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历史上第一支藏族革命武装

何广华 何明圆

“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它散布了许多种子在11 个省内，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将来是会有收获的。”毛泽东的这几句经典论述，可以看做是红军与少数民族传奇故事的一个注脚。

上世纪30 年代中期， 在红军长征经过的川西藏民地区，活跃着我军历史上第一支少数民族革命武装———红军藏民独立师。这支部队多为强壮彪悍、能骑善射的藏族热血青年，他们身着藏袍，手执大刀长矛，策马驰骋在广阔的高原上，在支援红军主力作战、维护地方治安、打击反动土司武装、保卫红色政权、宣传党的主张、筹集军需供给、护送红军伤病员、扩红支前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立下了不朽的战功。

数月后，红四方面军离开藏区，藏民独立师也在北上途中解散，然而，它却在红军长征史上乃至中国革命战争史上留下了独特的一页。

建立红军藏民武装

1935 年3 月， 红四方面军向川陕革命根据地挥师西进，继而控制了茂县等地区，有力地配合了红一方面军粉碎蒋介石部署的大渡河战役计划，进入雅州（今四川雅安）地区。

同年5 月，红四方面军派出第三十军政委李先念率5 个团挺进懋功（令阿坝小金）地区，接应红一方面军。当时，国民党利用藏族百姓对红军不了解的恐惧心理，大肆宣传“红军是魔鬼，杀人不眨眼，杀人放火，共产共妻，灭族灭教”。一时间嘉戎地区人心惶惶，不但土司头人和有钱人跑到城里躲避，连普通的藏族群众也有不少人逃到山里。在这种情况下， 千户长派出胆大心细、又会汉语的麻孜·阿布（时为千户衙门通司翻译）等前往懋功探听虚实。

麻孜·阿布，1906 年7 月出生在甘孜丹巴县二十四村的白嘎依村。1919 年，当地天主教堂免费招收学生，13 岁的麻孜·阿布进入教堂读书， 成绩优异，还学了一口流利的汉语。20 岁时，麻孜·阿布便独立经营了茶、盐、粮、油、布、皮、牛羊等生意。他为人诚恳，讲义气、守信用，因此结交了一大批知心朋友。麻孜·阿布在懋功看到了红军执行我党的民族、宗教政策，保护寺院，尊重藏族的风俗习惯，深受老百姓的欢迎。他得知红军要到丹巴，便自告奋勇给红军当翻译和向导。红九军第二十七师八十一团抵达丹巴后，阿布又立即帮助找朋友、亲戚，为红军抢渡大渡河捐牛皮船、筹集军粮等。晚上，他走乡串户，向老百姓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以解除群众的疑虑，在他的说服下，群众纷纷返回家园。

10 月15 日， 麻孜·阿布得知红军主力到来的消息，立即招呼10 名青年连夜下山， 从附近找来木料， 搭建桥梁迎接红军。

红军进城后， 他又忙里忙外，安排红军的食宿。由于他熟悉情况，通晓藏汉文，于是被留在红军队伍里，红军首长根据“麻孜”的谐音，为他起名“马骏”，意为藏族人民的骄傲。

10 月底至11 月，丹巴地区陆续建立县、区、乡苏维埃政权，马骏被推选为县苏维埃副主席。

为适应丹巴地区革命发展的需要，在驻军的直接组织下，成立了以藏族为主体的民族武装———丹巴番人独立团，马骏被任命为团长。为动员更多的藏族群众参加革命斗争，马骏首先说服自己的哥哥、弟弟出来为党和红军做事。其父马阿交虽已60多岁，在他的动员下，也积极为支援红军奔走，后来被增选为县格勒得沙苏维埃副主席兼粮食部长，为红军筹集粮食100 多万斤。

1936 初，国民党“西康宣慰使”诺那指使在党岭雪山以南布防的丹东土司肉拆纠集兵力，在独狼沟一带扎营，妄图切断丹巴通往道孚的要道，阻止主力红军西进康北。番人独立团奉命分两路出击，经过激烈的战斗，打垮了反动武装， 控制住独狼沟，为红军翻越党岭雪山打开了胜利的大门。

据驻丹巴的红五军军长董振堂、政委黄超、副军长罗南辉给红军总部的《关于敌情及部队情况的报告》记载：“丹巴县及区均已建立了番族人民革命政权，共分七个区，群众很好。武装除独立团外，各区有二十个、三十个不等的游击队……番人独立团现成立了三个营、约八百人，有枪二百余支，每连我们都派有军队干部去领导。”由于丹巴战略位置重要，民间藏有大量武装弹药，群众又参军踊跃，为更好地发挥民族武装的作用，红四方面军和川陕省委决定，将番人独立团与区乡游击队扩编为藏民独立师。

