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技控到企业家——记国家“千人计划”创业人才、绍兴普施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余波

□ 黄 健

专家简介：

余波，1979年7月出生于浙江嵊州，毕业于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博士学历，曾任美国纳米材料创新公司高级研发工程师。主要从事微流控医学检测和纳米药物技术研制工作，发表学术论文60多篇。绍兴市第九批“330海外人才”，于2014年成立绍兴普施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带领团队以国际领先的离心式微流控技术为创新核心，建立了以血凝、化学发光免疫、生化检测为核心的技术平台，开发了相应的检测仪器、微流控盘式芯片和配套诊断试剂，累计申请和授权专利40多项。公司从事的微流控芯片被列为“十三五”国家科技创新规划—体外诊断产品中的重点突破产品技术之一。2017年入选第十四批国家“千人计划”创业类人才。

人生如戏，跌宕起伏。而戏亦如人生，方寸之间演绎一波三折的成败得失。

在外人看来，绍兴普施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余波博士近8年来的人生境遇颇似一部波澜壮阔的“大片儿”：从留学海外、前途远大的高级科学家到毅然放弃一切待遇回国从头开始创业，从第一次创业时的一腔理想与热血到被现实泼了冷水，险些血本无归。生活让这位还不满40岁的年轻人尝遍了酸甜苦辣。

庆幸的是，在创新创业这座充满冒险与坎坷，但同时也是释放才能与才华的舞台上，余波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努力。他迅速地完成了自我修正，为创业重新定位，同时也完成了从一位纯粹的科技控到素质和能力更加全面的企业家的完美蜕变。4年前，余波带领着绍兴普施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普施康”）重新启航，进军到体外诊断这一片医学检测的蓝海之内，以“开创中国体外诊断新模式，推动国内医疗事业大发展”为愿景，他与团队共同制订下了“让健康检测触手可及”的宏伟使命，这使命，似风帆，似灯塔，似战鼓，激励着他们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理想化创业”的失败

作为一家企业的“一把手”，余波身上有很多和其他企业家不同的地方。比如别的公司创始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一般都会高谈阔论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高光时刻，但是余波偏不。甫一落座，他毫无铺垫，也毫无顾忌，径直聊起了自己当初“走麦城”的往事。

8年前，余波在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获得工科博士学位，顺利地进入了由自己的导师——国际知名的纳米及微流控专家李利（L.James Lee）教授担任主任的美国国家纳米科学与工程中心工作。在那里，余波担任高级研究科学家，主要从事脂质体纳米给药体系及微流控生物器件检测的研究开发。领导器重，待遇丰厚，上升空间巨大，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因为我在博士期间从事的是核酸分子脂质体纳米给药系统以及生物检测等方面的研究，手里掌握着很重要的纳米药物技术，总感觉如果能够快速完成转化，就能马上实现造福社会、科技兴邦的理想。所以当时我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回国创业的事”。在那段时间里，创业成了一颗“糖果”，时刻挑拨着余波这个年轻人的味觉和好奇心。

“那个时候特别兴奋，也有点天真。一心想着回国去解决癌症之类重大疾病的难题，觉得自己技术上能成功，商业上肯定也能成功，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余波回忆当初的情景，很多亲戚和朋友都劝他三思而后行，他的美籍华裔导师甚至提出希望余波能留下来一起发展，锻炼几年之后以便接他实验室的班子。但这一切都被满腔热血的余波拒绝了。

用“毅然决然”这个词来形容余波的回国创业一点都不为过。他的创业第一站是杭州，这座浙江最大的都市已经连续8年入围“海外人才眼中最具吸引力的中国城市”，并在2017年的评选中位居榜首。优越的地理环境、强大的互联网基因、活跃的民间资本、贴心的政府服务，舒适的人文环境，使杭州成为吸引年轻人创业创新的聚集高地。既有阿里巴巴这样的巨人企业，也有星罗棋布的创客个体，“海归系”“浙大系”“浙商系”“阿里系”，年轻人创业创新的浪潮在钱塘江畔澎湃奔放。

这一切更坚定了余波下海弄潮的决心，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没有经验，这些外人对于他的担忧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又向家人和亲戚朋友筹借到几百万的资金，建立了杭州普施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决心发挥自己在纳米药物技术上的优势，全力研发具有突破性的抗肿瘤纳米药物。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余波的团队经过将近两年的打拼，加班加点，攻关技术瓶颈，每一个细节都追求精益求精。然而药物开发周期长，且在核心技术没有获得专利的情况下，公司开发的抗肿瘤药物技术方案始终得不到专家和市场的认可，又由于技术离实际应用相差还很远而得不到投资人的青睐。但是这个时候，余波才发现，因为预算控制得不好，筹借来的几百万资金已经所剩无几。

时任浙江省委书记夏宝龙视察“普施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这是一次典型的‘理想化创业’，没有按照市场的实际需求去做。如果你没有去第一线接触市场，只是闭门造车，做出来的产品和技术肯定是和现实脱节的。你造出的只是看上去很美的空中楼阁，却不接地气。”余波说话的语速很快，听不出内心的波澜起伏，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我之所以总提及这段失败的创业之路，是想给后来的创业者们一个提醒，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我了解，能够独立创业的人自身都有一股‘傲气’，说好听点叫做执着，说不好听的就是固执。这样的人往往只有撞了南墙才会回头，交了学费才会改变。”

