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中华的故事》的间性分析及反思

2018-09-05 06:56
关键词:传播者跨文化话语

(湖北民族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 湖北 恩施 445000)

全球化发展推动了中西方文化的交往与融合。纪录片作为非虚构影视创作体裁,具有表现手法的纪实性、素材的真实性、主题的深刻性等特点,在中西方的信息传播、交流互动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快速发展的中国受到世界人民的广泛关注,在对中国的了解和形象诠释中,韩、日、美、英等国媒体常用纪录片的方式进行表现和推介。具有全球影响力的英国广播公司(BBC)每年制作的有关中国的纪录片,在受到中国社会普遍关注的同时,也常常受到中国观众的诟病,中国观众普遍认为BBC纪录片在展示中国社会、文化和国家形象时总是戴着有色眼镜抹黑中国形象。2016年,BBC和美国公共电视网(PBS)联合制作播出的《中华的故事》,不仅获得西方观众和主流媒体的强烈反响,更意外地收获了中国许多粉丝。中国观众认为该片呈现出难得的客观中立,用较为平等的视角向西方受众展示了中华大地上发生的沧桑巨变。从BBC饱受争议的纪录片节目《中国是如何愚弄世界的》《中国的秘密》等,到被中国观众广泛认可的《中华的故事》,体现出中西方异质文化主体在不断碰撞交流中逐渐向理性化交往迈进,在一定程度上建立起对话、协商的意义共建氛围。跨文化传播中,纪录片创作受到了多种因素的影响,对纪录片创作实践进行间性研究,有助于考察互为异质的文化在交流互动中的沟通、理解和阐释机制,清晰文化意义的再建构过程,把握对话、协商、理解和认同的规律,促进异质文化间积极有效的交流。

一、《中华的故事》主体间性分析

间性理论是主体间性、文化间性、文本间性等理论的总称。主体间性是关于主体与主体间关系的理论,又称交互主体性、主体际性等。主体间性是间性理论的基础,它的产生源于哲学家们对个体生存境遇的关注和理论探讨。胡塞尔在现象学基础上构造了主体间性理论,他认为在自我与他人的意向交流中,自我对他人的了解是一种“将心比心”(即“移情”)的过程,即自我站在他人的角度设身处地地了解对方,主体间以相互理解为基础实现经验及意向的协调一致性。主体间性研究显示了在跨文化传播过程中对“他者”的重视,将“他者”视作非“自我”文化的主体,在尊重他者的基础上,隐喻地表达自我诉求。哈贝马斯在反思哲学传统的基础上,对胡塞尔等意向主义的意义理论从语用学、阐释学角度进行深入研究,针对主体间交往行为的合理化问题提出交往行为合理性的一般原则,即理论理性展现真理性,实践理论产生真诚性,审美理性表达正确性〔1〕,为胡塞尔主体间性理论注入了交往理论范式,使主体间性理论趋于完善。

图1 媒体跨文化传播中的主体及相互间交往关系

在媒体跨文化传播活动中,主体间交往关系由两个系统组成:传播主体与被传者、传播主体与受传者。被传者与受传者在传播主体的纽带作用下,进行着跨越时空的意义传播与阐释行为,三者之间的交往关系如图1所示。

