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视角构成看“局外人”默尔索形象

2018-08-29 11:00刘舰
北方文学 2018年23期
关键词:局外人

刘舰

摘要:加缪的代表作《局外人》在视角构成上通过对默尔索的感知性视觉描写和认知性视觉描写,塑造了一个离经叛道、无所谓但又对生命有本真追求的默尔索形象,同时通过处于中心地位的默尔索的内心活动的描写传达出深刻的哲理。

关键词:局外人;视角构成;感知性视觉描写;认知性视觉描写

加缪是法国著名的存在主义作家,他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集中体现在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和小说《局外人》中,《局外人》酝酿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反映了加缪对二战时期的人们的生存状况的深刻思考。叙述视角也称叙述聚焦,是指叙述语言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特定角度。从视角的构成来说,《局外人》中充满了大量的感知性视觉描写和认知性视觉描寫。

一、感知性视觉描写

胡亚敏在《叙事学》中指出“感知性视觉描写指信息由人物或叙述者的眼鼻耳等感觉器官感知的,这是最普通的视角形式。”[1]小说中有大量关于“太阳”“日光”“热”的描写。这些描写颠覆了以往以正面形象出现的阳光,而是以一种昏沉的阴暗的形象出现,甚至成为默尔索杀人的推动者。这种感知性视觉描写主要集中在为母亲送葬、海边杀人、法庭审判三部分。

在去参加母亲葬礼的路上,“我乘上两点钟的公共汽车,天气很热。”[2]热天使得默尔索昏昏欲睡。接着在为母亲守夜时,“强烈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墙上使我倍感困乏。”[2]对阳光酷热的描写在为母亲送葬时更为直接和详细,“太阳在天空中又升高了一些,开始晒得我两脚发热。”[2]当默尔索开始有些理解母亲的时候,“滥施淫威的太阳,把这片土地烤得直颤动,使它变得严酷无情,叫人无法忍受。”[2]闷热的天气立刻将默尔索和母亲隔阂开来,在这一系列对阳光的详细描写下,使得困乏和疲倦成为默尔索唯一的感受,对母亲遗容的毫不关心和没有情感波动的内心完全取代了和母亲之间的感情。

在与玛丽的交往中,作者恢复了对阳光的描写,在即将赴海边的聚会时,“光天化日之下,强烈的阳光,照在我脸上,就像打了我一个耳光。”[2]在海边与玛丽戏水后“她紧挨着我躺下,她的体温与阳光的热气,使得我昏昏入睡。”[2]在这里,默尔索对海边阳光的反应已经为下面杀人做好铺垫,在第一次遇到跟踪的阿拉伯人时,作者又再一次对阳光进行了描述,“太阳几乎是直射在沙滩上,它照在海面上的强烈反光叫人睁不开眼睛”[2]当默尔索重新返回海边时,“这太阳和我安葬妈妈那天的太阳一样,我的头也像那天一样难受。”[2],太阳无处不在,而且每个地方出现的太阳都是相同的炙热,炙热使得默尔索眼前出现了迷幻感。在默尔索杀人之时,太阳成为一个帮凶,“太阳像铙钹一样压在我头上,灼热的刀尖刺穿我的睫毛”[2]在太阳的步步紧逼下,默尔索最终扣动了扳机,而在扣动扳机的时刻,默尔索的内心想法并没有描绘,于是扣动扳机的动作就成为默尔索在太阳的压迫下所完成的无意识的动作。“摩尔所枪杀的这个阿拉伯人并不是他真正的敌人,高高在上的‘太阳才是默尔索真正想要挑战、想要开枪的对象”[3]

在监狱中接受预审法官的询问时,默尔索似乎又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太阳烤灼着,房间也变得越来越热。这时的太阳作为一个所谓的“道德正义”的存在,一直在监视着默尔索。在监狱和玛丽见面时,“强烈的阳光从天空倾泻到玻璃窗上,再反射到大厅里,这一切都使我感到头昏眼花。”[2]在这样一种氛围当中,周围的闷热与争吵声压过了默尔索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作为一个孤独者和局外人的默尔索被大众的声音所压抑和掩盖。在默尔索的审判中,“阳光仍从一些缝隙投射进来,大厅里的空气已经很闷热了。”[2]在审判的过程中,大厅里变得愈发的闷热。默尔索最后一次为自己杀人辩护“那是因为太阳起了作用。”[2]也变得愈发荒谬。

阳光在这部小说突破了以往的正面形象,它所代表的是阳光底下的大多数,而默尔索却从始至终站在阳光的对立面,阳光只能使他感到困倦、疲累、头昏。阳光推动着默尔索在外人的眼中逐渐成为一个冷酷的人。在每一次默尔索忠实于自己内心的想法,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出漠然的时候,太阳就会作为一个压迫者的形象出现,让默尔索感到闷热、疲倦,进而在无意识当中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太阳意象的出现也使得默尔索杀人的因果关系被歪曲,使默尔索的杀人过程显得荒谬,默尔索在接受律师问话时说“我有一个天性,就是我生理上的需要常常干扰我的情感。”[2]这样太阳对默尔索所作出的干扰就可以得到解释,但这个解释并不能成为默尔索杀人的正当理由,反而将默尔索进一步推向局外人的地位。

