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好奇心与想象力

王雄

我以为，作为一个作家应该具备三个方面的潜质：激情、好奇心和想象力。这是一个作家生存与发展的重要前提。所谓潜质，即一个人所具备的潜在能力和天赋。

激情、好奇心、想象力，三者紧密关联，层层递进。生活是创作的基础和源泉。激情能让作家对生活持续保持新鲜感和神秘感，对事物永远充满好奇心与冲动感。有了对生活的激情，你就会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你就会去求知、学习，去猜测、幻想，探究事情的原由和真像，这就是想象力。由此，在这个过程中，你就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创作冲动和创作活力。

一、激情，永远是生活的教科书

黑格尔说：“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世界上的伟大事物都是靠激情来成就的。”激情存在于一切伟大的探索之中，它是一切创造活动和工作的动力。

有位诗人说：“岁月可以在我们的脸上堆积皱纹，但是，若失去了激情，就会在我们的心灵上堆积皱纹。”生活是激情的源泉，关键是你是否真正认识到属于自己的激情。生活也需要激情，如同花朵需要雨露滋润一样。试想一下，没有雨露的滋润，哪有花朵惊艳世界的精彩？拒绝雨露的花朵，只会迅速凋谢。

激情是前行的动力。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创作是一种充满激情、负责任的行动，是作家快乐创作、事业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有一个关于英国大诗人拜伦和德国大作家歌德的故事。1823年，35岁的拜伦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岁月，却开始厌倦生活，不想恋爱，不想结婚，不想写作。他决定把自己献给战争，跟随军队出征。途中，他写信给歌德，诉说自己的苦恼。这一年，歌德已是75岁的老人，他正准备向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求婚，对生活充满着激情。一年后，拜伦病死在了战场。歌德正与年轻夫人快乐生活，他的诗作激情万丈。歌德晚年回忆时说：激情永远是生活的教科书。

我以为，对于作家而言，激情的产生有三个要素。

一是需求论。需求是激情产生的诱因。有了需求，就有了动力。通俗地讲，需求是人们生存发展过程中对物质、精神的依赖。对一个饥饿的人来说，吃饱肚子是第一位的。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写作是第一位的。

激情是一种情绪表达。称职的作家都会有着强烈的写作需求，当这种需求得不到满足时，就会产生焦虑情绪；克服焦虑、厌倦感，迎难而上，从而产生强烈的写作冲动感；静心写作，一吐为快，直到满足需求。这就是作家因需求而产生激情的过程。如何作家没有写作需求，也就丧失了写作激情。

二是目标论。目标是激情产生的前提。有了创作目标，也就有了努力的方向。作家的创作目标，是一种激励和召唤，是为之奋斗的不懈努力。这就是创作激情。

激情是一种精神状态。积极向上，快乐写作。一旦有了触动你心弦的感受，或有了你关注的焦点，就会激发你愉悦的情绪，呈现出一种亢奋的写作状态。激情四射，一发不可收。因为对生活充满激情，李白才有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豪爽；曹操才有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奔放；毛泽东才有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疏狂。有激情，志在千里。有激情，笔写万物。

三是行动论。行动是激情的外在表现，只有将激情转化为具体的行动，勤动笔，多写作，在实践中不断提升创作水平，才是真功夫。没有行动的激情，只是一时冲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动，也只能是一种假象，不可能是真正的激情，也就不具有实际意义。

激情是一种实际行动。我们需要做的，是先拥抱激情，然后利用智慧和理性滋润，壮大这份激情，并将其融入生活之中。作家的写作行动，是一种天性，是生命力的象征。有激情就有灵感的火花，就有鲜明的个性。充满激情的写作，你就会感受到其中的乐趣，你就会感觉到眼前的世界无比美好。从而实现“自愿行动、积极行动与有效行动”。

我的体会是，作家的激情往往表现在一种躁动不安，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感。渴望获知新东西，渴望写作新作品。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我就将目光盯在了一条名叫汉水的河流，对它充满了渴望。汉水与黄河、长江一样，都属于华夏文明的母亲河。汉高祖刘邦，就是凭借这条河流，胸怀大志，开疆拓土，造就了华夏第一个鼎盛高峰。那些年，我像着了魔一样，跟踪这条河流，踏访、寻根、探究。也正是这条河流，为我的创作打开了一扇文化之窗，让我看到了、获得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作为一个作家，没有激情就无法谈兴奋感，没有兴奋感也就谈不上创作。作家的激情表现可以形容为：心态充满激情，创作充满自信，文字充满力量，呈现出一种高瞻远瞩的境界和高文化的品质。

