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田野调查方法需要研究者深入到研究对象的生活背景当中去,要长期居住在当地和研究对象共同生活,要实际参与研究对象日常社会生活,和研究对象共同体验,共同经历事件的整个过程。田野工作中参与当地人的生活是最主要的研究方式之一,但是如何在这个过程中保持价值中立也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保持研究距离有利于研究的科学性和客观性。
【关键词】 田野调查 价值中立 问题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际,素德·文卡斯特在上学期间被导师分派去做一些研究,这一研究也碰巧让他去了罗伯特·泰勒之家,如同序者对素德的评价所说“好奇心过剩而恐惧感不足。”凭借这一特性素德在研究期间跟随着自己古怪的好奇心和无所畏惧不断地进入他的“田野点”,一点一点丰富和完善了自己的研究,并通过这本书详述了此次长达数年的田野调查的经历与收获。
初读素德·文卡斯特的《城中城——社会学家的街头发现》,就觉得这本书比起田野日记更像一部关于“潜入黑帮,体验生活”的精彩小说,但是却真的是作者用自己数十年实实在在的田野经历为我们呈现了真实的美国黑人区的生活,并且是全美最糟糕的黑人区之一——芝加哥的罗伯特·泰勒之家。初探黑帮区域既不顺利也无法深入,就如作者自己所说“不过是作为旁观者从内部观察生活”,作为旁观者无法了解内部人员的思想、情绪、动态等各个方面,无法理解被调查者是无益于研究的。好在作者之后搭上了黑帮老大J.T.的“顺风车”,成功进入了黑人区的内部,被成员所“接纳”,在黑帮老大、打手、毒贩、警察、社工以及各色人等交织而成的地下交际网络之中周旋,从而取得了第一手的研究资料,从内部真正观察和了解到了他们的生活,完成了自己的研究。
在读这本书之前,对黑帮或者黑人区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毒品、暴力、滥交和穷困等等负面词汇上面,但是这些都是一直以来并未了解过或带有有色眼镜的人群所定义的刻板印象。就如同书名叫做“城中城”一样,泰勒之家还有其他所有黑人区在自己所在的城市中是脱离城市秩序又受限于城市秩序的一个边缘地带,但是它们本身又如同一个小型城市在自行运转和生活,并且在这个小型城市中的人们并不都是暴力而又不通情达理的,他们同样渴望平稳而安定的生活,公平而公正的待遇,但是这一切的实现无法依靠政府的不作为只得依赖于黑帮帮派和他们自己。作者在了解这一切之前采用的方法是民族学田野调查最基本的方法——问卷调查法,用问卷的形式直接去问黑帮成员“作为穷困黑人的感觉怎么样?”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结果就是被人嗤之以鼻并且驱逐,根本不会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在这次调查中,不论是调查对象的特殊性,还是采取的不恰当的调查方式都预示了这一方法的失败。之后又在J.T.的提示下转变了调查方法,即文中J.T.所说“你不应该四处问人们那些愚蠢的问题。对于我们这种人,你应该和我们混在一起,了解我们做什么,怎么做。”也就是使用参与观察法并进行深度访谈,研究者要深入到研究对象的生活背景当中去,要长期居住在当地和研究对象共同生活,要实际参与研究对象日常社会生活,和研究对象共同体验,共同经历事件的整个过程。这一方法虽然是最基础最实际并且最直接的了解调查对象生活获取知识资料的方式,但是同时也具备研究者在调查过程中需保持价值中立的要求。在一些田野调查工作中,难免会遇到违背常识和伦理道德或法律法规的情况,但是研究者在观察期间为确保研究结果的准确性却不应破坏原有的事物发展方向,这就容易引起价值观的冲突,造成田野工作时的混乱,因此面对这种情况时,田野工作者又该如何理解呢?
