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蜜罐

2018-08-26 14:37韩佳童
少年文艺 2018年7期
关键词:羊倌白糖爷爷

韩佳童

在奶奶家的那个夏天,也许是沛喜十岁那年最惬意的时光。

沛喜是暑假的第二天来的,开学的前一天走的。那个夏天,被沛喜完完整整地留在了乡下的爷爷奶奶家。

爷爷奶奶的活儿多得数也数不完,拔草,喂牛,浇地,拾鸡蛋。沛喜只好一个人四处游荡。

沛喜早上起得很早。睡在旁边的爷爷一起床,沛喜就会马上跟着爬起来。爷爷大声咳嗽着,走到院子里去开门。爷爷每天早上都会咳嗽。沛喜从门缝里蹿出来,撒个欢儿,把早晨微凉的空气大口吃进嘴里。旁边就是爷爷的小菜园,精精神神地长着许多菜蔬。沛喜蹚着露水走进去,摸摸这儿又看看那儿。顶花带刺儿的黄瓜,鸡蛋大小的西红柿,歪歪扭扭的青辣椒。韭菜是绿的,一垄。金针是黄的,一片。沛喜随手掐下一根黄瓜,带着露水放进嘴里嚼着。

沛喜在爷爷的菜地里走来走去,一颗西红柿不知道被他用手摸了多少次。他的双脚踩在瓜田的土埂上,双手拨开甜瓜肥厚的叶片。一只锁在叶片背面的金蝉壳落到地上,发出空荡的响声。沛喜再次看到了那个圆滚滚白肥肥的白糖罐。此时此刻,它正附在瓜秧上,不停地吸吮着乡下清晨不冷不热的阳光。啧啧,想想吧,白糖罐,盛白糖的罐子,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这瓜得有多甜!爷爷的这块甜瓜田品种很多,却只有两个白糖罐,这是最大的一个。对这个瓜宝贝,沛喜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爷爷早就说过,只要碰一下,哪怕是稍微地碰一下,它們就不长了,一点儿都不长了。

这时候,老羊倌也该赶着他的羊祖宗回来了。夏天天热,放羊要趁早儿。老羊倌挤在一群白羊中间,就像踩在一片云上。

小子,又在折腾你爷爷的菜园子啊?老羊倌探过头来,长长的眉毛一抖一抖。

啦啦啦!沛喜对着老羊倌做个鬼脸,用一根长长的豆角挡住了眼睛。

老羊倌赶着羊走了,留下一路羊粪蛋蛋。奶奶从院子里走出来,拉着长音喊,沛喜哎,吃饭咧——

沛喜跑进院子,被爷爷摁在水桶旁边洗了手洗了脸,然后坐在小板凳上。早饭是烙饼、小米稀粥、疙瘩头咸菜,简单,实在。

沛喜吃饭很快。吃饱了,抿抿嘴,便拿着家伙到河边钓鱼。沛喜钓鱼不是别人教的,是自己学来的。沛喜刚来那会儿,天天站在河边看钓鱼。看得心里痒了,索性自己也拿着竿子上阵。沛喜的鱼竿,是自己找的一根竹竿。鱼线,是跟奶奶讨的。鱼钩,是爷爷将奶奶的绣花针在土炉子上烧红了掰弯的。鱼浮,是一小段秫秸,还染了红漆头,十分鲜亮。

沛喜钓鱼,很有几分样子。他戴一顶爷爷的大草帽,扛着竹竿,来到河边。拨开芦苇,找一处阴凉处坐下,最好是柳荫下面。洒米,挂食,下钩。红红的浮子立在水面。

河滩上的草坡,开满了细细的紫色小花。沛喜折一把柳条编草帽,弄出细细碎碎的声响。河里的鱼很多,沛喜总能钓到。他不时起竿,摘下鱼,扔进网兜里。

日头上移,当那棵大柳树再也无法遮挡阳光时,沛喜就该回家了。他把爷爷的大草帽摁在头上,又把自己新编的柳条帽也戴上,提起网兜,扛着鱼竿回家。

奶奶很利索,不一会儿就把沛喜拿回来的鱼收拾好了。奶奶点起大锅,烧上水,下进葱姜青蒜,料酒细盐。大大小小的鱼被放进锅里,厨房里热气腾腾。锅沿儿上,是十几个棒子面的贴饼子。等到爷爷牵着牛回来时,鱼已经炖好了。雪白的鱼汤,金黄的饼子。

