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
我的老家辽西地区有一种独特的山果叫杜秋梨。我走过很多地方,问过山南海北的朋友,对于我描述的杜秋梨,他们大都表示从没见过、从没吃过。
杜秋梨生长的地方很奇怪。它一般长在阴冷的山沟里。这样的地方,直到四五月份才能晒到一点阳光。有了阳光,它会慢腾腾地开出白米粒一样的小花。从远处看,绒绒的一小片像极了白色的云。花落之后,在漫长的夏季和秋季,它只做一样事,那就是竭力吸收雨露和营养,精心养育那些青涩的小果。杜秋梨结果之初形状似杏,但没有绒毛,光溜溜的,泛着硬朗的光泽。可当真正的杏已经长到小鸡蛋那么大,快要成熟的时候,杜秋梨还是像鸽子蛋般大小。下霜之前,苹果和其他品种的梨也已红彤彤、黄橙橙等着采摘了,再看杜秋梨,依然是鸽蛋大的青果。
当大地荒芜,霜雪已至,杜秋梨长得比鸽子蛋稍大些,颜色由青涩变成了浅紫,在晶莹的霜雪里像琥珀一样泛着诱人的光。此时,杜秋梨虽然可以采摘,但不能直接吃,它涩得会让冒失鬼几天不想张嘴。
拿回家去,你要将其放在密封的坛子里,放足一个月。这期间无论你怎样心急,都不要打开。记得小时候,我哥哥喜欢采杜秋梨。他采了一罐,放在仓房里,告诫我不要动,说只有等梨肉发软了才能吃。可是小孩子哪里忍得住,再加上乡下的冬天吃食少,我就会偷偷地摸摸这个,摸摸那個,选个似乎软了一些的,偷拿出来咬一口。只一口,就涩得我直皱眉头。可是过几日,我还会故伎重演,盼着杜秋梨已经变得柔软多汁了。
终于有一天,哥哥拿出罐子说:“可以吃了。”罐子盖一打开,那种又酸又甜的香气立刻弥散在空气里,我的口水被刺激地满溢出来。哥哥递给我一个杜秋梨,它绛紫色,软软的,又酸又甜,果肉细腻,完美无瑕。因为经过了发酵,此刻连核都没有了。哥哥说我吃梨的样子真有点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每人吃上三两个,哥哥又会把罐子封起来,他说等过年的时候再吃。过完年,纵使我们把杜秋梨都吃光了,那个罐子也依然散发出酸甜的梨香,令人留恋。
杜秋梨是故乡独有的,我离开故乡便再没吃过,想起它的时候便想起故乡,想起跟故乡相连的童年记忆。仿佛杜秋梨的香从罐中传出,穿越时空,沁入心底。“醉里吴音相媚好”这句话读来总让人感觉有种悠长的乡愁,如拖着长腔的温软吴音。与故乡、与童年、与杜秋梨,我就那么擦肩而过了。有什么比明明知道无法复得,又偏偏念念不忘更令人惆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