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理想主义

2018-08-27 03:13魏家文
南方文坛 2018年4期
关键词:李花白莲欧阳

在贵州现当代文学史上,欧阳黔森被评论界视为是继蹇先艾、何士光之后的第三代作家代表。与前辈作家相比,欧阳黔森从自己早年独特的地质队员生活中吸取创作的源泉,为当代读者奉献了一部部精彩纷呈、充满贵州边地风情的小说。其创作四次获得“五个一工程”奖,三次全国电视“金鹰奖”,三次全国电视“飞天奖”,两次全军“金星奖”,以及省政府文艺奖一等奖等省部级奖四十余次,這在当代作家中都是很少见的。但由于地处西南边地,目前评论界对欧阳黔森的研究还远远不够,正如评论家孟繁华所言:“欧阳黔森对贵州边地风情的表达非常充分,文学操守与价值立场、独特的地域生活经验,共同缔造了一个全不一样的欧阳黔森,但是目前评论界对他的评价还非常不够。”①在笔者看来,欧阳黔森创作中最可贵的一点是他创作中所表现出的理想主义情怀,这种情怀在当下文学世俗化、欲望化、碎片化书写日益盛行的年代,显得尤为可贵,可以视为一种残存的理想主义。

一、地质队员的激情燃烧岁月

欧阳黔森1965年出生于贵州铜仁县(今铜仁市)国家地质部贵州局 103地质大队。从十九岁开始成为一名地质队员,他有长达八年的野外找矿经历。这种走进大自然,与日月星辰做伴的独特经历,成为作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生记忆,同时也成为他文学创作的源泉,正如作家所言:“八年的找矿生涯,是一生中最苦又最值得记忆的,年近五十的我,只要做梦,多半是在野外找矿的情景。我的小说创作,几乎有一半以上是与地矿有关的。”②

在欧阳黔森的小说里,作品主人公或第一人称叙述者往往与作家的经历相似。他们曾经当过知青,有多年的野外地质勘探经历,后来进城当了作家。虽然这些故事发生在特殊的历史时期,但作家并没有像大多数知青小说和伤痕小说那样去彰显历史的荒谬与人性的丑恶,而是重点书写人性的善良与美好。

在众多书写对青春及纯洁情感缅怀的小说中,《远方月皎洁》(《边疆文学》2013年第3期)是其中的代表作。作为地质队员的我因为一条大黄狗和农村小学教师卢春兰相识,我和她在一个名为七色谷的地方度过了难忘的一天,临别时她把心爱的黄狗作为情感的见证送给我,让我保证一不能再转送人,二不能打来吃了。但当我后来完成工作任务不得不返回城市后,大黄狗却被同伴砸死吃掉。此后尽管大黄狗的皮一直垫在我身下,但它却从未在我梦中出现,八年后我结婚时妻子要求把大黄狗皮丢掉时,我依然把它垫在床上。二十年后,当上大学的女儿用自己勤工俭学挣的钱为我买了一张新的狗皮垫而丢掉它后,这段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情感终于不可遏制地涌上我的心头,昔日开满杜鹃花的山道上大黄狗摇头摆尾的身影和它的主人卢春兰便不可阻挡地来到了我的梦里,从此以后让习惯了城市没有月光夜晚的我,开始怀念远方月的皎洁。这篇清淡而有大味的小说,在时空交织所构成的今昔对比中,理想与现实、爱情与婚姻、短暂与永恒、记忆与忘却等人生百味一齐涌上心头却又让人欲说还休,也许“每个人心中,都可能会有一个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在经年后的疲乏、迷茫时,能抚慰、净化我们的心灵”③。类似的小说还有《十八块地》(《当代》1999年第6期)以及《有人醒在我梦里》(《花城》2006年第2期)等小说。

与此同时,作家还着力发掘普通人身上人性美的一面。《十八块地》中农场附近的农民尽管生活极度贫穷,但当我带着农场女同事卢竹儿到老乡家做客的时候,姓唐的村民还是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腊肉拿出来待客,尽管他家也没有几块。这表明,喧嚣的时代与贫困的生活并没有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山民的慷慨大方与热情好客让人感动。鲁娟娟由于家庭出生问题高中毕业后下放到农场劳动,在众人看来,按照她不体面的出生会被领导安排去喂猪,但政委却把全农场引以为荣的代课老师的差事安排给她。而鲁娟娟也知恩图报,她后来师范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留在城市,而是坚决要求去了当时没人愿去的一所偏远中学,那就是她曾经当代课老师的中学,后来因为患出血热学校太偏远来不及送医不幸英年早逝。当多年之后我问政委为什么对鲁娟娟那么好时,政委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鲁娟娟是他暗恋的对象,但他并没有用自己的特权将这份感情强加于她,而是将之深深埋在心底并想方设法照顾她,直到政委后来因为车祸不幸遇难。这表明,即使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人性的善良与美好与对纯真感情的追求依然存在。

