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名制时代，如何保护个人隐私

蓝风

编者按：

从十几年前的“个人存款账户实名制”开始，各领域、各行业陆续实施了实名制，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网络实名制、手机实名制、火车（飞机）票实名制、快递实名制等等。可以说，只要你参与社会生活，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网络虚拟生活，都必须呈现真实的个人信息，否则将寸步难行。实名制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方便管理，给人们提供安全有序的社会生活环境和网络生活空间。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实名制也不例外，它在发挥正面作用的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让我们的个人信息甚至隐私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比如你有多少钱、住哪里、开什么车、家里几口人、在什么单位工作甚至有什么嗜好，只要想查，都能在大数据的海洋里找到线索。实名制与个人隐私堪称一对天然的敌人。那么，在实名制已成为大趋势的情况下，我们该如何保护个人隐私呢？

实名制已成大势所趋

两年前，当快递实施实名登记的消息一出，快递小哥肖阳就犯了愁：寄个快递都要录入身份信息，客户愿意吗？果然，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在“新政”实施后，他在第一位客户那里就碰了钉子。那是他的老客户张姐，一听说要登记身份证号码，张姐十分抵触，说：“身份证号码哪能随便泄露啊？要是被骗子利用了可后患无穷！”肖阳耐心解释，实行快递实名制是为了避免出现毒快递、爆炸快递，保护客户的安全。可张姐不听：“算了，我找别人寄，我就不信不登记身份证就寄不了快递！”

肖阳那天的第二位客户陈先生，是一位公司高管。陈先生早就知道快递要实名制，但也是很不情愿：“别说出示身份证，我连真实姓名、手机号码都不想写。现在信息泄露太严重了，只要这些信息中有一样落入骗子手中，他们就能轻易获取你所有的个人信息。以前寄快递我经常故意填错姓名、手机号。现在推行实名制，我也知道有好处，但个人信息安全著实堪忧啊！”

每当遇到像张姐和陈先生这样的客户，肖阳就得做大量宣传、解释工作，完成一个订单要比以往多花不少时间。有时遇到胡搅蛮缠的客户，既不想提供身份信息，又执意要寄快递，肖阳就会很作难——收吧，违反规定；不收吧，又担心被客户投诉。

后来，为了打消客户顾虑，肖阳采取了“阳光操作”的方式，让客户认识到自己的隐私不会被轻易泄露。比如，他有意识地当着客户的面将身份证靠近智能终端设备读取身份证信息，然后给客户看智能终端设备上显示的信息，是“已认证”，而不是客户的身份证号码。再后来，肖阳还结合电子运单，也就是大家俗称的“隐私面单”对客户进行实名制宣传，工作难度渐渐降低。

自从十几年前的“个人存款账户实名制”开始，信息实名已在各领域、各行业陆续实施，如网络实名制、手机实名制、火车（飞机）票实名制、快递实名制、入住酒店实名制、相亲实名制、就医实名制等等。随着各行业实名制的不断完善、技术的不断更新和人们认识水平的不断提高，当初肖阳那样的纠结如今早已没有了，因为人们已基本接受了实名制，并真切感受到了实名制的好处。

提起十几年前就开始推行的网吧实名制，许多家长拍手称快，武汉的周先生就是其中一位。“要不是网吧推行实名制，我儿子早完蛋了！”每每想起当年一家一家网吧找儿子的情形，周先生就心有余悸。那时周先生的儿子还不到10岁，经常逃课溜到网吧打游戏。每次把儿子从网吧揪出来，他一巴掌把儿子拍死的心都有了。所幸，儿子11岁那年，网吧实施了实名制，凡到网吧上网的消费者，均须凭个人有效身份证件进行登记，经网吧管理人员审验后方可上机；无个人有效身份证件以及16周岁以下未成年人，网吧一律不予接纳。周先生的儿子进不了网吧，不得不回归教室。如今，小伙子已经上大四，正忙着考研。

网吧实名制不仅抑制了未成年人无节制上网现象，还为社会治安管理、警方寻找互联网犯罪证据提供了方便。曾经轰动一时的故宫文物失窃案，警方仅历时58小时就顺利破案，其中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嫌犯在网吧上网时留下了真实身份信息。

其实，实名制的好处体现在各个行业。比如相亲实名制，就让方女士从中获益。离异后单身的方女士独自带着孩子过得很艰难，曾通过一家征婚网站与一位离异的民企老总相识。相似的婚姻经历，加上对方公司老总的身份让她有种踏实感，因此，不久她就跟对方住在了一起，还计划拿出原本打算买房的积蓄投到对方的公司，帮助他解决资金困难。但没过多久，那位民企老总突然人间蒸发了。方女士蒙了，要求网站联系他，但网站除了对方那个已经打不通的联系电话，没有其他任何有效信息。方女士欲哭无泪，从此一提网络相亲就胆寒。2011年，我国首家实名制相亲平台开通。得到消息，方女士有点心动，但曾经被骗的经历让她下不了决心。去年，一位跟她一样单身的姐妹通过网络实名征婚找到了意中人。那位姐妹告诉她，网络相亲实名制后，每位会员入会时都要登记真实的身份信息，跟现实中相亲没什么区别。方女士这才打消顾虑，重返网络相亲大军。只半年工夫，她就跟一位离异的机关干部相亲成功。

