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李白问月光

韩进勇

临近中秋节的一天上午，朋友小靳打来电话。说：“大哥中午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喝酒。”我问请酒的原因。小靳说：“女儿靳若宇参加‘夏青杯全国朗诵大赛，获唐山赛区一等奖，马上就要上报参加北京决赛的作品，她选了你的诗歌《向李白问月光》。我们一是想请你指导一下，二是表达对你的感谢。”小靳强调：“今儿这个酒你必须来，上次我还欠你一顿。”小靳说的是那年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他女儿参加朗诵大赛，我推荐了唐山诗人徐国强的作品《大刀歌》。那次比赛若宇获了奖。“大哥，你说这酒是不是一定得喝？”我说：“一定！是机缘酒，更是文化酒！”

虽然说起来是个诗人，对朗诵也有爱好，还担任着县朗诵协会的顾问，但对全国大赛参赛者，我还是不敢妄加指教，担心将人引入歧途。然而，不作朗诵指导并不影响酒席间诗歌和文学的主题。若宇的母亲也是位诗人，在电视台做主持人。她说特别喜欢我的这首《向李白问月光》，是她选择之后向女儿作的推荐。若宇刚刚二十岁出头，我那首诗诞生的时候大概她还没有出生。这样的年轻人能选这样“老派”的诗歌，对我这样落伍的诗人能有欣赏甚至敬佩，令我甚是欣慰。于是这酒不免喝得有些得意有些畅快，有人提出说：“大哥，你不作朗诵指导，总得说说当时创作的心态和背景吧！”

提问勾起了我的回忆。诗歌写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离开故乡，调到正在开发建设的港口工作，办公楼就建在荒凉的海滩。白天工作繁忙，顾不得身外的环境。然而，一到晚上只剩下几个值班的，偌大一个办公大楼就显得空空荡荡。我单身一人，也没有宿舍，夜里就住在办公室。许多时候整个一层楼，就只有我自己，不免显得孤独与寂寞。海上多风，夜里常常是风涛阵阵，有时甚至是怒涛汹涌，山呼海啸。起初不大适应，后来也就习惯了伴着窗外呼呼的海风入眠。然而，海上也会有风平浪静的夜晚，会有海天之间明月孤悬的景象。这样的夜晚，我总爱在海边仰望与沉思。浩浩沧海，皎皎冰轮，天地之间，一人独立，不免让人心生遐想，可谓思接千载。天边的月色里，一颗心仿佛穿越古今，挨近古圣先贤……就是在这样的“穿越与挨近”中，写下了关于月光和李白的诗。先是写了一首《李白的月光》。诗的内容是：千年的尘埃/湮没了许多事物/却没能湮没/亮在你床前的那片月光∥那束月光的穿透力很强/无论隔了多么久远的时空/总能照在后人的心上/总能在/一茬又一茬孩子们的嘴里/晴晴朗朗∥一切都可能老/一切都可能朽/一切都可能被污染/不老不朽不被污染的/唯有那片皎洁的月光∥哦，李白的月光/是月亮的光芒/也是诗的光芒/梦的光芒。

这首诗之后，总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好像是没过多久，又写了一篇《向李白问月光》。或许，那天我也喝了酒，因此有了奇异的灵感和大胆的想象。诗中写道：是吧，先生/本来你睡得很香/是被月光的声音惊醒的/那个夜晚很安静/月光叮叮咚咚/打在您饮酒用过的杯杯盏盏上/声音格外地清脆和响亮/用了月光的音色/仰俯之间/您吟出了那首千古绝唱∥是吧，先生/那天晚上的月光很清澈/且穿透力很强/只一个照面/就射透了您的胸膛/打在您心中最动情的地方/豪放的诗人/顷刻间陷入思乡的忧伤∥是吧，先生/那天晚上/您的灵感和月光一样的明亮/因此，短短的诗行/永远明朗着月光/后人只消看一看便满怀清凉/念一念就满口清香。

酒宴就要结束的时候，若宇提出了要求，她说：“大大，这首诗比较短，朗诵时间规定四分钟，还有些空余，你看是不是在前边加点介绍性的东西，做个铺垫？我也说不清。”我说可以加个引子，让我琢磨琢磨，若宇说：“要快呀，急等着报北京呀！”我说：“好吧，咱们都先回家，下午我跟你们联系！”

在送我回家的车上，我就有了灵感。上楼到家后，我没进书房，就在客厅的茶几上写下了引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先生，一千多年来，后人一直在朗诵你的诗篇，享受您的月光。今天，我想知道您写下这首诗的情景，我知道您不可能告诉我，那么请允许我猜想……”写完之后，马上传给朗诵者，心里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没过几天就是中秋，今年的中秋之月格外明亮。家住河边，窗外便是带状的公园，有开阔的广场和绿地，有满湖的波光和绵延的岸柳，正是赏月佳境。十五十六十七，连续三個晚上，要么在阳台隔窗望月，要么徜徉在河边的月光中，于是便构思了关于李白关于月光的第三首诗。其实，一个《再向李白问月光》的诗题已装在心里许多年，仿佛是“情老笔秃”，一直没有写出来。前几天的那场诗酒雅聚和今年的中秋明月，终于触动了我的情怀，唤醒了我心头沉睡的诗兴，于是也不怕诗仙的不屑与读者的嘲笑，还是一厢情愿地发问：先生，我想/那天晚上/您是醉了酒的/要么，怎么分不清/月色与寒霜∥您的诗句/总是信手拈来/又仿佛神来之笔/比如，那天晚上/您是不是/只将醉笔一竖/便接通了天上人间/接通了明月故乡/刷刷点点/您的笔端/就流出了月光一样/清澈而忧伤的诗行/您是美酒和月光钟爱的诗仙/或浓或淡/它们总爱化作笔墨/帮您写下千古绝唱∥满怀乡愁/遍地月光/换了别人/总会辗转难眠/而您，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写罢明月怀乡/扔下笔墨纸砚/又酣然入睡/是不是这样？先生/那天晚上，月光如酒/您又一次醉倒/沉入深深的梦乡……

感谢李白给我们留下了万古享用不尽的月光，也感谢小靳一家人为我创造了完成“李白的月光”三章的机缘……就在我刚刚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传来靳若宇全国决赛名列前茅的好消息。我为她加油，为她贺彩！也为由这次大赛引起的一段“诗文佳话”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