从图1可以看到,被传者与受传者分属不同文化体系,在跨文化传播活动中是未能直接交往的两个主体,二者之间的意义交流与沟通主要通过传播主体的传播实践及其建构的媒介话语来实现。而跨文化传播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实现被传者与受传者之间在意义上的相互理解与共享。因此,在二者之间进行意义传递的传播主体是否对被传者与受传者保持了平等、尊重、客观的态度,是否坚持了交往行为合理性的一般原则,对于异质文化主体在意义上的沟通和理解起着关键的作用。纪录片《中华的故事》较为客观地展现了中国历史文化及其对现代社会的影响,中西方受众积极的反响表明,它基本实现了被传者与受传者的意义传通。影片创作者在处理主体间关系时并没有像以往一些涉及中国题材的纪录片那样,在固有的刻板印象之下进行有选择性的、带有偏见的媒介话语建构,而是秉承平等、相互尊重的真诚态度为不同文化主体间对话构建了可理解性的前提,通过语言和符号实现了主体间的有效互动,顺畅地达成了意义的理解与分享。作为中西方文化主体间的意义交流中介,该片主持人迈克尔·伍德在创作过程中行走于中国各地,通过他个人的所见所闻所思将中国古代历史文化与现代社会生活纵横贯通,让中国普通百姓讲述本国文化和历史,谈论最为关注的各种问题以及个人生活的未来畅想,尽可能地从中国人自己的立场来传播中华文化,让西方受众感受到真实的中国面貌。迈克尔·伍德认为:“我更多只是一位深入现场的‘友好的采访者和沟通者’,通过‘我在现场’‘接触人物和生活’的写实手法,向观众还原一个真实的、容易被西方学者所忽略和误解的中国。”〔2〕

二、《中华的故事》文化间性分析

“文化间性”是哈贝马斯从国际关系视角对“主体间性”应用于文化层面的研究成果。哈贝马斯认为:“我提出的交往行为理论和话语伦理学同样适用于处理国际关系和不同文化类型之间的矛盾,即是说,不同信仰、价值观、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之间,必须实现符合交往理性的话语平等和民主,反对任何用军事的、政治的和经济的强制手段干涉别人、通过武力贯彻自己意志的做法。”〔3〕这指出了国际关系中不同民族文化间的可交流性,也指出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性,以及在交流中存在着的力量对比性。在面对对抗力量时,各文化主体需要保有求同存异的心态,通过协商扩大共通。文化间性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了文化一体化进程,保持了全球文化的多样性。文化间性理论认为,面对文化差异时,各主体需承认并尊重差异,利用话语的互动实现相互的影响。在面对异质文化时,应有兼收并蓄的胸襟海纳百川、取长补短,在异质文化参照中重新认识自我、丰富自我、反思自我,形成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上升发展。跨文化传播模式主要有两种:一是传播主体将自我文化向他者文化体系进行的跨文化传播;二是传播主体对他者文化向自我文化体系的介绍和传播,如图2和图3所示。为了更清楚地表现在跨文化传播中不同文化之间的相异性,图例中没有表现出现实生活中不同文化之间实际存在的一定程度上的交流融合状态。

图2 传播主体跨文化传播“自我”文化

图3 传播主体跨文化传播“他者”文化

差异性是间性存在的前提,同时主体之间、文化之间也存在着通过对话和协商达到相互理解、沟通的可能性,这是跨文化传播得以实现的基础。在全球化的今天,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互动日益频繁,人们需要对异质文化意义内涵和价值内核进行全面准确的了解。从图2、图3中可以看到,无论是跨文化传播“自我”文化还是“他者”文化,总是存在着文化区隔。跨文化传播“自我”文化时,传播主体如何对“自我”文化进行媒介话语建构,以使传播的意义内涵与“他者”文化观念、价值内核相融合渗透,实现意义的成功传通;在跨文化传播“他者”文化时,传播主体如何尽量保持平等、客观和相互尊重的合理化交往,实现对“他者”文化意义的准确解读和转述,以达到观念、价值的共享和认同,是传播主体需要破解的难题。BBC制作的《中国是如何愚弄世界的》《中国的秘密》等作品之所以受到中国观众的广泛批评,是因为创作者缺乏间性思维,总是基于西方文化中心主义和个人对中国文化的前理解,带着怀疑的、批评的、偏见的态度对中国社会、文化和国家形象进行特定视角的内涵阐释和媒介话语建构。

