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自残,是一种艺术态度

2018-08-30 09:42暗地妖娆
世界博览 2018年10期
关键词:玛丽娜伴侣

暗地妖娆

作为“行为艺术之母”,属于玛丽娜的行为艺术时代延续至今,靠的是直面淋漓的鲜血,释放残酷之欲,以及与灵魂伴侣的拥抱与撕咬。

1973年,爱丁堡艺术节。

一位三十出头的美丽女子跪坐在角落一块空地上,面前放着二十把不同款式的短刀,依序取出一把,以异常熟练的速度玩一个俄罗斯游戏一一刀刃剁指缝。每一次切到手指,就换一把刀,重新再来,直到把这些短刀挨个儿用上一遍,还得让手指被切伤的时间和前一次保持高度一致。

观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流血一一整整20次。随后便记住了这场痛感十足的行为艺术,以及作者的名字——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这是她的艺术首秀,也是成名作。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韵律10》表演之后数十年间,这位目面清秀的南斯拉夫女子自虐式表演逐步升级,拿性命与芸芸众生做最彻底的沟通。

被禁锢的叛逆

上世纪40年代中期的南斯拉夫,铁腕政治家铁托建立了约束重重的南斯拉夫联邦人民共和国,“性压抑”是那个年代最具代表性的国民特色。玛丽娜就出生在一个对铁托政权顶礼膜拜的家庭,高祖父是塞尔维亚东正教的主教,双亲在二战时期参加了南斯拉夫民族解放军和党派分遣队,被誉为“民族英雄”。这就意味着,玛丽娜全家都被贴上了“红色资产阶级”标签,所有的孩子都要接受军事化管理。正因如此,作为全家年纪最小的女孩,玛丽娜的“反骨”才最早被母亲丹妮卡察觉,那一年她才4岁,却不肯走路,丹妮卡因此对她产生了厌恶感,她的其他子女只要一靠近玛丽娜,她就给他们戴上口罩,以防止这种“病态”的传播。

玛丽娜5岁就开始画画,丹妮卡不仅无视她的天赋,还变着法儿打骂她;比如襁褓中的弟弟只要一哭,她就随手把玛丽娜打一顿,导致玛丽娜痛恨弟弟,甚至有打算把弟弟扔到浴缸里淹死。那时候,流血对玛丽娜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总是满身伤痕,后乳牙脱落以后更是血流不止,医生只得跟丹妮卡讲:“你若再打她,她会死。”这才让玛丽娜得以生存下来。

不难想象,一个打小就习惯了挨痛的女人用自残行为来展示艺术秉性,大抵是因为对人性探索有些歇斯底里,处女作《韵律10》就是这么来的。此后更是变本加厉,在下一个作品《韵律5》中不间断吞食治疗躁狂症和抑郁症的药片,让自己躺在一个燃烧的五角星内,直至缺氧,被围观的人救下来。而《韵律0》更可谓登峰造极,她站在一张桌前,桌上摆着包括玫瑰、蜂蜜、剪刀、匕首、十字弓、灌肠器等不同的72种物品,让观众任意挑选工具,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其结果是,在演出的6小时内,她的衣服被全部剪碎,带刺的玫瑰嵌进皮肤,装上了一颗子弹的手枪放进她的嘴里,并险些扣下扳机……当然,也有人善意地将玫瑰花瓣贴在她的双乳上,为她抹去惊恐的泪水。

这次高危表演,让玛丽娜体会到了真正的恐怖,事后她说:“把自己交给别人任意支配,你能感觉到自己快死了。”

另一个“快死了”的人是玛丽娜的母亲,当母亲得知女儿干下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她果断地拿起了一只玻璃烟灰缸,往她头上砸去。玛丽娜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母亲能把自己砸死,那么她也会被捕入狱,还真是一次美妙的复仇。

然而,原始的求生本能让玛丽娜本能地低下头,烟灰缸砸中了她身后的玻璃门。事实上,那时候的玛丽娜依然没有摆脱家族的控制,甚至每天都得在宵禁之前乖乖回家,穿上古典双排扣制服。

即便这些行为艺术看起来很疯狂,玛丽娜骨子里却保持着匪夷所思的冷静,她会跟艺术馆签约,在表演过程中是生是死都自己负责,也经常强调“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可艺术之神偏偏跟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一一让她邂逅了来自西德的情人乌雷,也就是被称之为“灵魂伴侣”的那种奇特生物。

凝视中的爱之殇

玛丽娜此生都无法忘却1975年在阿姆斯特丹的那一场相遇,乌雷就这样从天而降,两人不仅同月同日生,也有无比接近的艺术理念,于是,玛丽娜毅然推翻了从前给自己定下的恋爱原则,毫不犹豫地与之投入情网。