1936 年1 月， 藏民独立师正式宣告成立，红四方面军总部任命马骏为师长，同时兼任丹巴格勒得沙政府（苏维埃）副主席，李中权为政委、金世柏为副师长，桑吉悦希（天宝）任师政治部青年部部长。全师共编为3 个团，不设营，每团辖5 到6 个连，各连多的百余人， 少的六七十人，师部设有30 多人的警卫排。

全师一半是步兵， 一半是骑兵，装备有300 多支步枪，其余是长矛大刀。

独立师成立大会上，马骏身穿藏装、脚登皮靴、头戴狐皮帽，精神抖擞地走进会场， 用藏、汉语动员说：“丹巴藏民独立师正式建立了，热烈欢迎各民族青年参加。今后，新老干部都要有跟着红军革命到底的精神，要团结得像一个人，打倒我们所有的敌人。民族有别，不是冤家；敌我之分，才是对头。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团结抗日，实现民族解放，各民族平等，是我们的奋斗目标。”会后，各族青壮年纷纷报名参加红军。

藏民独立师属于脱产的地方正规部队，主要任务是担负金川赤区的警戒， 防止敌人的袭击，维护赤区的社会秩序，为红军过草地准备粮食和物资，并配合主力红军作战行动。

为了加强对藏民独立师的领导，红四方面军从正规部队抽调了100 余名干部担任该师团政委、副团长、指导员等领导职务，以加强独立师的政治思想工作和提高其军事技术。他们换下红军军装，改穿藏族服装。藏民独立师开始只有1000 余人，在红军离开藏区前发展到三个团，共2000 余人。他们身着藏袍，为保卫自身的利益和著名的“中華苏维埃博巴自治政府”而战。

积极配合红军作战

丹巴红色政权的建立，令一些土司头人不满。他们千方百计进行破坏和捣乱，或偷袭红军和苏维埃政府驻地；或杀害党政人员； 或威胁群众不与红军合作，严重危害了社会治安及支前工作。

丹巴藏民独立师成立后，经过短暂的教育和训练，就积极配合红军作战，转战川西北高原雪山，守卫重要交通要道。在打击当地反动武装、保卫格勒得沙政府、宣传群众、筹集粮食支援红军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保证了红二、六军团与红四方面军的甘孜会师。

1936 年1、2 月， 驻防康区的国民党李抱冰部，调集两个团进攻丹巴，并一度占领大炮山和大、小牦牛地区。巴底土司亦纠集千余武装袭击红军医院和格勒得沙政府，致使100 余名红军伤病员及警卫人员壮烈牺牲。为了粉碎敌人进攻，总部调集三十一军九十三师两个团增援丹巴，独立师奉命配合红军作战，协助主力红军将敌人赶出了丹巴地区。

同年2 月初，国民党薛岳集中6 个师和川军主力， 向天全、芦山地区大举进犯。由于这一地区人少、粮缺，数万大军的补充日益困难，部队的冬衣更无法解决。在此情况下，张国焘不得不承认红军如果长期停留在康区是不利的，于是决定红军主力向甘孜境内挺进。位于川西的红三十一军及藏民独立师等部队，奉命殿后， 设法拖住敌人主力，以保障前方部队顺利前进。

上级交给藏民独立师的主要任务是担负西起绥靖，东至党岭山约300 公里长的交通线的警戒任务， 并参加正规军作战。

一团协助红军在东谷、牦牛两地击溃了国民党李抱冰三一四团。

二团在守卫大桑的战斗中，迫使丹东土司所率近千名士兵仓惶败逃，有力地配合了主力军的西进行动。藏民独立师还先后为红军筹集200 万斤粮食， 近万头猪、牛、羊和50 多万斤柴草。

1936 年2 月， 为了打击反动的丹东土司武装，藏民独立师在红军的支援和游击队的配合下，兵分两路，攻打丹东土司武装。经激烈战斗，打垮了反动武装，控制了独狼沟口，保证了丹巴至道孚的通道畅通无阻。据不完全统计， 红军在四川甘孜、阿坝等地停留的一年多里，获得各族人民支援的牲畜有20 多万头，粮食达1000 多万斤，为红军走出草地， 到达陕北打下了基础。

