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触（三）

吕天逸

周一上午，沈曜在办公室补写上周五的两份任务报告。

阴沉欲雨的云层提示着又一次降温的来临，屋子里开始变得有点冷，有同事打开了空调，干燥的热风将办公室熏染得温暖惬意，沈曜哈欠连天，困得泪眼模糊蒙眬，工作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眼看一个上午就要过去了，报告却只才写到一半。

蒋泽胡子拉碴的黑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上方：“沈曜！”

沈曜忙挺直腰杆，满脸写着精神充沛：“蒋队，报告我正在写补呢。”

“我看你都快睡着了！”蒋泽在沈曜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声若雷霆道，“精神点儿！二号会议室下午一点有个会，上头点名要你参加，你中午快点吃饭，提前过来，别迟到了。”

被上级点名参会的话一般都是有特殊任务派发，沈曜来了精神，好奇地问：“有特殊任务？”

“会上再说。”蒋泽嘿嘿地一笑，眼神里有点儿看好戏的意思，“快把报告写了，下班之前交上来。”

沈曜心里一阵发怵：“……好。”

沈曜心里发怵倒不是因为沈曜怕危险，如果是特别危险的任务，蒋泽不可能幸灾乐祸，他幸灾乐祸只能是因为这个特殊任务不危险，但是很坑爹……

沈曜正绞尽脑汁地猜着，手机突然收到过来一条微信，沈曜眼角瞟过屏幕，胸口稍稍紧了一下————是沈亦清发来的微信。上次留过联系方式之后，沈亦清一直没动静，沈曜也矜持着不好意思主动联络，结果就这么一直尴尬着。

屏幕上是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在忙？”

沈曜抻长脖子，像只出洞探查敌情的小土拨鼠一样四下看了一圈，见蒋泽已经回办公室了，便扭拧过身子低头打字：“在单位写补报告，你呢？”

沈亦清：“在单位楼下等你。”

沈曜心尖微微一顫，犹豫了片刻，拿起杯子起身走到窗边的饮水机旁，装成要接水的样子探头往外看。

他们的办公室楼正对着大院门口，院门外的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轿车，一个身材高而挺拔的男人正靠在车上低头看手机，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脸，但看那气场应该就是沈亦清无误。

沈曜傻笑着在饮水机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拿着空杯子回到座位上，打字：“看到你了，我中午十二点下班。”

现在，沈曜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沈亦清发了条语音信息过来：“那么还有三百秒就能见到你，我要倒计时了，二百九十九，二百九十八……”

沈曜着急：“我又不会瞬移，还要下楼，多给我算两分钟出来。”

沈亦清的声音中带含着一点耍无赖的笑意：“我不管，算你迟到。”

沈曜搓搓脸，抿嘴笑着，正想继续回复，脊背却忽地一阵恶寒，沈曜心里“咯噔”一下，一抬头，果然看见对面办公室的窗后，蒋泽正叼着烟、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沈曜赶忙板起脸，将手机丢在一旁，奋笔疾书地写报告，速度奇快，可惜脑浆变成了浆糊糨糊，写的都不是人话。

蒋泽：“……”

中午十二点一到，沈曜快步走出办公楼。

沈亦清已经等在院门口了，他身披一件黑色长风衣，腰部微微收束的设计完美衬托出身材，衣摆与垂下的围巾被凉薄秋风吹得一起齐斜斜地飞起。他抬手朝沈曜挥了挥，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个扁扁的盒子。

“等了多久？”沈曜问。

“没多久。”沈亦清嘴角一扬翘，把手里的盒子往沈曜的怀里一递，“赔你的巧克力，上次那盒不是掉进水里了。”

沈曜轻轻“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推拒道：“不用你赔……”

“收着。”沈亦清动作轻柔，抬手捋了一下沈曜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沈曜的面颊，皮肤相触时，狠狠吸了一大口沈曜的魔力，温声道，“听话。”