文中作者跟随贩毒黑帮老大J.T.,目睹黑帮的贩毒交易,了解帮派等级规则,甚至间接参与帮派活动。一开始田野工作中的所见所闻还在作者的可接受范围,直到亲眼目睹了J.T.对反抗他的擅居者大打出手,才意识到没有目睹过那些非法事件,并不是意味着它不存在。作者也对自己发出了疑问“我真的只可以站在一边,看着某人挨揍吗?我如此渴望靠近暴力,靠近一种我明知道其他学者所无法见到的文化,我为此而感到羞愧。”一方面对自己的道德观发出了疑问,另一方面又因为接触到其他学者不可能接触得到的新视野而兴奋。田野工作的调查目标相对景物、环境等客观因素而言更主要的还是观察人、接触人、了解人以及理解人所处的环境和背景,但是这一特性也增加了调查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和动态性,同时每个人的成长环境、教育水平都决定了这个人的道德观、伦理观和价值观以及面对事实时会做出的不同的反应和态度,也因为具备丰富的情感而很难在长时间的互动中还能够保持自我,保持独立,不付出个人情感,也很难不被自身长久以来形成的道德价值观所左右,而这些都有可能影响调研工作中的价值判断。因此保持价值中立也是当前学术研究中的一个热点问题,马克思韦伯就曾在他的两篇文章《社会科学认识和社会政策认识的“客观性”》和《社会学与经济学“价值阙如”的意义》中指出“一门经验学科并不能教给某人他应当做什么,而是只能教给他能够做什么,以及在具体条件下他想要做什么”;“任何一门关于人类文化生活的科学,其最根本的任务之一就是使人们对这些部分现实地、部分自以为是地追求着的‘观念达到精神上的理解”。也就是说他认为价值判断是个人情感的主观作用,而不与事实有任何的逻辑关联。因此,学术研究时也必须排除价值判断,以实现价值立场的中立。但是价值中立又有它的度量衡,过度的价值中立又会让学者日渐远离现实,或是躲进象牙塔玩起文字游戏,或是将西方的理论生搬硬套,这样的价值中立又使得其初衷有失偏颇。
在另一本书《我的凉山兄弟》中也有同样的价值选择“困境”,研究者刘绍华跨入了毒品与艾滋肆虐的凉山州诺苏族群中,希望能够为凉山诺苏兄弟去除“野蛮民族”和“落后乡巴佬”的双重污名。现代化的改革进化彻底改变了凉山州原本的生活生产方式,摧毁了当地的社群关系与文化仪式。新信息新生产方式吸引着年轻人外出接触新世界的同时,由于不能适应快速的现代化生活,并且缺乏知识技术而难以在城市中生存,只得走上“去耍”的道路,即偷窃成为当时诺苏人外出的主要来钱方式,毒品也成为诺苏人追求快乐的一种主要娱乐方式。研究者在田野调查期间接触了甚多吸食贩卖毒品的诺苏人和經受艾滋病折磨的病人以及政府和外界组织为采取行动遏制毒品和艾滋却因不了解当地情况反而弄巧成拙的状况。毒品历来都是荼毒人心,违法犯罪的物品,而在凉山毒品交易泛滥却又不是能以单纯的政府和外界组织参与的方式就可以遏制或改变的,还需要借助一定的宗教活动以及家支制度的约束。而研究者调研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单纯的举报一两起贩毒吸毒活动,而是以学者的身份和“遇鬼”的机缘让诺苏人接纳自己,并深入了解本地的毒品与艾滋的传播与流动。吸毒贩毒本是违法的,但是研究课题却是探究其泛滥的原因,因而需要长期接触这些“违法”的人,也就是需要目睹这些人的吸毒贩毒行为,观察这些行为,记录这些行为产生的缘由、过程与造成的后果,但是不参与、不干涉这一切活动。在《城中城》里同样,素德在面对暴力事件,贩毒事件等等一系列犯罪事件的时候所做出的选择是一样的。即在这门关于人类文化生活的科学中,在这些具体条件之下,研究者自己做出了判断,在面对这些违背自己正常生活的道德伦理的情况之下,最主要的工作还是让更多人了解真正的现实,剖析现实,然后在此基础之上研究更适用的解决方法,以求能够建立一个科学完整的知识理论框架体系,争取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实质。也就是调查者以自己作为观察者、研究者,与他们长时间地交流、对话、参与式观察、深度访谈,融入当地的社会生活与文化活动之中,同时又与这个社会保持了一种人类学上说的研究距离,与所研究的社会保持了进与出的密切关系。