在这些以自己早年的地质工作生活为题材的小说中,生活的艰难困苦都被理想主义情怀所超越。尽管作家在描写这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时不时流露出一丝忏悔与怅惘,但在总体上表现出一种唯美的倾向,对青春及纯洁情感的缅怀和对普通人身上人性美的歌唱,使得这些作品表现出浓郁的理想主义色彩。

二、理想化的女性人物形象

在中国文学中,以花喻人尤其是女性可谓有悠久的传统。欧阳黔森在继承这一文学传统的同时,还进行了大胆的创新。这种创新不仅表现在花的种类的扩大,而且从整体上将花与人融为一体,这就使得他笔下的人物形象显示出一种来自山野的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自然美,表现出对一种朴素、诗意的追求,这种追求在作家看来“本身就是理想主义的一部分”④。这在他笔下众多的以花题的小说,如《丁香》《梨花》《白莲》《兰草》《李花》等小说中得到集中体现。

这些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虽然以花为名,但她们的父母在取名时并没有特别的考虑,而是从眼前的青山绿水中随意选择,正如沈从文《边城》中老船夫因为眼前逼人的翠色为孙女取名为翠翠一样,主要是方便顺口,此外并无任何深意。《丁香》(《北京文学》2003年第1期)中丁香的父亲是贵州深山老林里一条省道公路班的养路工,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他在为女儿取名时,并没有想占戴望舒《雨巷》的便宜,而是因为女儿出生时正值八月桂花香,于是就地取材为女儿取名丁香。当他后来无意中知道《雨巷》后并不以为然,而是认为那是吃饱了撑得慌的人喜欢的东西。在他看来,丁香的名字和寨子里众多被命名为香姑的女孩子一样,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不过是父母就地取材的无心之作。除《丁香》外,《梨花》《白莲》《兰草》《李花》中女主人工名字的来历也大都如此。从总体上看,欧阳黔森笔下女性的名字充满来自山野的朴素气息,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然美,显示出作家渴望回归自然、亲近自然的人生理想。

同时,这些女性还是融外表美和心灵美一体的人物形象。这些女性长期生活在青山绿水之间,不仅拥有健康美丽的外表,而且有一颗善良美好的心灵。《李花》中的李花是一名土生土长的山村女性,长期的劳作并没有损害她的生命活力,反而让她的生命在大自然的滋养下焕发勃勃生机,虽然李花“已是生了两个孩子的母亲,那真是该凸的凸起来该凹的凹下去,脸蛋蛋微黑微红的显得非常健康,一双大眼睛再配上她的那一条坠到脚跟的乌黑亮丽的大辫子,整个一个李春波唱的小芳模样”⑤。李花不仅拥有健康的体魄,而且思想解放。李花让自己的儿子随母姓,并将之取名为李子。虽然这一举动遭到除丈夫之外的周围村民的集体抗议,导致儿子生下一年后才上户口,但李花并没有为此屈服。为此,前来扶贫的戴先生对她刮目相看,改变了对村民思想落后的传统看法。李花不仅思想解放,还善于处理棘手问题。当村民反对宣传“三个代表”的宣传标语贴到自家墙上、村干部与村民互不相让时,李花告诉村民,江总书记就是和毛主席一样伟大的领袖,“三个代表”就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简单几句话就解决了纠纷。此外,她还热心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和丈夫一道因地制宜地在山上种植李树桃树并获得大丰收,成为当地率先致富的代表。除《李花》之外,《梨花》中的梨花和梨花嫂也是作家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形象。梨花嫂为了支持梨花上学不惜变卖自己的嫁妆,梨花也没有辜负嫂子的希望,成为村子里唯一考上中等师范学校的女学生,后来又考上了省城里的师范大学,毕业后从中学教员干起,一步一个脚印直到成为副县长,成为当地村民中眼中的传奇人物。