吃过午饭,爷爷奶奶都要睡一觉。夏天天长,乡下活儿又重,不歇一会儿怕是撑不下来。

沛喜可不困,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大着呢。爷爷奶奶都睡了,他就一个人悄悄跑到小仓屋去。这是一间黑乎乎的小屋,存放着许多不用的东西。沛喜在小仓屋里,还真发现了不少宝贝。油灯。多少年不用的油灯。沛喜找出来,擦干净,灌上油,再让奶奶给塞上一块棉布条。点上,你别说,还真挺亮堂。晚上吃饭,沛喜说什么也不让爷爷开灯泡,非得用这陈年的古董。二八式自行车。沛喜也推出来,骑上去。他还没有车大梁高呢,刚上去就摔了个嘴啃泥。还有小石板。那本来是以前写粉笔字用的,没有粉笔,沛喜就去墙缝里抠白灰。白灰是有了,可墙上却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气得爷爷拿着扫帚追得沛喜满院跑。

下午,有时沛喜怕热就躲在家里瞎鼓捣。有时,可能会拿着鱼竿去钓鱼。也有时,村里几个孩子来找他,他就跟他们出去疯跑。去废弃的小学校,钻进教室里,看几张稀稀落落的课桌,看落满尘土的水泥讲台。破破的教室里有一股潮湿土地的陈旧气味。沛喜觉得,这一定是那些课桌和书本在变成泥土的缓慢过程中散发出来的。

沛喜玩累了,就跑回来,舀起一瓢水咕嘟咕嘟送进嘴里。奶奶说过多少次不叫他喝生水,可他一次也没听过。傍晚,爷爷扛着锄头回家,锄头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夕霞。爷爷给老牛拌麸料,饮牛。奶奶把鸡赶进鸡窝,择菜。

一天过得很快。晚饭也很简单,面疙瘩汤或凉面条,再有点儿小酱瓜就更好了。

吃过晚饭,沛喜和爷爷奶奶坐在院子里纳凉。爷爷手里拿一把蒲扇,奶奶手里拿着针线。沛喜坐在地上,听爷爷讲铜头和尚,讲红灯照,讲铁牛阵。

第二天,沛喜照样起得很早,照样跟着大声咳嗽的爷爷去开院门,照样去看他那个圆滚滚的白糖罐。沛喜小心翼翼地拨开甜瓜叶子,它好像又胖了一些,叶柄处也显现出淡黄色的温润光泽。

爷爷,这瓜能摘了吗?沛喜大声对着院里喊。

急什么?再等两天,等两天!爷爷咳嗽着说。

沛喜伸出手指,沿着瓜秧不断地向白糖罐滑落。他很想摸一摸这个圆溜溜的瓜疙瘩,却又不敢下手。啪!老羊倌踩在一朵云上再次出现在胡同口。沛喜伸出右手上那根最小的手指在瓜身上轻轻戳了一下,随即迅速逃离。

