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如
我喜欢过年。过年时我们回到乡下,回到梅山这个小村庄里。村里便有了年味。
过年的生气与情怀在空气中弥漫。不说别的,单说村里那口历经百年的老井就热闹不凡。村人在井边宰杀鸡鸭的情景,预示着年的到来。鸡经过开水简单烫煮,转而被置放在各家各户的供桌上。供鸡伴着木耳水丸汤,或猪肚排骨汤等各式美味散发着香味儿,弥满在整个村庄,也在瞬间扑入我的鼻孔。我知道年来了。
人们恪守过年的传统。不管世事如何变幻,唯有过年这种朴素方式依然不变。过年对多数人而言,意味着繁忙。
不错,越是到年末,事情越多。从腊八起,家庭主妇们就嚷着要除尘了。我也不例外。尤其是今年,一听说在荷兰工作的侄女要携法国男友回家过年,并且打算住在我家,我就决心要把家里打扫干净,让他俩在我家住得舒服,住得开心,过个好年。
虽然住在我家,吃却不在我家。因为被儿女们戏称为“家里最大”的两位老人住在老家乡下,所以每到过年过节时家族所有人员都要回到老家,吃集体大锅饭。我猜想侄女今年特地带男友回国,在老家过年,也是为了让两位老人过目洋女婿吧!
洋女婿还没到,我已经在盼望了。
之前,家里每增加一位新成员,喜气洋洋的气氛必定会更浓。今年增加的是一位国际友人,未来的亲人,情意别样。听说他为了更好地与大家沟通、交流,还努力学了不少汉语。
流年易逝,转眼间我嫁到婆家已是二十二年了。在这二十二年间,房子变大了,人口变多了,过年的内容变丰富了,人的思想观念也变新了,欢声笑语更多了,唯一没有变的是每年过年时,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团结在以两位老人为首的“家族中央”周围,紧跟亲情核心,欢欢喜喜过年。
之所以年过得这么开心,最大的功臣是我爱人的二哥。
二哥每年廿六晚回家,正月初二陪二嫂回娘家。他正月初六返回老家,正月初十回单位上班。虽然二哥过年期间陪伴父母的时间只有十天,可这十天陪伴是夜以继日的。是实打实的陪伴。用心理学的叫法是有效陪伴。
我佩服二哥。之所以佩服,不是因为他能力强,也不是因为他会教育子女,培养出了侄女这位北京大学研究生的晚辈,而是因为二哥对父母的孝心。可以说身为男人,他孝敬父母的心不仅有男人敢于担当的一面,还有女人细腻、柔情的一面。二哥懂得父母想要的是精神安慰和满足。因为二哥的贴心陪伴,我的公公婆婆脸上总是笑意盈盈。
先说廿六晚上二哥回到家吧,他行李一大堆,占据了屋中很大空间。他带的礼品必定有给妈妈喝的灵芝酒,给爸爸的枸杞葡萄酒,给家里所有人的红菇、香菇、木耳,还有很多小物件,好吃的零食,耐穿的衣物、鞋袜……他一到家,“孝顺”二字就跟来了。
二哥不急着吃饭,把带来的东西归整完毕后,到我婆婆房里,陪老人聊天。我婆婆夸二哥说,二哥与她一样,属兔,灵活,聪明。母子两话题越来越多,氛围越来越浓。
我虽然喜欢安静,可不知为什么每次在二哥回家时,我竟然喜欢往婆婆跟前凑,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不过,他们聊得时间太长,也太晚了,我的瞌睡虫上来了,只好先撤退了。记得有一年,我凌晨四点钟醒来,还听见二哥跟婆婆在说话呢。两人都是大嗓门,谈兴浓浓,不亦乐乎。
这是母子情。
早晨起床后我揉着双眼来到厨房时,二哥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婆婆也起得早,去菜市场了。婆婆还没回来,三哥从外面往家送东西。三哥说是三嫂的二姐家杀了一头猪,给了他半头。四哥牵了一只羊……我们全家族的人都在往老家聚,都在为迎接新年忙着。
在这些天里,每一餐都是二哥主厨。厨房是二哥的工作室。我只是洗餐具,打扫卫生。这还需要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呢,站得我腿酸。真难以想象二哥一直在厨房里摆弄那些肉呀,面呀,菜……那么长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有时我在洗碗呢,二哥在旁说,你去看电视吧,我来洗。
二哥的劳动成果和辉煌战绩主要体现在大年三十晚饭的餐桌上。这時我们家族成员分两桌用餐。二哥是在菜上齐后坐到桌前的。为了保证大家喝到热汤,吃到热菜,他吃饭时还来往与厨房间给菜加热。
大家边吃边聊天,二哥健谈,氛围如阳光温暖,心里如春风拂过满是欢喜。二哥对家里小孩关怀备至。“雪呀,你多吃点桂花鱼肉,鲜嫩好吃。”“帆呀,你要多交朋友。”“亮呀,小孩不能太宠,不能放任自由。”这些是他的原话。他把老人当孩子对待:“爸,汤多喝点,肉咬烂点。”他边说边替老人盛菜,动作麻利。他会在一家人共饮团圆酒的关键时刻,站在老人家身旁,一手搭在我婆婆肩上,一手端起酒杯跟婆婆碰杯,说着祝福语:“祝妈妈寿比南山,身体康健。”然后不忘记称赞几声三哥这位生物老师亲手酿造的红酒香甜、好喝、微生物发酵养胃……让人听得心神俱醉。
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是我们家最幸福的时刻。幸福在丰衣足食。幸福在家族人聚在了一起。最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心情舒爽,彼此之间笑脸以对。为了这一餐,大家有劲往一块使,为了过年的欢乐,同心同德,心甘情愿干活。
吃完年夜饭,时间恰好掐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开播时——晚上八点。近二十人围在二楼宽敞的大厅里看电视晚会。喝茶,嗑瓜子,表情跟随电视节目变化着。
到九点来钟时,我们家又上演了一个过年节目——发红包。二哥带头发红包,红包一个又一个往孩子手上塞。最初是一个红包一百,后来是一个红包二百,再后来是一个红包五百,去年上大学孩子的压岁钱荣升至一个红包一千。二哥为了鼓励我女儿努力学习说:“你好好读,考上研究生,我给你二万。”
若是别人说这话,我不一定信,但二哥说这话我信。因为二哥对家里人的付出是我亲眼看见的。
其实二哥并非是有钱的主,只不过他肯付出罢了。
大哥大嫂也很愿意付出,每年都会给侄子侄女们满满的关爱。
孩子们拿到了压岁钱,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这种欢乐到正月初一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孩子把红包放在兜里,时不时按一下兜,感受一下钱的存在。没兜的干脆拿在手上显摆。大人们则分成两支小分队,一支在家留守,等候街坊邻居们来串门时接待。另一支则外出到村里的家家户户拜年,说一句“新年好”道一声“恭喜发财”。你兴致勃勃,我喜笑颜开。年来时人际交往就多了一份密切,亲近。正月初一这天就在你来我往当中溜走了。
初一吃完晚饭,大家聊天,商讨家族里新近发生的一些事。大多数情况是聊着聊着,集体的智慧就聊出来了,解决的思路也清晰了。
今年的情形发生了一点变化,我婆婆手术回家,在休养之中。我公公生活不能自理。三哥和四哥轮流陪伴两位高龄老人,照顾老人的生活起居。二哥回来家里人气更旺了。
我们精心准备过年。年来了,我们用自己所有的心力与精力,付出劳动,陪伴着家人,沉浸在亲情中。
这种年来与家人相伴的做法存在心中,刻成记忆,永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