沈曜的小心脏立刻不由自主地“噗通扑通噗通扑通”剧烈地剧跳起来。

沈曜脸红心跳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沈亦清实在太完美，他看着沈曜的每一个眼神，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动作，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精工细作的雕琢感，整个人就仿佛是从女性向漫画中走出来专程与沈曜谈恋爱的一样。

沈曜不知道的是，沈亦清今天这一套动作举动还真就是熟能生巧，练出来的。

二十四小时前，在那栋半山腰上的别墅中，沈亦清把一个与真人等高的玩具熊立在镜子前。

沈亦清砰嘭地一记壁咚，弄咚得那玩具熊整个颤了一下颤，随即邪魅一笑道：“赔你的巧克力。”

玩具熊：“……”

沈亦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太油腻，重来。”

沈亦清与玩具熊鼻尖贴着鼻尖，学着偶像剧里男主角的样子，对玩具熊道：“小可爱，你比巧克力还甜。”

玩具熊：“……”

沈亦清勾起玩具熊的下巴：“吃巧克力的时候，要想我。”

玩具熊：“……”

沈亦清心满意足地欣赏了片刻沈曜脑袋即将冒烟的小模样，转身道：“上车，带你吃饭。”

沈曜抱着巧克力盒，遗憾地拒绝了：“我去不了，下午一点开会，不能迟到。”

沈亦清：“晚上呢？”

沈曜点点头：“晚上可以，我五点下班。”

沈亦清对沈曜眨了一下右眼，道：“晚上我来接你。”

说完，他转身上了车。

单纯的沈曜小朋友又被沈亦清眨眼的动作戳中了，双腿一软。

沈亦清今天上午在镜子前练习眨眼练到脸抽筋的努力总算是得到了回报。

沈曜猛地甩甩头，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太蠢了，便强行冷酷道：“但是，晚上我说不定会有紧急任务。”

“那么，我就听你安排，”沈亦清用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道，“任你差遣。”

“哦喔……嗯。”沈曜冷酷失败，红着脸，抱紧自己的小巧克力。

中午十二点五十分，吃了一肚子巧克力的沈曜来到二号会议室。

这次会议的与会人员有执法总队的队长蒋泽以及对外联络部的领导和几个部员，对外联络部是负责与魔物外交联络的部门。和执法总队不同，对外联络部平时打交道的魔物大多是已具备一定规模的智慧种群，。这些自具备一定规模的魔物并不像那些数量稀少的智慧魔物一样需要依托人类社会生存，他们有自己的社会体系与规则法度，大多可以自给自足，与人类是和谐共处、互帮互助的状态。

“那魔物代表呢？”蒋泽一进会议室就大着嗓门问，“刚才我路过还看见了。”

对外联络部的何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路过的时候，他被你吓晕了，因为你看了他一眼，现在他在休息室。”

蒋泽瞪圆了眼珠，愤愤忿忿地摸了把自己的胡茬胡楂：“事儿真多，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何铭推了推眼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皱着眉，冷声提醒道：“等下不要在代表面前说粗话。”

对外联络部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是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样子，与执法总队的大老粗队长对比鲜明，沈曜好奇地竖起耳朵，想从他们的言语中找出这次任务的线索。

“那代表缓过来没？”等了一会儿，蒋泽不耐烦地敲桌面，“要不，我们先开始吧，反正他什么要求、什么想法，你们不是都知道吗？那就甭走形式了，不然，待会儿他好不容易醒了，我打个喷嚏，他又再他妈的晕过去……”

蒋泽话还没说完，从会议室门口的方向传来“咚”的一声响。

好不容易醒转，赶来开会的魔物代表又晕倒了！

何铭快步走去查看情况，让着手下将代表送回休息室后，他无奈地转身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蒋泽道：“说了，叫你不要讲粗话。”

蒋泽惊了：“我说什么了？”

何铭眼镜片闪过寒光，一字一顿道：“你说了‘他妈的。”

蒋泽实在力委屈：“那也算粗话啊？小何，你是没见过我骂粗话。”

沈曜一脸惊悚地扯扯蒋泽的衣角，有气无力地小声问：“蒋队，不会是人鱼吧……”