归纳起来，实名制的好处有如下几个方面：一是有利于行业主管部门进行监管，并打击犯罪；二是能大大降低网络欺诈、诽谤、人身攻击等问题的发生概率；三是可以加快彼此身份确认，节省交流时间；四是有利于建立诚信和谐的社会环境。

一不小心成“透明人”

实名制有益于创建健康和谐的社会秩序，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同时它也给人们的个人信息安全带来隐患。当人们不得不如实提供个人信息后，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透明人”，给生活带来困扰，或造成财产损失，甚至危及人身安全。

刚入职不久的公务员小黄最近常被两类电话骚扰，一类是装修的，另一类是贷款的。“黄先生您好，我这边是XX装饰公司，请问您新买的房子需要装修吗？我们公司现在正好推出了特惠活动……”对方连他新买的房子在哪个小区、哪栋楼、哪个单元、哪一户、多大面积，以及与他共同购房者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都一清二楚。“黄先生，您需要小额贷款吗？我们办理贷款手续简单、放款迅速、无抵押……”对方似乎知道他手头不宽裕。

每天小黄会接到十几个类似电话，不胜其烦。无奈之下他干脆换了手机号，可没过多久，各种推销的骚扰电话又找上门来。小黄有时想较真儿，控告个人信息泄露者，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该控告谁，因为在实名制环境下，他留下个人信息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相比小黄的烦恼，中学老师老卢的遭遇更为尴尬。卢老师几年前到偏远乡村支教时，因到简易公共浴室洗浴不幸患上了性病，为此妻子差点跟他离婚。他好不容易跟妻子解释清楚，并花了两个月时间躲躲闪闪地到医院把病治好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夏天，他旧疾复发，不得不再次就医，正赶上医院实行实名制。卢老师在医院大厅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挂了号，但看着叫号系统电子显示屏上滚动显示着他的就诊序号、姓名和就诊项目，他如坐针毡，一直低着头假装看手机，隔一会儿悄悄快速观察一下四周有没有熟人。就在他忐忑不安时，一名同事向他走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真是你啊，看上面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哦，嗯，啊……”卢老师支支吾吾，顿时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同事见状，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呵呵一笑就离开了。卢老师想喊住同事跟他解释一下，可又不知怎么开口。恰在这时，电子叫号系统发出语音提示：请12号患者卢XX到泌尿科3诊室就诊。声音响彻整个候诊大厅，卢老师脸上发烧，仿佛又听到了同事在背后发出的“呵呵”声。

虽然后来医院对电子叫号系统进行了改进，隐去了患者姓名中的一个字，但卢老师还是不敢再去医院了，因为自从那次实名就医后，他就经常接到向他推销治疗性病药品的电话。他知道他的就医信息已被医院泄露，但又没有证据，只能作罢。而他那位同事，似乎每次与他碰面时笑容都隐含深意，他想解释，但又怕越描越黑，与那位同事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而尴尬。

可以说，实名制的广泛推行，已经让人们意识到，个人信息安全越来越没有保障，尤其是近年来推行的互联网实名制，在大大减少网上不良信息的同时，也让各网络平台变成了黑客眼中的“肥肉”，大大增加了网民个人信息泄露的风险。

余慧的儿子即将大学毕业，准备到英国读研。余慧详细了解申研的一些程序后，在网上选择了一家中介机构，委托对方负责申请事宜。今年3月，儿子心仪的一所学校发来了电子录取通知书，余慧高兴之余按要求给对方汇去4000英镑留位费。因这笔款被金融监管部门抽查而迟迟未到对方账户，不过中介已跟校方沟通好，校方表示录取不受影响。余慧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可就在留位费缴纳截止日的前一天下午，余慧接到一个显示归属地为英国的电话，通知她：“因报名的人多，明天之前留位费不到账的话，名额将给别人！”余慧急了，问对方该怎么办，对方告诉她赶紧重新汇一次，并给了她一个账号，声称“可快速到账”。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对方称这笔钱连同上次的汇款将一同抵作学费。余慧赶紧去打款，但银行工作人员告诉她，对方提供的账号比较可疑，让她核实一下。余慧这才想起跟中介联系，中介立马跟校方联系，得知学校根本没有要求重新汇款。余慧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骗子，因心急险些受骗！但让她不解的是，自己的有关信息是怎样到骗子手里的呢？余慧马上想到了她在网上选择的那家中介机构，当时她是实名登记，提供了她和孩子的真实信息。果然，中介向她解释，就在前不久，他们的网站遭到黑客攻击，虽然很快恢复了正常，但有可能造成了客户信息泄露。