吃过早饭,沛喜没有去钓鱼,而是被爷爷拉着去赶集了。集上的烟叶摊子旁边坐了七八个老头,爷爷刚走到那儿,就有一个老头过来一把扯住爷爷的袖子。

你个老小子,多少日子没见了!来来来,老规矩,先卷上。

爷爷被那个老头拉过去坐下,笑嘻嘻地接过一块黄金烟叶,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

唔,好烟叶,好烟叶!爷爷边说边卷。

沛喜知道,爷爷只要和这些老头一见面,那就挪不动脚了。沛喜蹭到爷爷面前,把手伸进爷爷的口袋里掏些零钱出来。他只好一个人逛集了。

大集上人很多,沛喜从这头走到那头,挤了一身汗。有卖青菜的,有卖水果的,沛喜都不感兴趣。前面路口有卖包子的,沛喜赶紧凑过去,买了两个包子。用荷叶包着,边走边吃。还有卖油条的,沛喜也不怕热,凑到最前面,看那汉子把一根根生油条下进油锅。看够了,买两根,三口两口进了肚。沛喜的胃口很好。集上还有卖豆腐脑的,卖凉粉的,沛喜都一一买来尝了。等到沛喜从这头吃到那头,天就热了起来,口袋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沛喜就抹抹油油的嘴,腆着肚子往回走,去找爷爷。沛喜拉起坐在板凳上的爷爷,两个人回家。这一场集,沛喜吃得开心,爷爷抽得尽兴,爷俩都很高兴。

等回到家,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见两个人都是空手,便问,叫你们买的菜呢?

爷爷低头看看沛喜,沛喜抬头看看爷爷。什么菜?

小的没脑子,老的也不长心。奶奶挥舞着手里的一根漏勺。都给我一边凉快去!

午饭沛喜什么也没吃,再吃,他的小肚子就要炸了!

爷爷奶奶都睡着了,沛喜一个人又开始抠白灰了。上次他抠的是西墙,这次是东墙。爷爷家的墙是砖墙,用白灰填的缝子。沛喜拿一根削尖的竹筷插进砖缝里,不断地往外拨白灰。

爷爷打呼的声音很响,沛喜在院子里都聽到了,这让他抠得更加肆无忌惮。

白灰扑得到处都是,沛喜迷了眼,便一边用手去揉眼一边把尖竹筷往砖缝里猛插。啪嗒!一块白灰块掉到墙的另一边,砖缝通了。沛喜把揉得红红的小眼贴过去,打量着。墙的另一边立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挡住了沛喜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清。

沛喜轻手轻脚地走到屋门那儿,看看爷爷,又走到仓屋门前,吱的一声打开木门。沛喜走进去,用脚拨开地上的破木箱、坛罐罐,将那辆老二八推了出来。沛喜将老二八一直推到东墙根下,倚在墙上。家里的两只芦花鸡一直趴在阴凉处,看着沛喜忙活。沛喜对它们龇龇牙,爬上了车后座。沛喜站在车座上,一用力,攀上了墙头。墙头上长着一棵旺盛的羽谷草,沛喜便一屁股坐在那上面,朝墙的这一面张望。

很明显,这是一户人家的后园,不大。在这园子南面,是一排老房子,房檐上雕着砖花,墙壁是清一色的老式条砖。老房子有一扇后窗,紧闭着。还有一扇小门,可以通到后园来。在这房子的前面,才是正门正院。后园看起来很荒凉,长着一园的野草。在野草中间,隐约可见一条小小的土路。沛喜的脚下,是一只很大的黑釉水缸,倒扣着,挂满了苔藓。就是它,刚才挡住了沛喜的视线。靠近老房子那儿有一棵树,不高,枝条都低垂着。沛喜仔细一看,才发现在那肥硕的叶丛后面,隐藏着一颗颗或红或青的小小果实。是沙果!

哎,正晌午时睡觉,不怕鬼来叫!

有人说话,是爷爷醒了!沛喜赶紧从墙头上落下来,推起老二八。要把它推进仓屋是来不及了,沛喜索性骑了上去,东摇西晃地在院子里打转。老古董撞翻了鸡盆又轧到了爷爷的锄头,满院子叮叮当当地乱响。

下来!你给我下来!爷爷拿着蒲扇从屋里出来,一把抓住了老二八的后车座。

天稍微凉快了些,有几个孩子把沛喜喊了出去。他们摸了几斤鱼,请沛喜去吃鱼。

河岸上,大家找了一块草坡,在坡上掏了一个灶膛大的洞。又在坡顶凿了一个眼,直通到洞里,算作烟囱。大家用碎贝壳剖开鱼肚,把鱼收拾妥帖,在水里洗濯干净。有人下河摘了四五片大大的荷叶。沛喜去捡了一些干松的柴火,放进洞里,划上火柴。轰,着了!大家把火拨旺些,鱼一律用荷叶包了,糊上河泥,扔进洞里。

