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琪
大唐王朝的兴盛,总是伴随着开疆拓土的边境征战。边塞生活留给人的是一份寒荒辽阔、沙石飞扬、草木不发的印象,那儿的环境缺少生机,缺乏活力,生命迹象近乎枯寂。不少诗人常以“边头春未到”来形容没有盎然生机的边塞环境,以此烘托边塞生活的严酷。于是,春风不到,春草难发,暮春飞雪等,便成为边塞诗歌里的一个特有意象。
我们先以王之涣的《凉州词二首其一》为例,作以赏析: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首诗写了一队正向玉门关行进的军队,他们是去戍边抑或迎敌接战我们不得而知。前边两句写了边地雄阔壮丽的场景。“黄河远上白云间”,交待军队渡过黄河西行之后,队伍渐行渐远,慢慢步入荒凉之地,再回首,滔滔黄河水似乎遥接远天的白云,黄河的雄健渺茫愈加反衬出他们深入不毛之地的遥远。“一片孤城”,是说前方视野里屯兵的营垒连绵不断,互为犄角,它们在远距离上成的像,形成了玉门关独特的风景。孤城耸峙,极言对峙的前沿荒寂,了无生气,气氛紧张。而城倚万仞高山,更是活现了玉门关险峻的形势。回首和远眺之景中,一份悲壮之感油然而生。
两军对峙处,入耳的只有时时回响于双方军营上空的羌笛、胡笳、芦管和横笛类的乐器,而它们每每又与哀怨悲怆的曲调相依相生,极易撩动乡思之愁。“杨柳”是指《折杨柳》曲,折柳赠别,是古代的风习,于唐为甚。胡笳吹出的《折杨柳》,哀惋凄切缠绵,声声剜心,戍卒因此而产生浓郁的思乡之情自在情理之中。这可能是一次行军小驻的场景。第三句里的羌笛深怨春光迟迟不至,杨柳不发,深情难寄。而当连传递离情的杨柳也不得的时候,离人内心的深创巨痛,真是到了情何以堪的境地了。最后一句,“春风不度玉门关”,春风难过玉门关,这即是对前一句的释疑,也是对边塞荒寂生活的强力烘托。这儿的春天山光物态俱萧索,与内地明媚春色判若天壤,这让我们不禁想起了王维的《渭城曲》,王维和元二的那次华丽饯别,不仅有酥雨美酒相伴,更让人称羡的是身边还有柔润如碧玉丝绦般的依依杨柳作陪!
我们再看李益的《渡破讷沙二首其一》:
眼见风来沙旋移,经年不省草生时。
莫言塞北无春到,总有春来何处知。
塞外春天的缺席,一直在大唐的诗文里时隐时现。风来沙弥漫,风定石遍野。大漠穷边的最醒目之处,就是难觅人迹,只有撕杀的军队出没。这些地方,在诗文里自然也成了文人笔下代表着生机与活力的春天被禁锢和遗忘的地方。李益的这首诗再次让我领略了塞外艰苦的战地环境。
这是作者亲临边塞,切身感受了一次塞外生活的经历后所成的诗篇。诗歌首句写了风沙弥漫沙丘推移的独特沙漠生态。一个“旋”字,写出了风沙狂暴肆虐的野性,风推沙进,战地环境恶劣不难想见。第二句突出了这儿的荒凉:常年不见草生。“不省”,是未见过的意思。“经年”,是指整年。整年不见草生,极言荒凉之甚。一年不见草生,真是一个与生机完全隔膜的世界了。这是虚写,只是为了衬托塞外作战环境的严酷。“莫言”,不要说。“总”通“纵”。第三句的意思是,不要说春天到不了塞北。接下来的第四句,对第三句作了进一步的阐发,因为即使春天来了,哪里又看得到春天的信息呢?放眼四野,依然是黃沙漫漫,一片萧条。春色无法驻足,又恰好成了寒外严峻紧张的战场气氛最好的渲染。这里虚写春不至,是建于现实生活之上的艺术夸张,是为了服务于表达主题的需要。
李白也有一首《塞下曲六首其一》: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首联以天山飞雪的五月,渲染了边地生活的寒苦。五月,已是入夏的季节,内地当是“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韩愈的《题榴花》)的胜日,但此时的天山,却还是飞雪弥漫,春意难觅。领联,悠悠笛韵听“折柳”(《折杨柳》),曲子里对依依不舍春光的流连,为现实中的茫茫雪原取代。“春色未曾看”,想看而何处得?
颈联,写出了将士紧张的战斗生活,白日鏖战,夜晚警惕。尾联,则抒发了将士们热血报国的豪情。他们不顾个人安危,为了边疆的安宁,在激烈的拼杀中,去践行他们建功立业的人生理想。慷慨激昂之情依稀让我们看到了他们“愿将此身常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戴叔伦的《塞上曲》)的豪迈身影。
另外,唐朝边塞诗人柳中庸的《征人怨》中,也有以边地暮春飞雪为状边塞寒荒环境的写法运用。“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细味此诗,我们不难感知,边关战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奔波在戍守边疆的苦役中,有家不得归,盼归的亲人无法团聚,这让他们对看不到尽头的兵役充满了怨恨。
这类以“东风吹不到、春来草不发”来烘托塞外将士艰苦生活环境的诗歌,在唐诗中数不胜数,它们只是为衬托战场生活环境的严酷性而存在,是边地生活的艺术夸张,是为更充分的抒情所做的铺垫。
作者单位:山东省沂源县职业教育中心学校(25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