蒋泽“扑哧噗嗤”一声乐了：“嘿嘿，就是人鱼，这回够你呛的，看你俩谁能娇气过谁。”

沈曜欲哭无泪：“……”

“代表的状态不是很适合出席会议，那么，我们先这样开始吧。”何铭把文件在桌上顿了顿，一板一眼道，“这次我们外交联络部要向执法总队派发一次特殊任务，本次任务的成功与否会影响到我们与人鱼一族的外交关系，所以，希望执法总队的各位能够严肃对待，。下面我来详细讲解任务内容……这次执法总队需要派出一名资深队员，来担任人鱼一族中某位贵族的保镖，负责保护这位翻车鱼人鱼贵族近期在人类社会进行活动时的人身安全……”

保护翻车鱼？！沈曜的脸青得更厉害。

翻车鱼和翻車鱼人鱼其实是两个种族。

翻车鱼是动物，而翻车鱼人鱼则是继承了一部分翻车鱼基因的高等智慧魔物，翻车鱼人鱼可以利用魔力在翻车鱼、人鱼和人类三种形态间自由切换。

网络上曾经有过一些翻车鱼的段子被广为流传，大意就是说，翻车鱼是一种极度玻璃心的生物，阳光太强烈了会被晒死，眼睛里进气泡了会被吓死，被海龟超车了会抑郁而死……这些段子虽有过于夸张的嫌疑，但翻车鱼的自保能力弱也是事实，。翻车鱼种族之所以能够延续至今，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能生。，雌性翻车鱼一胎能产两千五百万到三亿枚鱼卵，不过能活到繁殖期的也就三十来条只。

而继承了一部分翻车鱼基因的翻车鱼人鱼，不仅自保能力差，而且还多愁善感到有精神病的地步，弱得惊天动地。沈曜虽然没直接实际接触过翻车鱼人鱼，不过，他们的矫情娇弱早就以段子的形式在猎魔人之间传遍了。

翻车鱼人鱼繁衍的能力远远不及翻车鱼，反倒是和人类差不多，理论上本来是非常容易灭绝的，不过，实际上翻车鱼人鱼一直是被人鱼同盟重点保护的对象。因为翻车鱼人鱼可以主动分泌出一种神奇的物质，这种物质具有恢复鱼类伤口以及治疗各种鱼类疾病的力量，血统越纯正的翻车鱼人鱼分泌出来的物质疗效越好，王族成员更是人鱼族神医一般的存在，所以，其他种族的人鱼十分乐意向翻车鱼人鱼一族提供物资与保护，以换取他们的医疗资源。

随着何铭的讲述，沈曜了解到了这次任务的细节，这是一个与《海的女儿》有些相似的故事。

不久之前有一个人类，这个人类某次乘船出行时不幸遭遇海难，。船只解体后，人类抓住一块浮木漂在海上等待救援。而那天，某位翻车鱼人鱼贵族正好不甘寂寞，变成人类的样子偷偷从海底溜出来玩，碰巧看见了那位漂在海上的幸存者，于是……翻车鱼人鱼贵族就被海难事故现场吓得至昏迷了，原地翻车露出了白白软软的小肚皮，浮尸般仰面朝天漂在海面上。

看见漂浮在海上的翻车鱼人鱼，那位幸存的人类还以为这条变成了人类形态的翻车鱼人鱼是与自己同船的旅客，于是勇敢地游过去捞起人鱼，将浮木分给翻车鱼人鱼人鱼一半。

翻车鱼人鱼贵族醒来后，因目睹事故现场而惊恐万状，人类见状，温柔地安抚翻车鱼人鱼并给翻车鱼人鱼唱歌，驱散了翻车鱼人鱼内心的恐惧。救援船来到时，这位翻车鱼人鱼贵族害怕地游开了，因为逃得太急，所以没有留下任何人类的联系方式，而在那之后，翻车鱼人鱼贵族就对在海难现场救过自己的人类念念不忘……

本来以为这是现实版《海的女儿》的沈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海的女儿》是人鱼救人类，这位翻车鱼人鱼是被人类救，完全反过来了啊！