余波这一次的学费交得有点多，面对着几百万的资金打了水漂，甚至连父母的养老钱都砸了进去，当时他的内心充满了煎熬。但是他并没有被困局击败，余波自言身上流淌的血液里继承着传统浙江商人的创业基因，老一辈浙商的“四千精神”——走遍千山万水、说尽千言万语、想尽千方百计、吃尽千辛万苦，也在余波的身上得以继承。在余波看来，磨难是创业途中一味不可或缺的良药，它会逼迫创业者时刻具备警惕之心。要学会与磨难为友，将磨难化为良师，并使之成为前进的动力。

余波对于自己第一次的创业进行了全面而深刻地复盘，是技术水平不高吗？是团队执行力不强吗？是我们不够努力吗？在一番权衡之后，余波领悟到了最根本的问题，是定位出了问题！“创新创业必须以市场需求为导向，而不是自以为是。如果方向错了，你越努力，越加速，岂不是南辕北辙，离目标越来越远了吗？”

“卷土重来未可知”

穷则思变，变则通。余波开始思考公司的下一步转型。“这个转型，不仅仅是业务方向上的转型那么简单，更是思维上的一个转型”，而这也是余波从一名单纯的技术精英创业者向更加全面的企业家的一次转型。

经过反复斟酌，余波选择了回到家乡绍兴。转变不是认输，退后是为了更坚定地向前。余波在家乡创建了绍兴普施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大有“江东子弟，卷土重来”之势。

余波打开了他的美国导师留给他的一个“锦囊”——一张余波在美国时和大家一起研发的微流控芯片。这张芯片可以利用国际领先的微流控技术和免疫诊断技术，适用于各类血凝检测、脓血症、心梗、血液疾病以及肿瘤等临床疾病的检验，也可应用于生物医药、食品安全和环境检测。不过这种技术在当时尚不成熟，还停留在实验室的阶段，但是这种概念在国内尚属新鲜，也让余波心头一亮。

不过这一次，余波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做足了市场的功课。在绍兴政府的牵线搭桥下，全国医疗界专家，纷纷被余波邀请来为“普施康”把脉，并最终帮助“普施康”锁定产品研发创新方向——利用国际领先的离心式微流控平台技术，研发微流控盘式芯片、小型全自动分析仪及配套检测试剂盒，来锁定国内快速增长的POCT市场。

POCT（point-of-care testing）又叫即时检测，指在病人身边实现的快速诊断，它是体外诊断领域的一个分支。通常不一定是临床检验师来进行，而是在采样现场即刻进行分析，省去标本在实验室检验时的复杂处理程序，快速得到检验结果的一类新方法。

余波介绍道：“以往在传统检测中大量时间被浪费在样本运送、处理、组织、标记、录入、分发等方面，核心反应及分析时间占比极低，送检和存储不当还容易影响标本质量。所以POCT类仪器应运而生。与之前相比，POCT进行了步骤精简，仅保留了诊断最核心的“采样—分析—质控—输出”步骤，极大缩短了诊断时间，为患者在最佳时间就诊获得便利，而且节约了就医成本。”正因如此，POCT已成为医疗行业中快速崛起的朝阳产业，我国潜在的POCT产品市场广阔，年增长率保持在20%～30%，远超世界7%～8%年增长水平，市场份额大约在上千亿左右。

国家“千人计划”创业人才——余波

POCT不仅仅是试纸条加上配套仪器，更是患者身边或所在地使用的基于物理量、化学量和生物量技术体外检测试剂、仪器和设备，是生物、纳米、计算机等多技术融合的产物。经过几年的发展，普施康公司已经建立和完善了以血凝和化学发光为核心的两大微流控技术平台，在此基础上开发相应的检测仪器、微流控盘式芯片和配套诊断试剂。以往患者抽完血到拿到检测报告往往要等上几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对于一般患者而言，这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情，而余波团队自主研发的POCT“芯片”，只要少量血，就可同时进行包括肿瘤、心肌梗塞等在内的多项临床疾病检测，整个检测过程只需约10分钟。

尽管余波的研发团队技术实力雄厚，但是他没有重走第一次创业时追求技术“高大上”的路线，而是以一名企业家的眼光审视这一块巨大的市场。“中国的医疗市场有自己的特殊性，比如无论是医疗机构还是患者个人，对于成本都特别敏感。”余波分析道，“在国内这个领域里最大的一个挑战就是成本控制，所以我们在技术方面做了一个‘妥协’，用来平衡价格和通量的需求，如果用文字来描述的话，就是大幅提高了性价比。我们在技术创新的同时并没有带来成本的上升，甚至还有降低，从而抓住了一个关键点。”