如此众多的以花命名故事中的女主人,与作家内心深处的母亲崇拜有关。作家在访谈中这样说道:“于我来讲,母亲是我的启蒙师。母亲文化不高,但很会讲故事,中华传统中那些好故事,几乎都是母亲讲述给我的。母亲与她同时代的女性,都有一个本质特征,就是很好地继承了中华女性的美德。在我眼里,母亲就是真、善、美的化身。而在现实中,时下的女性们离这些美德实在是不敢多说。由是我便在我的作品去希望,去向往。”⑥可以说,欧阳黔森对贵州边远乡村女性形象的书写,不仅展现了当代乡村女性的新风采,同时也以其理想性唤起人们对日益失落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重新审视。

三、诗意的乡村与欲望的城市

与现代作家沈从文一样,欧阳黔森有着从乡村到城市的经历,作家对乡村的偏爱和对城市的批判使得二者在作家笔下呈现出诗意的乡村和欲望都市的对立。

这种对立首先表现在城乡人性的反差上。2005年发表在《人民文学》第 12期上的《敲狗》是欧阳黔森人性探寻的名作,该小说获得2009年第二届“蒲松龄短篇小说奖”的第一名。故事发生地贵州花江镇,以花江狗肉火锅闻名全国。一位村民因为手里缺钱将自家的大黄狗以一百元卖给狗肉店,但他要求店主将狗多留几日,待他筹到钱后马上就来赎狗。当村民几天后想用一百二十元赎回时,店主故意抬高价格非要二百元才能赎回。村民回去筹钱后,师傅告诉徒弟第二天将要敲死这条大黄狗,徒弟为村民与黄狗之间难舍的真情所打动,晚上偷偷将狗放掉。大黄狗回家后,那位村民信守承诺,不仅送来了二百元赎金,还给店主带来自家的花生表示感谢。这里,城市人厨子为了金钱所表现出的冷漠人性与村民的善良人性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徒弟在此过程中内心的冲突与最终选择辞工回家的行为,则让读者充分感受到残存在徒弟身上乡村人性的闪光,小说在不动声色中完成了对城/乡人性的对比与批判。

与老舍和沈从文等前辈作家一样,欧阳黔森十分关注乡村人进程后人性的堕落问题。《白莲》(《边疆文学》2013年第3期)中的白莲是一名来自乡村的坐台小姐,她开始想出淤泥而不染,只陪客喝酒娱乐但不卖身,但微薄的坐台费除去租房、吃饭,所剩无几。自己心爱的男人是一个买不起房子、买不起汽车,甚至买不起一件高档的西装、只会用箫声来打动自己的穷音乐老师。她曾试图与他清贫地过上一辈子,但这个良好的愿望总是被她自己现在所要的物质追求击得粉碎,白莲最终选择用三万元出卖自己的初夜权。令白莲没有想到的是,她看中的男人竟然是妈咪多年隐而不宣的情人,但因为事发当天音乐老师戴着面具而没有被白莲识破。让白莲没有想到的是,她所钟爱的音乐老师实际上和夜总会的其他男人一样,不过贪图她是来自乡野的“绿色食品”,其最终目的同样是得到她的身体。当白莲知道这场交易竟然是妈咪特意为取悦自己的情人安排时,白莲失望之余留下三万块钱不辞而别。妈咪想用白莲的初夜权取悦情人,结果鸡飞蛋打,情人被妈咪情急之下推下乐池,终生残疾!这是一个让人感动而伤感的故事,白莲想出淤泥而不染,但在这个为金钱和欲望主导的城市里,白莲对两情相悦爱情的追求最终因为生活中利欲的存在而失去现实的根基,其堕落虽然事出有因却又无可避免。类似的作品还有小说《兰草》,不过故事的主人公兰草不是乡下妹而是下乡回城的知青,小说主要关注的城市世俗生活对乡村纯真情感的冲击与嘲讽。