纪录片《中华的故事》是跨文化传播“他者”文化较为成功的案例。在创作中,该片一反西方媒体在表现中国时惯常选择经济、政治、人权等主题的做法,确定中国历史文化作为表现主题。影片为西方受众呈现出多视角的中国形象:悠久的历史、普通百姓的真实生活、风俗人情、诗歌绘画艺术等,充分展示了中华文化的丰富性和独特魅力。迈克尔·伍德认为,“我们需要更多地理解中国。当我们彼此都了解对方时,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4〕,正是在这种理性交往之下,《中华的故事》为世界观众呈现了一个相对真实的中国形象。《中华的故事》取得成功还与伍德对文化差异的准确把握和恰当处理有直接关系。作为了解西方受众的传播者,伍德深知如何对中国文化意义进行编码,才能让西方受众被中华文化所吸引,才能使影片的意义得到有效传播、阐释和理解。虽然选择历史题材作为表现主题,但伍德并没有打算刻板地、全面系统地就历史谈历史,而是选择在现代社会去找寻历史的投影和至今仍然存活的历史。他行走于与玄奘西天取经相关的遗址,通过4岁男孩肖云豪用评书的方式演说《西游记》,和学生们在河南大学老校园诵读李清照的词,在足球赛场上谈论宋代的蹴鞠运动,等等。伍德自如地穿梭于历史时空与现代社会之间,既介绍了博大精深的中国历史文化,又展示了当今中国百姓生活的丰富性和人文魅力,增强了影片的现实贴近性和趣味性,也满足了西方受众对现代中国的观察和了解诉求,引起了西方受众对影片的兴趣和关注。伍德甚至还注意到西方受众不爱看字幕的习惯,在采访时尽可能选择能够用英语表达的采访对象,这些细微之处的妥当处理得益于他与西方受众有共同的文化归属,能够使用让不同文化彼此共通的表述方式来阐释意义,从而实现概念和观点的共享。

三、《中华的故事》文本间性分析

文本间性(Intertextuality)又被译作“互文性”,是法国语言学家茱莉亚·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1966年提出的文艺理论概念,用来描述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的关系。克里斯蒂娃认为任何事物或文化现象都可以看作是文本,它们都参与了文本编织的过程并对新文本的意义产生建构作用,所有的文本都具有互文性。克里斯蒂娃的导师罗兰·巴特进一步认为,作者对文本的意义规定性是有限的,互文性使读者或阐释者在阅读文本时对意义的理解与建构有着较大的自由和能动性。克里斯蒂娃和巴特强调文本意义的生产和阐释过程与其他文本的交互性关系。跨文化传播在不同文化语境中交流意义,不可避免地受到文化文本、社会文本的深刻影响。媒体传播者进行意义编码形成媒介文本,被传者、受传者均会参与到对媒介文本的意义解码实践中,其意义解码过程也无一例外地受到了自我、被传者以及受传者的历史文化、民族习惯、生活习俗、价值观念、宗教信仰、道德伦理等诸多文本的相互作用和影响,这些文本在相互吸收转换、相互接触关联中构成了一个复杂的互文性框架(如图4所示)。

克里斯蒂娃认为,互文性框架中的每一个元素都不是静态的文本,而是动态的互文本,在话语运动、意义生产和阐释过程中发挥着能动作用。互文性意指实践中,传播者作为跨文化传播的主要行动者,其意义编码行为受到了被传播文化主体和接受主体各自的文化文本和社会文本的影响。由于互文性框架中元素的复杂性和异质性、读者意义阐释的开放性和自由性,被传播的文化意义、创作者的意图意义和受众的阐释意义未必能够一致,意义未必能完全实现传通和认同。受传者在进行意义解码时,不会仅局限于传播者的意义建构,而会能动地将媒介文本与各文化系统的文本关联起来生产新的文本意义。