火烧得很旺,大家退回来,到柳树下坐着,走四字。

玩了几局,火灭了,大家一窝蜂拥了上去。荷叶鱼被拨出来,晾在地上。大家迫不及待地拿起来,抖去干泥巴,剥开青荷叶。一尾完整的河鱼露了出来,冒着鲜气。沛喜捡一块白白的鱼肉送进嘴里,喉咙一吞,咽了下去。

你们城里也有吗?有个孩子问沛喜。

城里?没有!沛喜把嘴贴到荷叶上,头也不抬地说。

沛喜回到家,看见那辆老二八已经被爷爷推到了仓屋里。爷爷给老牛砍了不少柳枝,沛喜就缠着爷爷给自己做了一个柳哨。嘟嘟──沛喜吹了整整一个晚上。

早上醒来,沛喜的第一件事还是去看他的白糖罐。那个白糖罐好像又胖了一圈,瓜皮像玉脂一样,十分光亮。

爷爷,这个大的白糖罐熟了吗?沛喜一连问了几个早上。

哎呀,摘吧摘吧!催也被你给催熟了。爷爷哭笑不得。

好嘞!沛喜得了令,伸出小手抱住那个圆肥肥的瓜宝贝,猛一拽,啪!瓜秧断了,白糖罐被沛喜揽在了怀里。

吃饭时,沛喜把白糖罐放在小桌上。爷爷奶奶和沛喜都闻到了蜜一样的香味。

爷爷,咱们什么时候吃瓜呀?沛喜不停地问。

爷爷被沛喜问得没办法,就拉着沛喜到村口老榆树下提了一桶井水。爷爷把白糖罐泡进井水里,放在屋里阴凉处。

泡上一天,保准拔凉拔凉。到晚上吃了饭,咱们把这瓜切了,吃个痛快!爷爷咂咂嘴,眯着眼对沛喜说。

豆田里生了野草,上午,爷爷领着沛喜去豆田了。到了豆田,爷爷把两垄豆秧分给沛喜,自己去料理其他垄上的杂草。等爷爷拔完草回来看沛喜时,却发现他活儿没干多少,金蝉壳倒是捡了一把。

喜子,你可真是现世的活宝啊!爷爷拉起沛喜笑骂。

中午,奶奶特意给他们爷俩熬了一大锅解暑的绿豆汤。沛喜心不在焉,不时望望他那个白糖罐,连豆汤洒了都不知道。

下午,爷爷醒来,又要下地割草,却坚决不肯再带着沛喜。

净帮倒忙哩,可不要跟着我了!爷爷在沛喜的额上弹了一个脑瓜崩,然后笑吟吟地走了。

沛喜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瞎忙活,削弹弓,改鸡舍,满头大汗。傍晚时,沛喜再次将那辆老二八推了出来,倚在墙上。沛喜爬上墙头打量着,那排老房子的年纪垂垂,后窗低矮,在夕阳的余晖中金黄光亮。沙果树的叶子茂盛浓绿,显得油油汪汪。小小的沙果在晚风中时隐时现,像一片片隐匿在叶间的阳光。奶奶正在屋里拆洗一床褥子,沛喜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的双脚落在一丛密密的杂草上,无数草秆断裂发出水滋滋的响声。也许房子的主人和这房子一样老迈,竟对沛喜的到来毫无觉察。

沛喜弯着腰,悄悄走到沙果树下,摘一颗沙果丢进嘴里。沙果酸酸甜甜的感觉让沛喜打了一个激灵。他一边把那些青青红红的沙果从枝上随意地掳掠下来揣进兜里,一边挑拣些个大圆润的放进嘴里。这时,太阳刚好落在奶奶家的墙头上,落在沛喜坐过的那棵羽谷草上。沙果树剧烈抖动着,发出啦啦的响声。一两只沙果坠地,随即滚出很远。