在这部小说中除了对阳光所引发的闷热、头昏等感知性的描写,还有两段关于默尔索对于外部世界的感受的描写。在第一部分中,加缪运用了较长的篇幅描写默尔索的星期天。默尔索在窗边坐了一整天,观察着来往的行人,默尔索视角中的街道沿着连续的时间变化,在安静和热闹中交替,默尔索对过路人进行详细观察,并根据他们的穿着对他们的日常活动进行推测,其中有一个细节,默尔索和街上的行人打了两次招呼。默尔索并不是表面上的冷漠,并不是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而是享受着这样的平凡而又平常的生活。在结束一天的观察后,“生活仍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2]母亲的去世对默尔索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另一段描写则是在第一次审判之后,“出了法庭上囚车的一刹那间,我又闻到了夏季傍晚的气息,见到了这个时分的色彩。……一一听出了这座我所热爱城市的……那些熟悉的声音。”[2]这一处对默尔索的感知性视觉的描写使得外表冷漠的默尔索增加柔和的色彩,也使得读者能够更加贴近默尔索的内心,体验几个月前的默尔索和现在的对照,引起读者对于默尔索经历的思考。

二、认知性视觉描写

认知性视觉描写指人物和叙述者的各种意识活动,包括推测、回忆以及对人对事的态度和看法。认知性视觉描写主要出现在默尔索进入监狱以后,特别是在小说的最后一部分。

默尔索在监狱中苦恼于消磨时间,“自从我学会了进行回忆,我终于就不再感到烦闷了。”[2]他在脑内逐渐回忆自己的房间物品的摆设,物品的裂痕,每一个细节,最后他感悟到“他有足够的东西可供回忆,绝不会感到烦闷无聊。”[2]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提到“一个人的思想首先是他的回忆。”[4]回忆使默尔索很快学会消磨时光,适应监狱生活,依靠回忆生活且乐在其中。正是因为默尔索无所谓和淡然的观念,所以即使身陷囹圄,也很快就能够适应。同时,小说中也多次出现了对默尔索想象中或回忆中的声音的描写。在庭审结束之后,在法庭之上的默尔索却突然像是听到了街上的各种声音,默尔索突然想到“那生活已经不属于我了”[2],此时的审判结果还没有出来,但默尔索已经在回忆中为自己宣判。

在最后一部分中,在监狱里等待死刑的默尔索见到了多次拒绝见的神甫,“他解释的目的是将默尔索的注意力从人类的正义转到上帝的正义,从法律上的犯罪转到道德上的罪恶。”[5]在这最后一次的谈话中,默尔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沉默和无所谓对抗,而是直接爆发出自己的情感。神甫为上帝代言,而默尔索只对世俗生活充满热爱,拒绝信仰上帝,這是对神的否定,也是对来世生活的否定。这一次爆发之后的默尔索,像是获得了一次新生,在这之后,默尔索又重新进行了思索。默尔索对母亲去世的冷漠得到了解释。“如此接近死亡,妈妈一定感受到了解脱,因而准备再重新过一遍。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哭她。”[2]对他来说,母亲的去世是一种解脱而不是一场痛苦地离别,在痛苦的相继离去的养老院生活,死亡是最后的解脱,不仅是对母亲,对默尔索来说也是这样。在无法被理解的监狱氛围下,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同时死亡也是一种重新开始。“荒谬的人完全面对死亡,……他品尝到了一种与公共法则针锋相对的自由。”[4]在行刑前的监狱里,默尔索一如既往的冷静,“第一次向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2]即使接近死亡,默尔索也依然感到幸福。“加缪虽然一再强调“荒谬”的主题,而且认为只有自杀能够消解荒谬,但加缪是反对自杀的。”[6]他认为应当反对荒谬的世界,所以在小说的最后,在默尔索的感知中的自己是幸福的,这是默尔索对抗世界的方法。但是话锋一转,“为了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另类,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2]身处逆境之中的荒诞的人的力量的来源是嘲弄。默尔索是荒谬之人,同时也是一个真实而不做作的英雄。

三、结语

小说通过对默尔索感知性视觉描写,使默尔索的形象更加的立体,在冷漠的外表之下是对一切都淡然处之的性格,默尔索在平常生活中的样子的展现弥补了默尔索性格的另外的侧面。默尔索在平凡的星期天享受着自己的生活,在上囚车时再次听到了这个城市的声音,此时的默尔索已不再是单纯的给读者冷漠的印象,更添加了他对生活的享受和对本真的追求。这正如加缪的理念,加缪将“荒谬”看作是关于人和世界,人和自己的关系,看成人必然面临死亡的一种主观观念。默尔索一直感觉自己是幸福的,即使在行刑前也依然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面对即将而来的死亡,默尔索感到了新生。加缪没有将主题停留在揭示社会的荒谬上,而是继续追求人生的本真,人生在世,不该演戏作假,这是默尔索生存理念,也是小说要传达的终极理念。

参考文献:

[1]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2](法)加缪.局外人[M].柳鸣九.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5.

[3]陈静弦.《局外人》中的“阳光”意象解析[J].南京工程学院学报,2018(3).

[4]加缪.西西弗的神话:加缪荒谬与反抗论集[M].杜小真.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5](美)坎伯.加缪[M].杨淑学、马振涛.北京:中华书局,2002.

[6]蒋孔阳,朱立元.西方美学通史第六卷二十世纪美学(上)[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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