与此同时,作家还以城市人婚姻生活中存在“爱人”与“妻子”分离的问题为切入点,进一步探寻了城市人面临的精神困境问题,《非爱时间》(贵州人民出版社2004年)是其中的代表作。黑松、陆伍柒和女知青萧美文曾经是一个农场的知青,陆伍柒尽管对萧美文一往情深,但他从未得到过她的好感,直到萧美文在云南前线牺牲。萧美文死后,陆伍柒只好从黑松处要来萧美文的照片挂在自己的酒店大厅,以寄托自己的相思之情。而陆伍柒当年从萧美文那里偷来的一双尼龙袜子,成为他青春与爱情的全部遗物。对陆伍柒来说,尽管他进城之后事业成功,但金钱并没有带给他幸福。他可以随意与他看中的女人做爱,但他并没有真正的爱过。陆伍柒的悲哀在于,虽然他放纵自己的欲望,但他始终无法得到来自异性的情感抚慰,他只有通过回忆过去才能找到精神的归宿,找到自我真实存在的依据。对他而言,他要找的不是“妻子”而是“愛人”,而这一要求在欲望的城市基本上是无法实现的。最后,当陆伍柒得知自己患有艾滋病后,他把自己的全部家产给了一个曾经爱过自己的女人,这个女人是唯一一个不贪图他金钱的人。与陆伍柒相比,黑松尽管婚后与妻子感情稳定,但他始终无法忘记自己插队时的初恋女友卢竹儿,当他有机会见到多年前的恋人时,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甚至因此引发了家庭的矛盾。尽管黑松与妻子在解除误会后重归于好,但读者从中不难窥见作者对当下城市人苍白无力的情感生活的批判,正如评论家陈晓明所言:“欧阳黔森的长篇小说《非爱时间》,可以看成是对当代人的精神状态一次透彻表现的作品,作品回应了当代人关切的理想主义和价值归宿的问题。”⑦从作家对当代城市人情感生活的慨叹中,不难看出作家对灵肉一体的理想化婚姻生活的追求。

此外,作家还不忘揭示曾经神圣的情感在城市庸常生活面前的尴尬处境,《伍分硬币》(《青年文学》2001年第9期)就是这样一篇意味深长的小说。小说写“文革”时期我从夏季的南方穿一件单衣参加大串联,回程时从内蒙古新疆到达西安车站时已是初冬,因为寒冷无法入睡,我开始吹箫。突然,一位女孩子从旁边的军大衣里伸出手招呼我钻进大衣取暖,早上临分手时,又递给我五分钱买早餐。我深受感动,忍住饥饿珍藏起那五分钱,希望有一天能与她重逢。几十年后,在城市里的一家小书店里,我竟与自己常年梦魂牵挂的那位女子不期而遇。当我想向这位女售货员表达多年的思念之情时,却无意中听到她向同伴说起当年串联时,就是刚才那个高个子在西安站深夜吹箫,吹得她一直睡不着,“我听后心里猛然一紧,一阵纠心的痛从心中升起,我常以为自豪的箫声,在那个醉了我几乎半个世纪的夜晚,居然是因为我吵得她睡不着,她才招手让我钻进她的大衣”。那个让我甜甜地回忆了几十年的名字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而那枚被我珍藏至今象征纯洁爱情的五分钱,被妻子发现是最早发行的硬币如今已经增值二十倍,竟意外成了家里的传家宝。这是一篇带有讽刺意味的小说,它不仅写出了曾经神圣的情感在世俗社会的尴尬处境,“最有趣的是,神圣不仅被凡俗消解,而且神圣也只有在实现它最为鄙视的货币价值时才能传世!”⑧

四、生态忧思与家园重建

人与自然的冲突是欧阳黔森小说的另一个重要主题,他的作品有一半以上都涉及这一话题。客观上讲,欧阳黔森是国内生态文学创作的开拓者之一。无论是从创作时间,还是从作品数量上,欧阳黔森在当代生态文学中都占有重要地位。欧阳黔森的独特之处在于,他在创作中不仅表达了自己对乡村生态环境恶化的忧思,同时还以贵州西部乡村恢复生态、重建美好家园的成功范例,为读者描绘出西部乡村充满理想色彩的美好未来。