二、好奇心，是作家的第一美德

一个5岁的男孩，双眼死死地盯着一个叫指南针的东西。只见它不停转动，最后总是指向同一个方向。男孩心中顿时充满好奇：沒有一只手去拨动，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从这个时刻起，他相信事物中一定藏着某种秘密，等待着他去发现。这就是好奇心。这个男孩叫爱因斯坦，他之所以成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也许正是从这个时刻开始的。

由此可见，好奇心是人类进步的动力和源泉。人们的创造力，源自于对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好奇。好奇心是人们寻求知识的源动力，是人类进步的内动力，也是创造性人才成长的重要特征。从某种意义上讲，好奇心是作家的第一美德。

所谓好奇心，是指人们遇到新奇事物或处在新的外界条件下所产生的注意、操作、提问的心理倾向。中国幸福学认为，人的本性是不满足。好奇心就是人们希望自己能知道或了解更多事物的不满足心态。

1.文学创作源自于好奇心

法国作家法郎士说，好奇心造就了科学家和诗人。一个人如果没有好奇心或者缺乏好奇心，他的生活将永远是平庸的，缺乏趣味的，因而必定是可悲的。

前不久，北京卫视热播的电视剧《急诊科医生》有这样一个情节，一个患者将灯泡塞入口中拔不出来，痛苦中，他只得用围巾裹着面部来医院求医。他为什么要吃灯泡？因为好奇心。他看到灯泡说明书上写着，切不可塞入口中。他就很好奇：为什么不能塞入口中？灯泡既然能塞入口中，也应该能够从口中拿出来。于是，他想尝试一下。结果，他被送进了医院急救。尽管好奇心有时能惹祸，但是，好奇心决定了一个人的求知欲和探索精神。

曾经5次荣获中国科幻文学最高奖“银河奖”的“后新生代”作家夏笳，是科幻圈里“产量不高，但人气居高不下”的名人。夏笳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奇心特强。用她的话来说，活在这个世界，她总想着“另一个世界”的样子。8岁时，她创作的童话《稀奇古怪国历险记》就得到发表并获奖。夏笳认为，“人对求知有着天性的好奇，总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她说：“我一直对自己不满意。唯一欣慰的是，我还没有丧失好奇心。”

被誉为“童话大王”的郑渊洁，写了40年的童话，影响了三代读者。2015年，他曾在成都签售创下15个小时的纪录。作为历届中国作家榜的榜首人物，郑渊洁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让自己笔耕不辍、爆棚数十载的原因是“永远保持一顆好奇心”。

多年来，我无数次沿着汉水进行徒步考察，也是源于好奇心。探寻汉水的奥秘，寻访汉水的故事，一直是我的梦。一些曾经辉煌的汉水码头，在坍塌之后，仅存一些石条，这叫遗址。遗址是记忆的栖身之地，流连之地，也是记忆的崩溃之地，散失之地。走过每一座码头，石条上的风华，流徙道上的痕迹，以及脚下的石块、瓦片，都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这就是故事。在故事和故事之间，穿行着一些魂魄，更横逸着永恒的空白。于是，我有了许多让自己兴奋不已的发现。

2.好奇心源自于听故事

诺贝尔奖化学奖得主波拉尼有一个形象的说法：和小说家一样，科学家也是讲故事的人，他们用自己讲的故事来为看似杂乱的事物寻找一种联系，为原因不明的现象提供一种解释。

人们对这世界充满了疑惑。特别是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这个世界充满了神秘，人们很好奇。许多事物的妖魔化，大都是人们的好奇心引起的。人们需要从多方面寻求答案，听故事是途径之一。

古希腊人把故事叫做“老妇”，西塞罗的叫法是“老妇的故事”。所谓从前，所谓历史，所谓记忆，这些空蒙的苍茫的字词，构成的形象就是一位年长的老妇人给围坐的一群孩子讲故事。在一定意义上，讲故事就是回答好奇心。就是针对受众的疑惑和猜测，通过故事让他们满足好奇心。

