立。创业和法人同时设立的情况是存在的，创业到一定程度后再设立公司的案例也有很多，日本设立法人制度从120多年前开始，但在这之前创业的长寿企业的“设立”，则是更早的事情。

意外地让我的调研得到帮助的是旅游观光介绍手册。长寿企业中34%在食品行业，和式点心、日本清酒、大酱、酱油等品类的企业居多。加上旅馆和料理店，这三类企业的总数超过了整体长寿企业的一半。

从20世纪进入到21世纪后网络开始普及，通过网络，我可以在各企业的官网上，详细地查看到企业的创业时间等信息，此外，旅游博客里也有大量的记载——在这些信息里我也找到了大量研究所需要的信息。另外还可以通过关键词来搜索，比如可以搜索：事业成功、失败谈;风险管理;过去发生地震、海啸时的对应方法等等，这些内容都十分珍贵。

日本的企业大多数有自己的官网。总务省的“通信利用动向调查”显示，1996年虽然还在互联网兴起初期，但日本企业的互联网利用率已上升到50.4%。在使用网络的公司中，通过官网提供信息的企业上升了39.6%。到了2000年，互联网的利用率几乎达到100%。设置官网的企业2001年的时候达到77.7%，2005年更是达到85.6%。可以说，在前后20年的调研中，大多数信息是后来通过网络收集得到的，而现在所有数据中的九成则更是通过网络来得到的。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让我收集信息的速度也加快了，逐渐到了可以全面讲述长寿企业的阶段。我所研究的长寿企业的数据主要包括企业的这些信息：企业名、创业年（西历、日本年号）、总部所在地、行业、世代数，以及其他（包括主要事件、祖先苦劳的故事、家训、主要商品及服务范围、营业额、从业人员数等等）。“其他”这一栏里内容千差万别，这中间也有创业开始时期流过的汗水和泪水的故事，这些故事非常有趣。

当日本国内的状况研究到一定程度后，作为研究者，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做一些海外企业的对比。海外长寿企业的状态调研比想象中难了许多。首先是通过出版物，但实际上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后来我希望和调研日本国内一样，通过田野调查和网络调研的方式，但实际情况是海外企业的官网普及率比日本低了很多，所以进展得也不是很顺畅。

在网上收集信息，我最开始用英语检索，后来我发现用各国的母语检索，信息量猛增了不少，但是发现这些，也是调研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仔细想想，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些对象一大半是各自国内的企业，他们也没有必要去设置一个英文的网页。伴随着网上自动翻译技术的飞跃发展，在语言上也不会像之前有那么多障碍。调研也不仅限说英语的国家企业，还有说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的国家企业，以及其他如说丹麦语、瑞士语、芬兰语等国的企业。这之后，调查开始顺利地推进，长寿企业的整体画像也越来越清晰。

2004年，在丹麦的哥本哈根家族企业国际学会（IFERA：International FamilyEnterprise Research Academy）上我首次发表了长寿企业的全体画像的相关内容。从那之后，调研迅速推进，我掌握了现在全世界136个国家和地区创业100年以上的62.780家长寿企业的现状。从国家来看，日本有25，321家，是世界上最多的，在全世界占40.3%，第二位是美国有11，735家，第三位是德国有7，632家。

我做的这个数据发表之后，影响力超出了我的想象。最初是200726月18日“NHK特别节目——长寿企业大国日本”。从那以后一段时间内日本长寿企业大国的报道的影响力变得十分强大。日本长寿企业的卓越陛得到7大家的认可。2008年2月13日，TBS系列的“关口宏——寻找日本”的节目也做了一斯老铺特集，节目的主题是“被遗忘优秀的日本特点”以及“什么是日本人”，通过对老铺白勺采访，更深层次地挖掘出了其背后的‘旧本的力量”。日本国内大型经济类报纸日本经济新闻，2008年4月26日开始了大型连载“200年企业——成长与持续发展的条件”。在海外，2008年5月14日，韩国银行发布了主题为“日本企业长寿的要因和提示点”，虽然没有注明来源，但是其所引用的数据都是在我发表的数据基础上作成的。

长寿企业并不是无缘风险

就在为国内外高度关心长寿企业和长寿企业大国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事情，公元578年创立的世界上最古老的长寿企业——金刚组面临倒闭的危机。公元578年，圣德太子从百济招募了3位工匠，其中一个人就是金刚组的创始人金刚重光，匠人们接受太子的命令修建日本最早的官寺四天王寺（当时的日本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修建寺庙的技术工匠，而是从佛教先进地区百济招募技术人员）。

金刚组在1436年的历史中，几度遭遇困境。战乱、雷电、台风、空袭等，四天王寺的五重塔过去有7次被烧毁。19世纪后半期，明治政府企图将神道国教化，各地的寺院、佛具被破坏，寺院面临着危机。这导致金刚家的寺院工程骤减。更不幸的是，有着出类拔萃的技术工匠气质的第37代金刚治一时代，经营状况极度恶化。1932年，第37代金刚治一为了向世人谢罪在祖先墓前自杀身亡。其妻子良子作为第38代继承人继承了家業，也是金刚家第一代女性继承人。她一边抚育三个孩子，一边将事业发扬光大，让公司脱离了困境。

2006年再次发生的经营危机，是因为寺院建筑普遍采用钢筋水泥，而金刚组最拿手的是木造建筑。虽然金刚组在水泥建筑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并利用这个技术在一般建筑领域里扩展事业，但其结果是快速增加了负债，公司陷入了经营危机。所幸的是，大型建筑公司高松建设因为感动于金刚组国宝级的木工技术，为了帮助金刚组生存下来伸出了援手。现在金刚组作为高松建设的子公司继续开展业务，业绩也在恢复中。

金刚组事件告诉我们长寿企业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它留给我们太多的经验和教训。在下一篇，我将用更多的事例，去讲述三代以上的百年企业持续经营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