1936 年3 月9 日， 朱德发布决定：“在大金川一带成立金川军区，以志亮同志任军区司令员，式平同志为政委。”大金川军区成立后，藏民独立师被纳入金川军区建制，被授予“大金川军区红军独立第二师”番号，马骏任师长，李中权任政委，金世柏任副师长。

1936 年7 月，红二、四方面军离开藏区北上，独立第二师跟随九十一师沿卓克基、马塘、黑水向毛尔盖、包座方向前进。因他们担任的是后卫，物资得不到补充，生活极端困难，该师许多成员因牵念家乡自行离队。红军总部冷静分析后， 宣布解散部队，愿留愿走听其自便。最后除了十几名藏族青年坚定地随红军走过草地北上陕甘，其他的人都陆续返回了家乡。

参加过独立师的上千名藏胞回到康区后，对红军长期保持着深厚的感情。1950 年解放军进藏时路过当地，许多人都主动跑来带路和帮助运输。一些藏胞还用已经生疏的汉语说：“都是自己人，我当过红军！ ”

藏族喇嘛的传奇人生

红四方面军长征来到阿坝时， 藏族喇嘛桑吉悦希刚满18岁。红军到来前，谣言闹得人心惶惶。可是藏民在偷偷观察这支红军队伍后，却发现这支军队与众不同：寺庙、民房空着也没人住，偏偏在外挨饿受冻，还把土司家的东西分给穷人。胆子大的藏民慢慢接近，发现这些汉人总是笑嘻嘻地与他们打招呼。

胆子颇大的桑吉悦希，没有和父母亲商量，就自作主张地脱掉僧衣，穿上一套不太合身的半新不旧的军装， 加入了红军，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

桑吉悦希算个知识分子，因此被任命为副队长，任务是打土豪、分田地，为红军筹集粮草。同年， 桑吉悦希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红军第一批藏族战士和中共第一批藏族党员之一。

桑吉悦希说：“那时我们革命积极性很高，打土豪、分田地，把土司头人家多余的衣物分给穷人。东西多得很，皮袍、氆氇，还有绸缎等。穷人们分到东西，更加热爱红军，青年们踊跃参加红军，革命形势发展很快，整个阿坝地区几乎都被红军占领。各县、各乡都成立了苏维埃政权。”不久，桑吉悦希调到藏民独立师政治部任青年部部长，工作主要是为部队筹集粮草。当时，整个丹巴县只有3 万多人口，而驻扎在县境内的红军就多达3万余人，此外还有大批骡马也需要饲料。红军总参谋长刘伯承派桑吉悦希等人直接到寺院里、到土司头人家、到群众中筹集粮草。一些寺院把积存多年的粮食和茶叶都拿了出来，连桑吉悦希当过小喇嘛的那座小寺院也找出几也找出几百斤青稞。

为了北上抗日的需要，桑吉悦希所在部队奉命集中格勒得沙革命军和少先队，组成又一支少数民族的革命武装———“番族人民自卫军”。这是一个师的建制， 桑吉悦希被任命为党代表。

这支部队时而走在前面为大部队开路， 时而又在后阻击追兵；时而护送伤病员、收容掉队或迷路的战士； 时而还要去找粮食、找牛羊。

红军到达陕北后，桑吉悦希到中央党校学习。一次，毛泽东在党校讲完课，问桑吉悦希：“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叫桑吉悦希，“桑吉” 是佛祖的意思，“悦希”是宝贝的意思，“是活佛给我取的”。

毛泽东笑着说：“了不得，了不得嘛！ 又是佛爷，又是宝贝！ ”毛泽东想了想，又对他说：“长征时我到过你们的家乡，那里的藏胞对长征的胜利是有贡献的。汉族有句古话，叫物华天宝，也就是和你那个‘悦希差不多。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天宝吧！”从此以后，“天宝”这个名字就在延安传开了。

20 世纪50 年代后期，天宝到北京出席少数民族地区的会议，毛泽东参加了会议。散会后，毛泽东叫住天宝， 风趣地问道：“天宝，你找到‘地宝没有？ ”天宝开始没弄清楚毛主席的意思，想了一下才明白主席是在关心他的个人问题，赶紧点点头回答“找到了”。

1969 年，天宝进藏工作，担任过西藏自治区党委副书记、政府主席、西藏军区第二政委等重要职务。1996 年，80 高齡的天宝赴松潘参加长征胜利60 周年纪念大会。半路上雨天路滑，汽车在一个急转弯处翻下路基。跟在后面车上的工作人员惊呆了，立即下车跑下路基，迅速拉开车门把天宝背了下来。天宝看看浑身上下，一切正常，得意地说：“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改得好，天宝，自有天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