纪录片《中华的故事》的创作和叙事是非常典型的互文本。作为知名历史学家,迈克尔·伍德把中国历史作为影片主要表现的内容。但如何表现、传达的意义能否得到西方观众的接受和认同,针对这些问题,迈克尔·伍德及其团队在创作中巧妙地将中国历史事件、人物、艺术文本与现代中国社会生活、风土人情、文化体育、艺术创作、科技发展等联系交织起来,着重挖掘各元素的内在关联性,使古代与现代、历史与发展在文本的相互映射中产生互动,形成极具动态性和对话性的话语系统,也为互文性受众探索文本间的相互关系、生产新文本留下了空间,为受众提供了在文本组合、交叉和指涉中寻找意义的兴趣和快乐。文化的异质性是中西方跨文化交流的屏障,为帮助西方受众更好地理解中国历史文本,迈克尔·伍德在影片中注意运用西方话语方式进行媒介话语的书写和叙事,通过类比等方式将中西方历史及人物进行关联,如将北宋宰相、天文学家、药物学家苏颂类比为西方的达·芬奇,把杜甫比作莎士比亚,张岱类比为普鲁斯特等,使西方受众在文本解码过程中顺利地实现“自我”文化域的意义转述,那些对中国历史和文化知之甚少或一无所知的观众通过这种类比提示可以快速地理解文本意义。

伴随文本在媒体传播过程中产生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符号学家赵毅衡教授认为克里斯蒂娃的“文本间性”概念过于笼统,且忽视了伴随文本在意义阐释过程中形成的影响。他指出,与文本相伴随的许多因素在意义阐释中也有着重要影响,如文本的形式框架和包装(副文本)、体裁类型(型文本)、有关文本的意见评价(元文本)、接受文本后的延续行为(超文本)等,都构成了影响受众意义阐释的特殊语境。当中国受众了解到《中华的故事》是BBC投资制作和播出时,反应比较敏感——“看到BBC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是来看BBC怎么黑我大中国的”〔5〕。此时,中国观众首先关注的不是纪录片的文本意义,而是《中华的故事》的副文本——作为投资和制作机构的BBC在报道中国时的一贯做法,以及由此形成的对BBC制作播出影片的深刻成见。

另外,纪录片作为BBC播出的一系列关于中国的作品的型文本,在西方受众阐释作品意义时也产生了关键作用。纪录片取材于现实生活,采用非虚构的创作方法,具有真实性和客观性特点,创作者在文本中编织的意义比电影、电视剧等体裁作品传播的意义更容易让受众信赖和接受。对中国不甚了解的西方受众通过纪录片了解中国时,出于对纪录片型文本的信任很容易受到该文本传播意义的影响。所以,观看《中国是如何愚弄世界的》《中国的秘密》纪录片的西方受众对中国形成了不好的印象,而且深信不疑;而观看了《中华的故事》的西方受众则对中华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样对作品所传播的意义也没有怀疑,型文本在传播中起到了不可小视的意指作用。

无论是克里斯蒂娃提出的“大文本”概念,还是赵毅衡教授梳理的伴随文本元素,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复杂的互文本体系,在意义的建构、传播和阐释过程中对传播主体、接受主体施加作用和影响。另一方面,传播主体和接受主体也并不总是被动地受到这些互文本元素的影响,而是常常表现出主动性和能动性,在对各元素关系的把握中自由探寻意义的本质。

四、媒体跨文化传播的间性反思

用主体间性思维取代主体性思维研究文化交流与互动,有利于我们正确认识跨文化传播中传播者、被传播者、受传者三者互为条件、相互依存的“共在”关系,正确认识和定位不同文化在交流互动中的关系和地位,尊重文化的差异性,消除某一主体的自我中心主义,突出文化交流的双向原则和平等原则,避免形成文化自卑、文化强势或文化霸权等。纪录片《中华的故事》是主体间性思维实践运用较为典型的文本,迈克尔·伍德在创作中将自己定位为传播中华文化的“向导”,弱化传播者个人主观意识及其西方文化背景的影响,使中华文化以较为自然、客观、真实的样态面向西方和世界。文本间性是主体间性在话语实践中的运用,相关理论研究通常主要聚焦于文本之间的关联、衔接和互动,较少关注传播者和阐释者作为话语主体在互文本框架中的位置和作用。实际上主体间性渗透于文本间性之中,二者交互作用、相互影响。主体间性决定了互文本的结构及特征,如《中华的故事》创作者迈克尔·伍德的西方文化背景、个人态度决定了其建构的媒介文本的体系框架和开放程度。互文性阅读使阐释主体游移、漂浮于文本与文本的关联和互证之中,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对主体间性产生影响。间性视阈下,意义的跨文化传播还受到其他诸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