沛喜拍拍塞得挺挺的衣兜和满满的嘴巴,朝墙根跑去,临走前还不忘回过头来向那满树的沙果告别。沛喜好像看到一双眼睛从窗子里透出来望着他,那眼神像极了爷爷。不过,那肯定不是爷爷。因为就在沛喜攀着一根木杠爬到墙头坐下时,爷爷正背着一捆青草和晚霞一起走进院子。

给我下来!爷爷看沛喜坐在墙头,大喊一声。

沛喜回头望一眼沙果树,乖乖地跳了下来。他的双手死死地捂住口袋,四下打量着,随时准备逃跑。

爷爷老眼如鹰,立即发现了沛喜那两个不合时宜地鼓出来的口袋。爷爷放下草捆,抬起大脚朝沛喜走过来。

口袋里装的什么?掏出来给爷爷看看。

沛喜正要撒丫子,被爷爷一把抓住汗褂提了起来。爷爷的大手伸进沛喜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鲜红的沙果。

好哇!你小子……爷爷话没说完,手里却只剩下了一件汗褂。

沛喜光着膀子,跑进屋里。

奶奶!奶奶!

沛喜藏在奶奶身后,紧紧抓住奶奶的衣襟。

爷爷脱下一只布鞋拿在手里,追进屋子。

小崽子,你能耐了啊!偷人家的沙果,給我过来!爷爷不依不饶。

奶奶!奶奶!沛喜急得不得了,嘴里不停地喊奶奶。

哎呀,你拿着只布鞋算怎么回事啊!奶奶伸出双手,护着沛喜。

就这么回事!你看看你孙子干的好事!爷爷把一只沙果扔到地上,脸通红。

好了好了,孩子嘛!老嫂子也不会怪罪的!

老嫂子不怪罪,我这老脸没处放!爷爷拍拍自己的脸,瞪了一眼沛喜。

奶奶把沛喜领进厨房,只留下爷爷一个人在屋里发脾气。

吃饭时,爷爷突然跑到水桶那儿抱出那个白糖罐,放到沛喜面前。

你呀!爷爷狠狠戳了一下沛喜的额头。去,把这白糖罐给东边院里送去。

爷爷!沛喜喊。

快去呀!爷爷虎着个脸,扬起眉毛。

沛喜还是不动弹。这个白糖罐,他天天看,天天看,都想了十好几天了。

你去不去?爷爷把脸一黑,瞪着沛喜。

沛喜没办法,抱起圆肥肥的白糖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还是那种蜜香。沛喜不情愿地朝院里走去,他攀上车后座,猛一跃,爬上了墙头。

哎,你这孩子从哪儿去啊!爷爷还想说什么,沛喜对着爷爷咧咧嘴,跳了下去。

沛喜在园子里打量着,沙果树在昏昏的暮色中显得阴郁而遥远。沛喜举起手中的白糖罐。在月光下它仿佛是透明的,散发着蓝色的光泽与蜜香。沛喜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把它稳稳地放在了那口倒置的水缸上。沛喜跑过去,在那排老房子的后窗上一阵轻敲,随即踅回来,沿着那根木杠翻上墙头,跳了下来。

第二天,沛喜醒得很早。他爬起来,爷爷还没开门。沛喜再次翻上墙头,朝那园子里张望着。园里的杂草缀着露珠,太阳在树翳间若隐若现,满树的沙果好像又红了许多。在那口水缸上,不见了白糖罐,却摆放着一堆红透了的沙果。

爷爷!沛喜跳下来,喊。

爷爷大声咳嗽着,打开院门。

老羊倌已经来过了,在空气中留下温暖而新鲜的羊粪气味。地上,是一串软枣似的羊粪蛋蛋。

沛喜冲进菜园,摘一颗西红柿,在裤子上擦一擦,便放进嘴里。菜园里湿漉漉的,韭菜很绿,金针透黄。沛喜的小脚踩在瓜田埂上,双手拨开甜瓜秧茂盛肥大的叶子,像注视一个婴儿一样注视着一个圆滚滚白肥肥的白糖蜜罐。

发稿/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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