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之星初心图书馆设计师朵宁访谈

项琳斐 采访/Interviewed by XIANG Linfei

WA：你们设计的华夏之星初心图书馆采用的是维基房屋（Wikihouse）开源建造体系的单元模块。请介绍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维基房屋系统的？这一建造系统的优势有哪些？你认为它在中国的乡村建设中有推广的可能性吗？

朵宁：维基房屋是一组英国建筑师开创的开源建造房屋体系。我们开始注意这套体系大约是在2014年左右。

放在一个大的背景下考察，2013-2015年正是互联网上的开源运动从软件扩展到硬件的阶段。美国《连线》杂志的前主编克里斯·安德森（Chris Anderson）的一系列书籍（包括《长尾理论》《免费》《创客》等著作）在国内翻译出版，很多人开始观察移动互联网带来的社会变化，并且开始思考本行业的发展前景。

维基房屋系统诞生在这个时期不是偶然的。建筑师在近代历史上总是喜欢扮演社会变革的预言家这一角色；如果有可能，他们肯定会挽起袖子直接冲上前台开始行动。

简单来说，维基房屋具有一些鲜明的特点：简单的结构原型具有多样的适应性和可变性；统一的材料和加工方式保证了各地实施的便捷；而把设计作为软件系统放在互联网上共享的做法，也充分表达了开源硬件的态度和立场。

但是开源不是万金油，任何体系或者技术还是要遵循常识和客观规律。在现阶段的中国乡建过程中，维基房屋系统暂时还处在原型讨论的阶段。在维基房屋系统的推广过程中，面临的主要困难归因于以下3个要点：

（1）开源硬件的意义：如果缺乏成熟商业模式和整体方案解决商，开源硬件就难以提升效率和价值，容易变成态度和口号；

（2）开源方案的落地性：对于建造者和使用者的综合素质要求较高，使得开源房屋系统停留在设计师主导的小型建设项目中，难以大规模推广；

（3）开源房屋的合规性：宏观背景下存在从土地制度到房屋产品的国家准入规范的多种限制，维基房屋体系的产品只能停留在临时性和实验性构筑物的阶段，在没有市场的情况下也难以从规范和标准的层面进行推广。

作为设计师和市场推广者，我们的判断是：在土地流转制度和城乡二元对立逐渐消解的过程中，如果有适当的资金和市场拓展，那么维基房屋体系作为一种原型，经过适当的本地化合规改造，有可能在乡建或者其他应用场景中获得一定的落地机会。

WA：你们曾经在大栅栏完成过一次维基房屋的搭建活动，是由志愿者和中学生历时7小时完成的。这一次华夏之星图书馆的建造是由小企业家历时7天搭建完成的。虽然两栋建筑的功能和规模有很大差距，但都是非专业的建筑工人参与施工，请问这两次与非专业施工人员合作建造有怎样的体会？

1 华夏之星初心图书馆入口

项目信息

主创建筑师：朵宁

设计团队：度态建筑

场地面积：1850m2

建筑面积：340m2

材料：钢木混合结构，外墙面水泥压力板，屋面沥青瓦，内饰面欧松板，地面瓷砖

造价：150万（建筑+景观+室内家具）

家具设计：Opendesk，点造

感谢：Wikihouse Foundation

设计时间：2017

完成时间：2018

摄影：吴清山

3 外景

4 从图书馆望向内院

5 从操场望向图书馆

朵宁：这两次建造活动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非专业人士的建造团队都非常厉害，以超高的热情按时完成了房屋的搭建。

在大栅栏胡同社区的维基房屋搭建项目中，施工团队主要由高中生和社会志愿者组成，他们经过半天的培训和学习，在现场的实际搭建活动只花费了不到8个小时，提前一天半完成了项目。

在张家口张北县的华夏之星图书馆建造项目中，施工团队由华夏银行公益活动“华夏之星”从全国招募的的企业创始人和一把手组成。他们面对的是将会实际被学生使用的建筑项目和超过以往这个项目所装配过的任何一个图书馆的建造面积，具有一定的风险性和非常严格的工期要求。这群长期坐办公室的创业者和行业精英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只花了7×24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350m2的图书馆建设，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果。

WA：在二台镇的华夏之星图书馆的设计中，除了要满足低成本、快速建造的要求，针对空间利用率和使用的舒适性方面，你们还有哪些特别的考虑？

朵宁：考虑到图书馆的场地在张家口以北，这里冬季寒冷多风，夏季日照强烈。所以房屋设计在采用单体基本模块的基础上，围合出内向庭院来抵御外在的严酷自然环境。同时北向减少开窗来提高外墙保温系数，房屋造型上模仿当地的双坡屋顶，让图书馆更好地融入周边的民居村落环境。