1.文化的差异性

任何一个传播者在跨文化传播时都会遭遇到与自我文化相异的文化体系,异质文化系统的差异性是传播者在跨文化传播中难以逾越的鸿沟,也是影响跨文化传播效果实现、导致传播不通的重要因素。沧海桑田,人类历史经过了几万年的时光流转,每个文化体系都形成了各自独特的文化结构和博大精深的丰富内涵,传播者跨入到另一个文化体系中进行意义传播无疑是具有挑战性的。《中华的故事》的策划人和主持人迈克尔·伍德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接触中华文化,对中华文化有着比较多的了解,但在媒介话语建构中仍然难以摆脱文化差异性带来的困扰,其影片中还是出现了诸多关于中华文化的错误,如在第四集讲述明朝战争史时,插入了东汉时期关羽的影像资料;在讲述各朝代的疆域时,采用的是我国2013版的现代中国地图,他不知道我国疆域随朝代更迭不断变迁。

文化差异性障碍不仅体现在西方媒体对我国的跨文化传播中,同样出现在我国面向世界主动发起的跨文化传播中。如2009年底在美国CNN播放的“中国制造”形象广告,我国传播者忽视了西方文化价值观念下对产品的核心诉求,意图意义的偏误使传播效果适得其反,加深了异质文化背景下的受众对中国的误解,陷入传而不通甚至传而受阻的跨文化交流困境。因此,跨文化传播中,传播者应当对异质文化进行充分了解,注重对“他者”文化的认知和全面学习了解,尽可能消除文化差异性对传播形成的障碍,并防止走入自以为是的误区。

2.价值观因素

价值观是文化结构中的核心要素,体现并决定了人们的处事观念和态度,以及对现象、事物的看法和对行动的抉择。虽然不同个体持有不同的价值观,但存在于集体、民族或国家文化中的价值观常常体现出其成员在价值评判和态度上的同一性,甚至是共同的价值信仰和理想。一方面,不同文化所具有的价值观差异,导致了不同文化阐释社群的受众在面对同一事物或现象时,会解读出不同的意义并得出不同的结论;另一方面,具有群体认同性的文化价值观在面对或排斥相异文化价值观时会表现出强劲的力量。因此,媒体在跨文化传播时,需要特别注意价值观因素的影响,保持客观审慎的态度。在传播自我文化建构媒介文本意义时,有必要事先充分了解目标受众群体的价值观,寻找传者的意图意义与受众所持价值观的契合点,避免盲目传播;在介绍和传播他者文化时,传播者所秉持的价值观因素决定了其对被传者文化或形象的意义建构。迈克尔·伍德创作的《中华的故事》与《中国是如何愚弄世界的》《中国的秘密》之所以风格迥异,根本原因就在于创作者对所持价值观的不同处理。迈克尔·伍德在创作中把自己定位为异质文化沟通的“桥梁”,在片中让中国人讲中国故事,从中国文化价值观出发较为中肯客观地表现中华文化;而后两部纪录片的创作者坚持从西方文化价值观出发,或猎奇或审视,以自我价值观为中心对他者社会及文化内容进行带有成见的选择和传播,其所构建的媒介文本意义与他者价值观视角下的文本意义相异甚至错位,这不仅不能实现跨文化传播沟通、交流的目的,反而造成新的文化隔膜。有时候,文化价值观对传播者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尤其是那些对自我价值观有着较强优越感和自信心的传播主体,在跨文化传播中很容易受到自我文化价值观先入为主的影响,传播者只有充分认识到这一问题,坚持交往行为合理性的一般原则,强化异质文化交流的间性思维,与被传者建立起平等、协商、沟通的对话关系,相互尊重,时刻保持客观、公正的态度,才能有效实现跨文化传播的目的。