我出生于洪湖岸边的一个小镇上，小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听当老师的母亲讲故事。傍晚时，微风吹着湖水，湖水在明亮的月光下轻轻地荡漾着，四周静悄悄地，唯有草虫顽皮地鸣叫着，鸣奏着只有它们自己听得懂的歌。我们一群孩子围坐在草堆旁，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

宋江为民施善，刘备求贤若渴，黛玉柔情似水，特别是绿林好汉们杀富济贫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令我们一帮孩子心旷神怡，夜不能寐。这宋江不能文、不能武，为什么梁山好汉都听他的？这林黛玉病殃殃的，怎么不住在医院啊？小朋友们都很好奇，总想探出一个究竟来。每天盼望着天黑，好坐在稻草堆上听大人们讲故事。这就是好奇心的魅力。

3.写小说就是满足好奇心

写小说，就是讲故事。如果一个作家没有好奇心，是很难写好故事的。一是写作离不开好奇心，没有好奇心，也就无从写作。二是写故事本身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不了解读者的好奇心，又怎么写故事？

通过讲故事，来满足读者的好奇与关注。这是作家的职责所在。那深幽的树洞，青石条铺面的老街，老人手背上布满岁月的皱纹；现代化的大都市，车水马龙，摩天大厦，以及繁华街头的摩登女郎，这些都是满足好奇心的载体。附加在这些载体上的故事，有历史的，有现实的，无疑闪烁着古老与时尚的美感。但有一条标准，故事必须满足读者的好奇心。

如果懂得了这个道理，小说故事就应该以读者对某一物事或某一事件的好奇心为线索，排列人物，设置场景，构筑悬念，沧海桑田，一层一层，层层递进，一环一环，环环相扣，这就是读者希望中的小说也。

三、想象力，就是一种创造力

所谓想象力，是指人们在已有形象的基础上，在头脑中创造出新形象的能力。想象力是创新能力中最活跃的因素，拥有丰富的想象力，才能有着更多的创新，科技才会发展，社会才能进步。

我们现实生活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几百年前、几十年前的人类的美好设想，比如火箭、飞机、高速列车等。对于作家而言，没有想象力，创作也是无从谈起的。想象力既是作家的生存需求，也是一种创作天赋。想象力的高低，决定作家的创作力。

1.想象力是知识积累的产物

想象力是在人们头脑中创造念头或思想画面的能力。丰富的想象力是从哪儿来？它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而是刻苦读书、广博知识的积累，来自于细致观察丰富多彩的生活。

19世纪60年代末期，达尔文进化论的捍卫者赫胥黎，在一次圣诞晚宴上偶然发现，餐盘中的火鸡与一种兽脚类恐龙有着十分相似的骨骼结构。他的脑海里刹那间闪过一个惊人的想象——今天地球上的鸟儿可能是远古时期的恐龙演化而来的。他在地质学会上，公布了自己的想象，但是立即遭到了激烈反对：笨重迟钝的恐龙怎么会与轻捷善飞的鸟儿有亲缘关系呢？直到1936年，美国亚利桑那州出土了一块带叉骨的兽脚类恐龙化石。这一发现，让持反对意见的人目瞪口呆。

据考证，赫胥黎这位英国的著名博物学家，本就是一个兴趣广泛而又才华横溢的人。他在比较解剖学、海洋生物学、人类形态学和古生物学等方面都做出了杰出贡献，是第一个提出人类起源问题的学者，至少被53个世界科学团体授予荣誉称号。

东汉末年的文学家杨修，在曹操手下任主簿时，一次，曹操来到花园大门施工现场，见工匠们正忙乎着，他未作任何评论，只是顺手在门上写了个“活”字。杨修看后，当即下令工匠把大门拆了重修。工匠们不解。杨修指着门上的字说：“你们想象一下：门中有‘活，是个‘阔字，曹丞相嫌门宽了，你们拆了缩小吧！”工匠们听了觉得有理，便把大门拆了重修，曹操果然十分满意。

相传杨修学问渊博，熟悉赋、颂、碑、诗等多种文体，著作颇丰，传世有《神女赋》《孔雀赋》等名篇。深厚的知识功底，让他具有丰富的想象力，点石成金，料事如神。

2.想象力是作家最宝贵的素质

毫无疑问，想象力是一个作家最根本的东西，是作家最重要的、最宝贵的素质。

想象力是一种介于感性与知性之间的中介性能力，是先天的、纯粹的。知性，原本是德国古典哲学常用的术语，指介于感性和理性之间的一种认知能力。如果我们把人的认知过程分为“感性—知性—理性”三阶段，想象力则居于前两个阶段之间，具有感性的某些特点，又能够沟通感性和知性。由于没有受到理性的制约，呈现出灵动的浪漫主义色彩。