图书馆入口面向校园的主干道，设计了门廊和凹入的檐下游乐空间，来增加图书馆和校园公共空间的互动性。室内的图书储藏和阅读学习空间围绕着内庭院组织，提供了连续环绕的使用流线，中间穿插着阅读台阶等功能性家具，符合小朋友们天性好动的性格特点。

度态建筑团队还负责了室内一部分移动家具的设计和加工。

WA：这座图书馆采用了木结构装配式的建造方式，虽然模块化的理念来自维基房屋系统，但并没有完全采用乐高式的拼插组装方式。为什么没有在图书馆中完全运用维基房屋的方法来搭建？

朵宁：因为维基房屋的系统是一个比较独立的建造系统：包含了从设计、材料、前置加工和现场施工的全套流程组织。这套系统因为其完备，也就具有一定的封闭性能和独立性。

我们作为设计师，喜欢这种系统性和完备性。但是实际的房屋建造是一个多方参与的过程，需要每个专业和团队都能够介入。在这种情况下，维基房屋系统的完备性就变成了缺点。

以国内的的木结构为例。现阶段以北美SPF轻型木结构为基础的厂家，一般具有相对完整的产品和配套服务。他们不但提供木结构构件本身的设计深化和加工，同时提供木结构房屋需要的其他所有配套产品：保温、防水渗透膜、屋面轻型瓦、木结构连接金属构件等等。因为围绕着一个建造系统的所有相关产品都是配套成体系的，所以作为相对新型的产品，必然需要厂家能够在市场上相对缺乏全产业线解决方案的前期，自己提供所有的上下游配套组件。或者简单来说，木结构厂家必须把自己整合成一个整体方案解决商，才能够为市场提供有竞争力的产品。

所以维基房屋体系，作为一种比传统SPF木结构更为新型的开源硬件结构系统，在推广“每个人都能像组装宜家家具一样盖房子”的设计民主化运动的同时，也把自己放到了传统建筑产品方案解决厂家的对立面。没有配套的房屋产品和组件，让每个使用者和设计师一起去市场上寻求相关的解决方案和替代产品，这就对设计者和使用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在华夏之星二台镇学校的建造项目中，因为要求工期在一周之内完成，而且施工团队为非专业人士，对快速施工、流程系统化和配套产品的齐全性又有了更高的要求。综合以上各种因素的考虑，设计方和组织方采取了传统轻木结构的建造方式来完成实际的建造。

6 内景

7 内景

WA：图书馆的施工过程中，是否出现了一些在设计中没有预料到的问题？你们又是如何应对的？

朵宁：在施工过程中，确实有一些设计中没有预料到的问题，但是这种“预料之外”一般也是情理之中的。建筑师在现场的协调和服务，很大程度上能够根据实际工程的状况，及时地解决突发问题。感谢银行主办方、专业木结构配合厂家和全体企业家学员以及专业施工团队的配合，也非常感谢我们设计事务所几位驻场建筑师的工作。

施工团队因为是企业家学员，所以在施工中遇到一些困难，部分成员情绪有些波动，还向建筑师抱怨设计过于复杂，导致每个参与项目施工的学员都有很大的压力。幸亏组织者及时发现了问题，做了思想工作，保证了项目施工的顺利推进。

华夏之星初心图书馆这个项目本质上具有多重身份：一个装配式设计探索，一次志愿者团队协作的挑战，同时也是一个具有实际使用功能的房屋。所以现场的一些困难其实对我们来说挺有意义的：建筑师关注的视点通常在房子上；这个项目的多重身份，让我们把关注点放在实施建造的“人”身上，这一个视点通常是被忽略的。

WA：图书馆的最终建成效果是否符合设计的预期？请你跟读者分享一下这次参与装配式建筑的设计和实施积累的一些经验。

朵宁：每个建筑项目都有一些遗憾，这是必然的。对于设计师来说，这个项目给我带来的思考，主要在于装配式系统的全流程组织过程。设计一个系统，和考虑到这个系统在每个实施环节落地的可能性，有很大的区别。而一个有落地可能性的系统，它的每一步是否能被市场接受，让消费者找到足够的理由去切换到这个新系统，也有很多工作要做。

推广一个新的装配式建筑系统，设计只是第一步，更多的工作要在制度推广、市场教育和资本投入的层面上介入。这对建筑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对建筑师这个职业的工作范畴提出了新的挑战。□

8 内景

9 图书馆入口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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