余波口中的“妥协”是一种成熟的审时度势，并不是技术追求上的退步和放松，相反，“普施康”的每一款产品都会经过充分的市场调研和严谨的立项过程。从市场需求角度，建立起一套独有的创新体系。“我们不是不能研发出高精尖的技术，但是如果这些技术只能停留在实验室里接不了地气，满足不了现实中的需求，不能为民所用，解决实际问题，那么它又有什么价值呢？”余波继续说道，“创新有很多种，有技术创新，也有应用创新。我们解决了技术与成本之间的平衡问题，为行业里带来性价比高的临床需求解决方案，带来了‘准、快、便宜、稳定’的好产品。做一家有中国特色的体外诊断公司，让健康检测触手可及，这是我们不变的目标！”

余波说，创业最难的一点就是坚持，但是只要方向正确的坚持一定会有回报。正是在他的带领下，通过几年来的坚守，“普施康”原创的技术创新体系也得到了回报与欣赏，这份欣赏不仅来自于同行，也来自于众多投资人。到目前为止，经过三轮的融资，“普施康”已经获得了4000万元的融资。

余波憧憬，在不久的将来，患者通过“普施康”的POCT设备作各种检测，报告不仅立等可取，还能在家庭、社区、飞机、高铁等任意场所随时随地完成，还可将相关数据同步上传至云平台，线下医师通过平台判读检测数据，从而快速帮助患者诊断。

在余波看来，这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只是他们前进的一个阶段性目标，只要脚踏实地，步步为营，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

企业家的“胸怀与梦想”

这几年来，余波最大的变化是从一位“只顾低头拉车”专注于技术细节的科技控变成了“时刻抬头看路”思考大局的战略型管理人才。失败、成功的起伏交错让余波学会将眼光放得更远，不去计较一些小事情，把心胸放开阔一些。年轻的创业者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这需要经过时间与世事的历练。

“定位很重要！无论是对于个人还是企业。”余波回忆起最初创业的时候，一个人承担了太多的事务，不仅要去和投资人谈融资，解决资金的问题，还要同政府部门保持密切联系，应付各种日常事务性的工作，同时还要领导团队技术攻关，商务谈判也要亲自出马……每天工作起来像个连轴转的陀螺，根本停不下来。而经过梳理和定位，余波现在可以掰着手指头对记者说，只需要负责四件大事：定战略、谈融资、建团队、资源整合。其他的事情他都放手交给团队的专人去做。

与团队成员在一起工作中

在余波眼里，创业就是一个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聚沙成塔的创造过程，也是整个团队拧成一股绳团结奋斗，相互促进、改变和发展自我的提升过程。余波说，只有拥有世界一流的人才团队和先进的企业文化，才是企业长青的根基。而一家公司的企业文化往往就是这家企业的创始人文化。

我们看到，伟大企业与平庸企业的差别，实际上往往是这些企业背后领导人的差别。一家伟大的企业背后，往往是一个拥有伟大胸怀和梦想，而又能脚踏实地、具备快速学习能力的创业者。他能够跟随企业的高速发展，在强调创业精神的同时，具备强大的领导力。这里所说的领导力不是我们常规意义上理解的领导力，而是缔造一个伟大企业所需要的胸怀与梦想，以及背后的勤奋与大智慧。

余波是一个崇尚学习的创业者，他会放低姿态坦诚地向各式各样的人去学习和交流，哪怕从别人身上能够学习到一个优点或者得到一个有益的建议，他也会非常开心，觉得这是自己成长路上的一个收获。在余波的影响下，“普施康”的年轻人们也在努力打造一支学习型的团队。在余波看来，超强的学习力和执行力弥补了年轻团队行业经验的不足，这也正是“普施康”能够仅仅用3年时间和少于同行一半的资金完成行业竞争者五六年的业绩的原因所在。

面对公司取得的成绩与发展，余波保持着一颗足够感恩的心。他表示，市场环境多变，竞争日益严峻，企业想要胜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幸运的是，年轻的“普施康”这一切都拥有了。

天时，是指行业发展的大环境，选对地点、时机和产业。余波感叹道，“普施康”正好赶上2015年的“双创”元年，国家掀起了创业创新热潮，使中国真正进入了知识创业的“智”本时代，在这种大环境下，才能使得像他这样具有技术情怀的人把梦想转化为现实；

地利，余波选择了将家乡绍兴作为梦重新开始的地方，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和帮助。余波入选了绍兴市政府授予的第九批“绍兴市330海外人才”，还获得300万元创业资金资助，使得“普施康”渡过了最初的创业难关；

掌握天时地利之外，人和也非常重要。公司上下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取得最大效益。浙商口中流传着一句俗语“相互拆台，一起垮台。相互补台，好戏连台”，余波坚信，在这种强大的合力下，“普施康”对于中国体外诊断领域一定能做出更大的贡献。

在创业的舞台上，生活不是写好的剧本，而是要勇敢地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不断地突破和大胆创新。诗人说过，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余波对此话深以为然，在他看来，无论山有多高，只要我们不怕苦累，肯去攀登，那么就一定能翻过去。无论路有多远，只要我们认准方向，脚踏实地坚持走下去，那么就一定能够到达目的地。

余波说，我愿意去挑战这条披荆斩棘、砥砺前行的路，因为只有这样的人生，才足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