这场恋爱堪称“生死相许”,整个上世纪70年代末,他们都是“连体人”一般出双入对,打扮成双胞胎,将头发结在一起。或者一丝不挂站在意大利波洛尼亚一家画廊的狭窄入口,让观众侧身从二人的身体间穿过。其中名振全欧的作品当属1980年的《潜能》,二人分别戴上扩音器,能聆听到清晰的心跳声,乌雷手持弓箭,箭头抹了毒药,对准玛丽娜的心脏部位,玛丽娜拉住弓箭的另一头,以剑拔弩张的姿态两两相对。只要任何一方的手打颤,毒箭就会离弦而出,让玛丽娜丧命。

这个时长4分10秒的作品,可谓严格意义上的“命悬一线”,考验的是双方的定力和信任程度。玛丽娜以性命相托是有道理的,“灵魂伴侣”像咒语一般迷惑了她的心,二人周游欧洲,合作了整整12年,以真正的“穷游”模式开拓眼界,在公路边的加油站卫生间洗澡的同时,也走过了最长的情路。

可惜,“灵魂伴侣”终究是个空泛的形容词,玛丽娜与乌雷之间的矛盾亦逐渐滋生,当二人决定分手的时候,玛丽娜已经结交了新的“灵魂伴侣”——一个帅哥,而乌雷比她更早变心。艺术家的分手仪式也别具一格,成就了他们本以为是最后一次的合作——《情人——长城》。玛丽娜从位于中国渤海的山海关出发,沿长城自东往西走;乌雷自中国西部戈壁沙漠中的嘉峪关向东而行,二人花了3个月的时间,徒步行走了总计逾4000公里,在山西省的二郎山聚首,隨后挥手告别了这段爱情。

这看似辉煌的告别却没能阻止后续的一连串噩梦。

上世纪90年代初,也就是《情人一一长城》过去两年之后,乌雷和玛丽娜奇迹般地仍保持着同居关系,玛丽娜虽然有了其他的情人,乌雷也找了个中国翻译开始新的恋情,可二人却在同一屋檐下继续相杀。画廊经纪人凯利形容说:“她和乌雷在一起时就像房间里进了一个八百磅的大猩猩。”玛丽娜每天都会对着乌雷生气,因为他们的合作档案都在乌雷那儿,而乌雷居然会背着她把一些作品打折出售,甚至都没有分给她相应的报酬。当旧情人不停拿着他们的作品在一些不合乎标准的地方展出时,玛丽娜终于受不了了,他们的爱情在无数次激烈的争吵中灰飞烟灭,包括《情人》的巡展中,乌雷也卖了一件作品给安特卫普的一家美术馆,拿到了3000多美元,一分都没有交给玛丽娜。

分手10年之后,玛丽娜终于放下一个艺术家的清高,与乌雷对簿公堂。那时候玛丽娜已得到“行为艺术之母”的美称,事业风生水起,并开始接触电影创作;而乌雷却没有什么像样的作品,只能搞摄像,所以乌雷更需要钱。通过两年的谈判,玛丽娜耗费21万美元巨资买回了档案,获得重新创作、展览、出售作品的控制权,而乌雷还能从她的收入里分到20%的利润。

玛丽娜得到了她想要的,而乌雷从那时候开始便消失了。

整整22年,乌雷像人间蒸发一般;这期间玛丽娜执导了短片集《人权故事》,在《我们的城市之梦》里跨界出镜。可以说,玛丽娜越来越德高望重,可内心的那个结却没有打开。直到2010年,她身着一袭红色长裙,乌发飘垂,坐在位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一把木椅上,开始展示一个唤作《凝视》的行为艺术作品。

《凝视》的形式很简单,玛丽娜每天8个小时坐在桌前,与任何一位观众进行对视,不少人挑战了这一“游戏”,可与之对视的时长都不超过10分钟。现已故去的英伦老戏骨艾伦·里克曼来了,玛丽娜用9分钟打败了他;乖张古怪的雷迪·嘎嘎来了,只用了4分钟就求饶了,没有人能在玛丽娜哀伤的注视下得以释怀,有些人甚至只坚持了十几秒便崩溃大哭起来。

就在716个小时的凝视中,1500名挑战者铩羽而归之时,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平静地坐下来,以最温和的目光与玛丽娜相视,嘴角带着微微笑意。

玛丽娜终于投降了,起初她身体有些颤抖,之后终于流下眼泪,忍不住伸出手去,与他十指紧扣。过了一会儿,他带着笑意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这个战胜了“行为艺术之母”的男人,便是消失多年的乌雷。

揣了22年的心结,在凝视中彻底打开,灵魂伴侣的杀伤力从未消退,亦令韶华已逝的双方都得以解脱。

玛丽娜曾如此形容“艺术”二字:“它像一只凤凰鸟,不断地从自己的死灰中复活。”

这么说,她全部的“自残”都有了一个坚实的依据——体会死亡临近的时刻,才能找到生的意义。

这视死如归的艺术态度,成全了行为艺术史上最美妙的瞬间,也让遍体鳞伤的女神心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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