我在读完这本书的最初还不是很理解在价值观出现冲突之时,到底怎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或者说怎样才符合调研的初衷。不管是在《城中城》或是在《我的凉山兄弟》,调研的目的都是了解现状,了解产生这状况的原因,了解人们的想法与现状,就像单凭一次的“呐喊”是不会被人听得到的一样,都是治标不治本的。素德在目睹了那一系列与平常伦理道德不允许的事件之后还是继续留在罗伯特·泰勒之家,在田野工作中实现了价值的中立,既不实际参与也不过分干预,只是继续作为一个观察者,观察这个团体内部的一举一动。研究者本身也在内心建立了一座“城中城”,进入这座城中,就抛开原有的价值道德伦理所要求的,专心自己的研究;出了这座城,就要遵守法律规则和伦理道德,也就是说研究过程中要树立分明的界限,保持价值中立,保持研究距离,只为确保研究结果的科学性和正确性。范可先生也在《在野的全球化》一书中以“他者”的身份进入田野做过探讨,即“因为某种优越感而保持与研究对象的距离,这不是人类学所应有的态度。我们所说的保持距离就是始终记得我们来田野里是发现问题的,是带着问题来寻求答案的,是带着问题或假设来进行验证。因此,需要保持清醒。1”也对此举出了实例,有学者在田野中完全沉溺于田野,被所研究的文化“同化”,放弃了自己的研究生涯,这就是一个失败的案例,虽然家里亲密的关系能够有利于田野资料的收集于工作的展开,但是失去对研究对象的客观观察,会使得资料的可信度大打折扣,所以“如何才能保持客观,关键就在于提醒自己:我们虽然努力通过‘他者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来思考问题和看待外部世界,但不等于我们自己必须同意和接受这种世界观和价值观2。”也就是说,田野工作者要时刻保持清醒,保持自己的客观性。
虽然并不是每次田野工作都会面临这一类的“困境”,但是每一位民族学工作者的第一步我相信都是不容易的,田野工作不是猎奇或仅仅研究单一的层次,而是要对整个文化的各个方面都给予关注,所以在工作開展之初就需要接受严格的田野调查方法训练,既要遵循学科基本原则的田野调查过程,即明确调查目的,确定调查地域范围,查阅相关资料,拟定调查提纲,培训调查人员,统一对调查关键环节的认识,对新资料的反复核实和整理,写出专题或综合的调查报告3,还要完成全面记述田野调查内容并具有理论创新的民族志论著。树立明确的科学目标,从田野中汲取营养,对于学术的规范化建设也有重要的意义4。但是不可避免的大多会遇到参与观察的局限性,伊文斯·普理查德曾说:“当一个人类学家和土著分别时,双方都没有离别的忧伤,只有达到如此境地,他才算成功。”可这种成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很多情况下的研究都是在一个多方位研究角度下与他人合作协调完成的,这也就会因观察者的主观意识而影响调查效度。田野调查是一种实际调查,文化体验是在实际调查过程时从当地人中通过自己的体会来描述当地人的心理和观念,以一种新的视角体会当地人的文化和心理。所以,在田野工作中保持价值中立就有顾颉刚在《我是怎样编写<古史辨>的?》中所述“研究者在调查中怎样保持价值中立态度?人类学研究只能在社会之中研究现象。为了达到客观、正确,研究者既要贴近研究对象,又不能和对象合而为一,最好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便于进行整体性的反思。批判一切理性知识的前提和标准,批判前人,学术才能发展。批判前人而又不轻视前人,同时更虚心的接受后人对我们的批评。”作为民族学的初窥者,还需要多加锻炼才能发现自己真正的目标,才能做到真正的价值中立,保持正确的研究距离,体会到田野工作的真谛。
【参考文献】
[1] 范可.在野的全球化[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5.6:38-39页
[2] 吴泽霖.民族学田野调查方法[J].中国民族,1982,第六期:34-35页
[3] 冯学红.民族学田野调查的几个问题[J].宁夏社会科学,2007.9,第五期:77-80页
作者简介:拉姆扎西(1995—),女,藏族,籍贯:甘肃夏河,单位:兰州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研究方向:民族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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