我的长篇小说《传世古》，讲述的是一个姓“祥符”的家族玩古钱的故事。小说出版后，许多读者问我：《百家姓》上没有祥符这个复姓，你这是从那里弄来的？我笑而不答。说起“祥符”，就是想象力的产物。北宋有“祥符元宝”“祥符通宝”钱，是宋真宗祥符年间所铸。“祥符”富有祥瑞满溢之气，自古就有“吉祥符”之说。“祥符钱”自然是“吉祥钱”，历来青年男女把它作为定情的信物互相交换，直到今天，有些地区还保留着这一风俗习惯。一次，我与作家楚良闲谈玩古钱的故事，自然说到了“祥符钱”。楚良说，杭州城外有个祥符镇，不知与这古钱有没有关系。我说不会吧。楚良说，北宋被灭后，朝廷南迁到杭州，才有了南宋。会不会朝廷认为这“祥符”两字吉祥，就搬过来了？我说，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后来，我来郑州工作。得知北宋时，开封就叫祥符县，民国初年才改祥符县为开封县。这些有关祥符的资料交汇于脑，我就想象到，用一个家族把祥符钱与祥符县、祥符镇等牵连起来。于是，就有了小说中的祥符家族。一个家庭繁衍了一个家族，一个家族兴旺了一座小镇，一座小镇引出无数风流人物。至于说，《百家姓》中有没有“祥符”这个复姓，我真没有查阅过。我认为这不重要。有没有，都不影响我的想象力。

想象力的魅力在于，可以将你带入一个虚拟世界，捕捉到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特别是对于神话、科幻、武打小说而言，想象力可以帮助你实现梦想。没有上帝，创造一个。没有神仙，创造一批。没有龙，把蟒和狮凑合起来。没有凤，把孔雀和鸳鸯加一起。没有天堂，编。没有地狱，诌。想象力的神奇无比，正是作家所需要的基本素质。想象力可以使你享受快乐，享受惊奇，享受自由，享受一种特有的、无法言表的感受。

3.文学创作离不开想象力

想象力是文学创作的神奇通道。没有想象力，便没有文学艺术。

爱因斯坦曾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

晚清有一位和尚画家竹禅，云游京师，被招进宫去作画。宦官向画家们宣布：“这里有一张五尺宣纸，慈禧太后懿旨要画一幅九尺高的观音菩萨站像，谁来接旨应命？”宫廷里的诸多画家立即傻眼了：五尺长的宣纸，怎么盛得下九尺高的观音像呢？竹禅想了一想，上前一步说道：“我来接旨！”便磨墨展纸，一挥而就。众人一看，无不惊喜叹绝，心悦诚服。

原来，竹禅把观音画成了弯腰在拾净水瓶中的柳枝，如果观音直起腰来则正合九尺。此画呈到慈禧手里，慈禧连连称善，自愿受法出家，并叫竹禅和尚作“承保人”。据说后来慈禧被李莲英等称呼为“老佛爷”，就是由此开始的。

竹禅比其他画家高明在哪里呢？高明在他独特的非凡的想象力。竹禅洞悉佛门，想象观音之美妙，得心应手。想象力，是文艺家飞翔的翅膀。借助于想象的神奇力量，可以塑造独特的艺术形象。

文学创作活动离不开作家丰富的想象力。我们常说，小说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意思是，小说不是生活的简单复制，是建于想象力基础上的高于生活。文学的再创造，是一种对生活还原与典型化的过程。这种过程，重在想象。

想象力有着一个巨大的弹性空间，即一个无比广阔的创作空间。作家所表现的，不可能全部都经历，但全部可以想象。历史的东西我们不可能亲自体验和感受，但我们可以想象。尽管我们能够通过历史线索进行创作，但小说所贵有的细节和情节，只能靠想象。想象力可以让作家充满活力、激情四射，可以让笔下的生活异彩纷呈。

诚然，作家的想象力必须是以事实邏辑、文学逻辑来构筑、表意和理解的。著名作家莫言认为，想象力是你在所掌握的已有的事物、已有的形象的基础上创造出、编造出的一种崭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