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奇鸟

李晓静

在城南夫子庙前有个鸟市，鸟市里热闹非凡，经常有鸟贩子贩卖各种奇珍异鸟，成为县城里爱鸟之人淘鸟的好去处，就连知县孟大人都是那里的常客。

这天一大早，孟大人匆匆赶往鸟市，想给府上再添只名贵的鸟。刚到鸟市，他就看到几个鸟贩子正拿着砖头瓦块追打一只小黄鸟，可那鸟跃起跳下，竟能连连躲过。

孟大人觉得好奇，忙向一个熟识的鸟贩子林二郎打听原委。林二郎告诉他，刚才这只鸟飞到鸟市上一阵乱叫，竟把别的鸟都叫成了哑巴。

孟大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致：“这鸟果真如此神奇？”林二郎答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鸟聪明伶俐，会学十几种鸟的鸣叫声，但它很顽劣，会在别的鸟面前故意发出一种难听至极的叫声，吓得别的鸟不敢再叫了，因此有人给它取了个恶名叫鸟煞。但如果能把它驯好了，就会成为鸟中的珍品。”孟大人头一回听说这么新奇的事，对这只鸟的兴趣更浓了。

这时，另一个鸟贩子刘大提着一只老鹰过来，命老鹰去捉鸟煞。眼看老鹰铁钩似的鹰爪就要抓住鸟煞了，林二郎于心不忍，大喊一声：“飞呀，你快飞呀！”那鸟煞扑棱一下翅膀，忽然一头扎进了林二郎的袖口里。

刘大见状，扑过来拽住了林二郎的袖口，大叫道：“快过来两个人，把它捏死！”林二郎一把甩开了他，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它好歹也是条性命，你们就放过它吧。”跑了一会儿，见刘大没有追上来，就坐在路边喘口气。这时，那鸟煞叽叽喳喳地叫起来，一下子学出了六七种鸟的鸣叫声。

突然，林二郎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紧张地回头一看，却是知县孟大人来了。原来孟大人一直跟着林二郎，就想看看这只怪鸟，刚才听到鸟的叫声，更觉神奇无比。

孟大人凑近一看，只见这鸟浑身的羽毛都是嫩黄的，唯独在眼睛上面长着两道黑褐色的眉毛，样貌甚为怪异。他逗了逗，鸟煞又模仿着六七种鸟的声音叫了一遍。孟大人养鸟无数，可从来没听到过如此美妙的鸣叫声，心下顿时无比欢喜。他很想把这只怪鸟给买下，但又怕带回府，会把府上那些名贵的鸟给害哑巴了，就吩咐林二郎先把鸟驯好了，过些时候，再把它买走。林二郎连连点头答应。

过了几天，孟大人想找林二郎问问驯鸟的进展，可林二郎却突然失踪了，而那只神奇的鸟煞，更是全无踪影。孟大人为此大伤脑筋。

过了些日子，孟大人应奉阳县的余知县之邀去做客。刚进门，就见余知县提着一个鸟笼子。余知县说，他买了一只奇鸟，但那鸟不吃不喝，眼看就要死了，他知道孟大人是个养鸟的行家，特向他请教。孟大人掀开布帘一看，笼子里的鸟正是鸟煞，他又惊又喜，连忙询问鸟的来历。余知县说：“几天前，一个鸟贩子带着这只鸟来到我府上，我一看这鸟很特别，就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了。”

孟大人一听，心下顿悟：原来是那林二郎贪财，悄悄把鸟给卖了，怕他追究，这才逃走的。

再看那只鸟煞，原本躺在鸟笼子里，闭着眼睛，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会儿看到孟大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他张开了嘴。孟大人忙找来小米和蛋黄，鸟煞吃了点，就开始叫了，一连学了八种鸟的叫声，那可是罕见的八口儿啊。余知县看这鸟煞和孟大人有缘，干脆做了个人情，把它送给了孟大人。孟大人得到了这稀世珍宝，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当天晚上，孟大人带着鸟煞赶回县里。走到一片湖边时，那鸟煞忽然一阵怪叫，驾车的两匹马随之上蹿下跳，把孟大人给掀了下来，鸟笼子也滚落在地。鸟煞又是一阵怪叫，那两匹惊马忽然开始踩踏鸟笼子，几蹄子下去，鸟笼子就给踏破了。

鸟煞从笼子里飞出来，飞到孟大人面前，冲他叫了一声，然后朝着湖水扎了下去，顿时没了踪影。孟大人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惊呆了，还没待他回过神来，只见鸟煞突然又从湖水里冒了出来，飞到他眼前叫了一声，然后又钻进湖水里去了。