3.受众的互文能力

跨文化传播中,传播者往往把重心放在意图意义的编织上,极易忽视受众在意义阐释活动中的互文行为以及意义建构的主动性和能动性。前面我们已经说到,任何事物或文化现象在媒介文本传播过程中都会以前文本或先文本的方式影响意义传播的各环节,媒介文本的伴随文本也对意义阐释产生着重要影响,受众对于意义的阐释是在探寻各文本间关系的过程中进行的。虽然传播者把自己的意图意义编织在一个具有完整形态的媒介文本中,但受众必然地在与其他文本的复杂关联中获得意义,受众的阐释意义与作者的意图意义并不存在直接联通的路径。正如莎士比亚所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受众通过互文性阅读获得了自己所领会的意义。罗兰·巴特用“作者之死”之说尖锐地指出作者根本无法实现对受众阐释意义的约束和规定,作者构建的文本不可能释放单一的意义来支配读者。因此,无论是跨文化传播自我文化还是他者文化,那种意图意义过于集中、话语过于封闭且单向度的文本并不利于受众的互文性阅读,反而会使受众更快地导入前理解的刻板成见,引起意识的警惕或反感,甚至是意义反抗。传播者应该认真考察受众的阐释语境,并尽可能地建构更具开放性、超链性的媒介文本,使受众在文本间探索意义的趣味中获得对他者文化更为多元和理性的认知。《中华的故事》采用现在时态叙述中国历史文化,从当代中国社会普通人视角观察历史文化的现代投影和对中国社会的深刻影响,叙述话语时空纵横、视点多元、点面结合,既展示了中华文化的丰富性和厚重感,又满足了西方社会对中国历史与现代发展的好奇与关注,为受众互文性阅读提供了宽阔的视野和思维空间。

4.话语方式

在跨文化传播中,传播主体的话语方式也是影响意义能否得以传通的重要因素。巴赫金认为,话语是具有主体性和对话性的,是主体有目的的传播行为,主体通过话语陈述,实现与传播对象的意义沟通和交流。不同的主体有各自的话语习惯和修辞特点。人们在人际传播中都有这样的体会,相同的意思用不同的话语方式叙述出来,给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不同文化背景滋养了不同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话语风格,主体在进行跨文化意义传播之前,有必要对受传者的价值取向、情感态度、思维方式、话语特点等进行全面了解,尽可能使用受传者可理解的话语方式进行文本叙事或意义陈述,否则,受传者不能理解传播者的意义,话语就失去了传播效力,传受双方就难以建立起对话关系、实现意义的沟通和交流。《中华的故事》之所以实现了较好的传播效果,与迈克尔·伍德熟知西方话语体系、采用了恰当的话语方式不无关系。我国媒体在跨文化传播我国文化或形象时,也应该尽可能融入他者思维,把握“他者”文化主体的话语方式,采用其可接受、可理解的话语有效传达出自己的意图意义。

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各国文化的交流日益频繁。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以及在国际事务中影响力的不断提升,越来越多国家和地区的人民对中国以及中华文化怀有迫切了解的愿望,尤其是我国实施的“一带一路”倡仪,不仅加深了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间的文化交流,也为我国文化走出去、彰显文化软实力开辟了新的可行路径。在跨文化传播中,我们应当强化主体间性意识,增强文化自信,充分尊重不同文化存在的差异性,遵循平等交往、双向交往、合理化交往原则,充分认识和掌握文本间性的特点和规律,克服多种因素对意义跨文化传播的干扰和影响,力求实现意义在不同文化间的传通和准确解读,以及价值观念的共享和认同,以提高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全球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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