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盛夏苦读

2018-09-03 18:47邬时民
老友 2018年8期
关键词:毒草煤油灯蒲扇

邬时民

盛夏的夜晚,我喜欢在装有空调的书房里,伴随着台灯泻下的柔和灯光,手捧名著,神游在文学的海洋中,感到十分惬意。读书休憩之余,我总会忆起40多年前盛夏苦读的情景。

1969年,我被下放到浙北农村。第一年的夏天,正逢抢收抢种季节,白天面对黑土,背朝青天,虽说辛苦,但我并不感到寂寞,到了晚上难免觉得空虚无聊。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精神食粮非常匮乏。除了整天怀揣那本“红宝书”外,其他的就是满天飞的“大批判”文字,外加幾出“革命样板戏”。好在我有自己喜欢读的书——几本从上海带来的中国现代文学名著,这是父亲在“横扫封资修”时偷偷保存下来的。

每到收工以后,我就坐在桌前,近乎贪婪地汲取着文学大师们创作的精神食粮。点灯用的火油是凭票计划供应的,每户每月4两,只能将就着用。当地农户,晚上很少用煤油灯,大热天多数人坐在门外,三五成群,喝茶聊天。如果用有灯罩的煤油灯,具有防风功能,热了可以用蒲扇扇几下,而我偏偏没有那种煤油灯。为了省下买煤油灯的钱,我用的是父亲给我做的煤油灯。灯是用瓶子做的,将一截空心的金属管插在瓶盖中心,穿上棉纱线,瓶子里倒入火油,点燃就可以使用了。为了节省火油,我把灯芯剪得很短,点亮的火焰只有黄豆那样大。由于这种煤油灯没有防风罩,因此就是热得汗流浃背,我也不能用蒲扇,只能用毛巾不停地拭去身上的汗水。这些苦不算什么,为读书我还差点惹出祸呢。

记得有一次,我读巴金先生的《家》时,忘了关上门。当我正在聚精会神阅读时,突然发现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生产大队生产指挥组组长张大伯站在我的身后,因为有时他会找我聊天。顿时,我心里一惊:张大伯是生产大队的二把手,他发现我在读“大毒草”,若往上一告,我不就完了?想到此,我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我想把书藏好,但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办法,我只能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等候发落。没想到,尽管张大伯脸色严肃,但是语调却十分亲切,说道:“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大意,开着门读‘禁书?这太危险了。大伯读过几年私塾,知道这不是什么‘毒草,但是现在风声太紧,千万要当心,否则是要闯祸的。另外,煤油灯的灯火太小了,是不是火油不够?这样吧,你来大队部找我,我每月从大队里平价卖给你一斤轻柴油,价格便宜,可以代替火油使用。”

闻言,我激动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从此,我每月从张大伯手中接过一斤轻柴油,再也不愁火油不够用了,而且读书时把火焰调得大大的,灯光亮多了。就这样,我在那些酷暑难耐的夏夜读完了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家》、张天翼的《华威先生》、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周立波的《暴风骤雨》……第二年,生产队安装了民用电,我就告别了煤油灯。

如今,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但是那段盛夏苦读的经历仍然难以忘却,因为它陪伴我度过了寂寞的时光,照亮了我青年时代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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