2003年发表在《当代》第5期的《断河》(该小说入围第三届“鲁迅文学奖”)是一篇较早表达作家生态忧思的小说。断河边上的断寨里栖息着麻老九和他的乡亲们,一次又一次的朝代更替或制度的变革,并没有改变他们传统的生活方式,他们始终以种田打鱼为生。直到这里发现了一种名为丹砂的东西后,为了把汞开采和冶炼出来,人们把断寨变成了一座汞都。此后,麻老九的乡亲们成了汞都的工人,麻老九无法适应新的生活方式,选择自沉断河。后来,在汞矿开采完之后,汞都宣布破产,乡村在经过短暂的繁荣后重新陷入贫困,而采过汞矿的土地再也不能复垦,因为种出的粮食含汞超标会严重影响人的身体健康。断河的历史和它的命运在当下具有代表性,人们对大自然的无尽索取,最终会得到大自然的疯狂报复。生态遭到破坏之后的断河虽然还在,但如何让这条已经流了很久的断河继续流下去,则是需要人们认真思考的问题,正如作家在小说结尾说的那样:“是的,当老虎岭没有了老虎,当野鸭塘没有了野鸭,当青松坡没有了青松,或者,当石油城没有了石油,当煤都没有了煤,这也是一种味道。”发表在《十月》2003年第2期的中篇小说《水晶山谷》,是一篇探讨当代人与自然关系的经典之作。七色谷是一个隐藏在深山里的美丽峡谷,多年来不被外界所知而得以保留原始风貌。当地质勘探队在这里发现了市场罕见的紫袍玉石头后,村子里高考失利的农家青年田茂林与地质工程师李王为了发财,准备在这里建厂开采。他们用炸药炸开山体,珍贵的紫袍玉资源因此被破坏殆尽,整个山谷遍地都是丢弃的废石料,后来因为市场问题工厂停工,但七色谷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美丽自然的状态。

与此同时,欧阳黔森在表达自己的生态忧思时,还对新时期西部农村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转变思想观念,用科学方法开展生态修复与家园重建工作所取得的巨大成功,给予了及时与热情的关注。

《村长唐三唐》(《山花》2012年第11期,《新华文摘》2013年第3期转载)中的唐三草原名叫唐万财,这个名字代表了父母的一个良好愿望。唐万财当民办教师的时候,老婆因为无法忍受贫穷而和他离了婚。尽管后来唐万财由于书教得好转正成一名公办老师,工资也高出了许多,但离那个良好的愿望还比较远。后来在无人愿意担任村主任的情况下,唐三草主动请缨,辞掉工资一千多元的公办教师担任工资只有一百二十元的村主任。唐三草上任后,和下乡扶贫的大学生村官一道,带领群众因地制宜发展特色农业,改善生态环境。他们先是动员村民在村前山谷悬崖峭壁下面的沙砾上种上桃树,盛开的桃花使桃花村成为名副其实的桃花村,后来又每年在桃花谷举办桃花节,并大力发展乡村生态旅游,百分之五十的家庭办起了农家乐。其后,为了治理水土流失,他和大学生村官又动员村民在山上石头间有土的地方种植了一千多棵花椒树,三年后开始产生效益,村子里那些外出打工的青壮年陆续回村,桃花村终于摆脱了贫苦的帽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类似的小说还有《八颗包谷》《绝地逢生》等小说。作家积极关注贵州石漠化治理和生态修复的重大现实大问题,显示了作家关注现实人生的一种理想主义情怀!

和前辈作家沈从文一样,欧阳黔森尽管发现诗意的时代与我们渐行渐远,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主义情怀,这在当下小说创作似乎已经告别了浪漫与感动的年代,显得尤为珍贵。理想化的女性人物形象塑造、诗意的乡村与欲望的城市的书写,其价值立场和文学操守上的理想主义特质得以进一步彰显,而对生态忧思与家园重建的书写,则让这种理想主义情怀表现出鲜明的时代感,现实主义题材与理想主义情怀的有机统一,正是欧阳黔森文学创作的独特价值所在。

【注释】

①周军:《2015“贵州作家群高峰论坛”综述》,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6年第4期。

②④黄远石、罗元涛:《“地质队员都干过,还怕干编剧?”——专访省文联副主席、贵州省作协主席欧阳黔森》,载《贵州民族报》2015年9月11日。

③李昌鵬:《清淡的大味——评欧阳黔森的 〈远方月皎洁〉》,载《文学教育》2013年第6期。

⑤欧阳黔森:《李花》,见《味道》,125页,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版。

⑥周新民、欧阳黔森:《探询人性美——欧阳黔森访谈录》,载《小说评论》2015年第5期。

⑦陈晓明:《对当代精神困局的透视——评欧阳黔森〈非爱时间〉》,载《文艺报》2004年5月18日。

⑧董之林:《分享艺术的奥妙——读欧阳黔森的短篇小说集》,载《新文学评论》2014年第4期。

(魏家文,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莫言与沈从文乡土小说比较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5XZW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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