孟大人不由得一激灵：这鸟煞不会水，可三番五次冒死往水里钻，莫非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他急忙命令一个衙役，循着鸟煞扎下去的地方下水查探一下。那衙役一头扎了下去，不一会儿就钻出来，慌里慌张地喊着：“大人，湖里有个死人！”

孟大人吩咐几个衙役把死人捞了上来，发现死的这人竟是林二郎，他身上还绑着一块大条石。孟大人心下蓦然明白了，这林二郎并没有逃走，而是被人图鸟害命了。那卖鸟之人，无疑有最大的嫌疑。

孟大人马上派人折回奉阳县，请余知县画出卖鸟人的模样。不一会儿，衙役带回了画像。孟大人和衙役们看了，却都不认得。他只好派人到处张贴画像，又命仵作仔细检验林二郎的尸体。仵作很快报告，那林二郎是被毒死的。孟大人又派衙役到林二郎家附近去查访，看看最近这些日子，有谁跟他一起喝过酒。

然而，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线索，而那只鸟煞也不见了踪影。

这日，孟大人正为此案而伤神，忽见一个衙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说：“大人，鸟市上又出了一件怪事，一大群鸟正在攻击鸟贩子刘大呢。”

孟大人一听，立即赶到了鸟市。只见黑压压一群鸟正追逐着刘大，不住地对他进攻，刘大被啄得鲜血淋漓，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突然，那只鸟煞叼着一张人皮面具飞过来，把面具放在孟大人手上，然后冲着刘大叽叽喳喳地叫着。孟大人心中一动，让衙役把面具给刘大戴上，仔细一看，正是余知县画下卖鸟人的样貌。孟大人一阵冷笑：“刘大，你还不明白吗？这鸟煞在替它的主人鸣冤报仇呢。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你图鸟害命的事全讲出来吧！”

刘大却不慌不忙地给孟大人磕了个头，说：“大人，草民的确卖了一只鸟煞给余知县，但那是草民家的老鹰新捕来的，根本不是林二郎家那只，这里的鸟贩子都能作证。”周围的鸟贩子们听了，也纷纷点头作证说，他们亲眼见过刘大的鸟煞，刘大出去卖鸟时，林二郎还在家里驯鸟呢。

孟大人哼了一声，继续追问道：“既然你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戴着人皮面具去卖鸟呢？”

刘大面不改色地说：“大人，眼下世道不太平，草民怕高价卖鸟的风声一旦走露，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就想到戴着这个人皮面具去卖鸟。”

孟大人听了，心里不禁暗暗一惊。他命衙役先把刘大押进大牢看管，自己苦思案情，却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孟大人忽然听到一阵奇特的催堂鼓声，他急忙走出府衙，只见一只鸟煞正驱赶着另一只鸟煞以头撞鼓，敲出断断续续的鼓声，最后前面那只鸟煞竟拼命撞向大鼓，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孟大人捡起鸟煞仔细端详，发现它的眉毛是被粘上去的，把眉毛揭下来，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黄鸟。孟大人脑子里一闪，忽然全都明白了。他命衙役把刘大押到大堂上，然后把那只撞死的黄鸟扔到他跟前，冷冷地问道：“刘大，你给我看清楚，这是什么？”

刘大看到那只鸟煞，身子猛地一抖，瘫倒在地。

孟大人冷笑道：“刘大，你做的事情，瞒得过世人，却瞒不过那只真鸟煞。它逼着这只假鸟煞来投案，就是要来揭穿你的谎言。你先做出了这只假鸟煞，而后四处张扬，接着，你假装出门卖鸟，其实，当晚你就折回家里，请林二郎喝下了毒酒，把他沉到湖底，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了真鸟煞，然后戴着人皮面具去奉阳卖鸟。是这么回事吧？”

刘大听了，不禁脸色苍白，体似筛糠，终于一五一十地招了。孟大人大喝一声，命衙役将刘大押入死牢。

孟大人望着那只鸟煞，不禁暗暗惊叹：刘大为了霸占鸟煞，真是费尽心机，若不是那鸟煞三番五次点拨，自己也绝对破不了这个案子。

此时，鸟煞站在大堂的横梁上，模仿着各种鸟的叫声，时而婉转，时而凄凉。孟大人扳着手指头一一数来，竟是十三口儿。突然，鸟煞一个跟头从横梁上摔下来，栽倒在地，一动不动。孟大人慌忙捡起它，却见它口冒鲜血，身子慢慢变凉，竟然死了。

孟大人心里一颤，眼角儿竟有些湿了。后来，他命衙役把这只鸟煞跟林二郎埋在了一起……

(题图、插图：黄全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