类似的信息泄露案例时常见诸媒体，有人因此钱财受损，有人则因此丧命。中国互联网协会发布的《中国网民权益保护调查报告2016》显示，我国网民一年间因为垃圾信息、诈骗信息、个人信息泄露等遭受的经济损失达915亿元，人均损失123元。而众所周知的山东女孩徐玉玉被骗案，更是让人心酸、愤怒。刚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徐玉玉，因个人信息泄露而遭遇电信诈骗，9900元学费被骗走，最终导致她心脏骤停不幸离世，引发全国关注。

实名制与个人信息安全是一对天然的敌人，当实名制成为大势所趋，我们必须更加重视保护个人隐私。

防范风险，趋利避害

2016年12月，中国社科院发布《社会心态蓝皮书：中国社会心态研究报告（2016）》。报告显示，个人信息安全是目前公众最为担心的社会问题之一。

南方都市报记者曾做过一个体验式报道，他花700元就买到了同事行踪，包括乘机、开房、上网吧等11项记录。让人感到可怕的是，竟然有第三方软件为这样的服务提供担保，整个交易已跃升到了“平台化”的地步！对方声称7天×24小时不间断服务，连四大银行存款记录、手机实时定位、手机通话记录都能查到，而前提是，只需提供一项准确的个人信息，比如姓名、手机号码或身份证号码。在实名制时代，但凡有一点社交活动，都不可避免地要“暴露”以上个人信息。

实名制的实施，其中一个重要目的是遏制不良信息的传播，防范打击各种利用个人信息进行电信及网络诈骗活动，解决相关部门取证难、查处难的问题。实名制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电信及网络诈骗，但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如果使用不当，甚至还会产生不容忽视的副作用——助推个人信息泄露。

对此，相关专家认为，实名制下造成公民个人信息泄露并屡屡被非法利用的原因，一是公民个人信息非法交易市场客观存在。因种种原因，一些犯罪分子能够非法倒卖公民个人信息以牟取非法利益。二是一些采集、使用公民个人信息的行业、部门缺乏安全责任意识。除在确保数据库安全方面投入不足致使相关数据被黑客盗取，其主观上也没有履行好防止这些信息被非法利用的职责。在利益驱使下，部分商家间还会相互倒卖、共享用户个人信息，个别公司内部员工甚至会利用职务之便盗取用户信息再高价卖出。三是目前法律对如何使用和保护个人信息缺乏强制性、有约束性的规范和措施。四是消费者缺乏个人信息保护意识、有不良消費习惯等。很多消费者信息保护意识淡薄，随时随地毫不避讳地留下个人信息，对信息泄露带来的风险缺乏认识。

如何应对实名制下个人信息安全问题，防止消费者个人信息泄露，相关人士除呼吁公安部门采取霹雳手段，对整个倒卖公民个人信息的产业链进行严肃查处，加强末端治理外，更提出了强化源头管控与预防方面的建议。

首先，出台相关法律法规规范行业行为。应通过立法确立相关机构对公民个人信息的管理责任，促使各行业依照法律构建内部管理规则和安全责任体系。网络监管部门应建立相应的监管机制，加强对信息收集平台的监督管理，对相关采集、保管个人信息的平台设置准入门槛，督促这些部门、平台提升安全技术水平。此外，对公权力要有严格限制，不能让国家机关特别是侦查机关查询公民个人信息太过随意。

其次，加强行业自律，共建信息安全。实施实名制的各行业应提升诚信意识和法律意识，自觉依法约束自身行为；同时，应加强行业自我管理，着力维护公民合法权益，比如完善用户权益保护救济途径，加强投诉与申诉管理，一旦出了问题，及时做好用户赔偿，保障用户求偿权。对于具备一定规模的经营者，应建立内部个人信息保护专员制，建立完善的授权凭证与操作备案制度。此外，还应加大技术开发投入，充分利用技术手段维护客户个人信息安全，实现信息安全技术防护与互联网技术运用同步发展。

最后，从源头堵截，强化自我保护。从细节做起，降低个人信息泄露风险。

一是网络购物要谨防钓鱼网站。应严守网购交易流程，避免安装来历不明的软件和插件，慎重填写银行账号，并保护账户密码的安全；二是妥善处置快递单、车票、购物小票、刷卡POS单、银行业务回执单等包含个人信息的单据；三是身份证复印件上要写明用途；四是注册网站或投放简历只提供必要信息，不要填得过于详细；五是不要在社交媒体随意加不明身份的人为好友，不在微博、微信、论坛、群聊中透露个人信息及晒照片，必要时在微信朋友圈、QQ空间等设置隐私权限；六是慎重参加网上调查活动，不安装来路不明的App，不随意扫描二维码；七是尽量不用自动连接的免费WiFi，不在网吧等公共场合使用的电脑上输入账号信息，更不要启用“记住账号密码”功能；八是不要将废旧电子产品如电脑、手机、移动硬盘、优盘等卖给二手商家，谨防被不法分子恢复数据，导致个人信息泄露。

一旦信息泄露该怎么办呢？记住一个“三不原则”：不贪便宜、不谈钱、不打款，并将垃圾短信、营销或诈骗电话等标记后上传网络，同时加入通讯录黑名单。只有不断提升自我保护意识，加强防范，才能从源头避免个人信息泄露，保护个人隐私。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