蒋泽听得直乐，烟灰抖了一桌子：“哈哈哈，真厉害牛，翻车鱼人鱼在海里还要人类救？真能给翻车鱼人鱼丢脸。”

沈曜也狠狠地心疼了一下把那位海难幸存者。

“可是，这位翻车鱼人鱼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类是谁吗？”沈曜问，“毫无线索？”

“我们知道。”何铭推了推眼镜，“我们根据这位翻车鱼人鱼贵族提供的日期和事故地点找出了发生海难的船只，并且整理了船上乘客的照片给翻车鱼人鱼辨认，最后确定翻车鱼人鱼要找见的人类是一位艺人，名叫秦亦琛，你也许听说过。”

沈曜的确听过，秦亦琛是前段时间新出道的一位偶像歌手，因为颜值、唱功俱佳，甫一出道便迅速走红，目前网络热度很高，。沈曜不怎么关注娱乐圈都觉得前段时间经常听人说起这个名字。

沈曜思索了片刻，问：“那这位翻车鱼人鱼的目的是什么？”

何铭语气机械道：“这位翻车鱼人鱼贵族想要还原童话中的某一段故事情节，与秦亦琛建立恋爱关系。”

沈曜一阵眩晕：“恋爱关系？那……这任务没法做啊，这种事又不能强迫，秦亦琛如果就是不想谈恋爱怎么办，我又不能把人家敲晕了绑起来逼他谈恋爱。”

蒋泽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跷着腿、吐烟圈：“敲呗，你这么能打，敲他。”

沈曜：“……”

何铭一板一眼道：“这一点，你放心，我们部门的工作人员向这位翻车鱼人鱼贵族进行过人类择偶与婚恋方面的常识科普，目前翻车鱼人鱼已明确并接受了求偶失败的可能性，并且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以人类的形态与方式进行尝试。”

“就是说，要在不让秦亦琛知道翻车鱼人鱼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撺掇他们谈恋爱？”沈曜只是想一想这个任务的麻烦程度就觉得快要窒息，“那我们也不能以调查的名义给秦亦琛发传召令了，只能想办法让他们偶遇？”

“是的。”何铭委婉道，“这是因为这位翻车鱼人鱼贵族认为自己人鱼形态的外形不是那么的……美观，所以不愿在对方面前暴露身份，不过，翻车鱼人鱼愿意主动隐瞒身份，也可以为我们省去不少麻烦。”

沈曜眼珠一转，想起教科书上翻车鱼人鱼的样子，扑哧“噗嗤”笑出声。

翻车鱼人鱼因为没长尾柄，所以尾部非常短奇短无比，鱼类形态看上去就像被人从后面削去了一半似的，而人鱼形态则更是惨烈，上半身是修长优美的人形，下半身则是短到令人发指的鱼尾……特别有种小短腿儿的感觉！

所幸他们在变化成完全人类形态时模样还算正常，所以翻车鱼人鱼要么是完全鱼形，要么是完全人形，极少以人鱼形态示人。

“怎么样？”何铭问，“对任务的细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沈曜踊跃地举起小手：“有！”

何铭：“请说。”

沈曜不解：“为什么选我？”

何铭正要说话，蒋泽便抢答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沈曜：“……”

蒋泽憋笑憋得辛苦：“本来昨天派小刘去了，但那翻车鱼人鱼贵族一看见小刘就昏迷，嫌小刘长得不好看、辣眼睛，把给小刘打击到崩溃了，今天上班一直戴着口罩。”

沈曜：“……”

沈曜：“我还有问题。”

何铭：“说。”

沈曜诚恳地发问：“可以让这位贵族哪来的回哪去嗎？这个任务，我怕我胜任不了。”

蒋泽哈哈大笑：“你也有怂的时候！”

何铭遗憾地摇头：“我知道这个任务有些超出常规，但是，不可以。翻车鱼人鱼一族可以为人类提供许多帮助，原则上，我们要尽全力与翻车鱼人鱼一族维护友好合作关系，况且本次任务的报酬十分丰厚，。除去大量物资性报酬之外，这位翻车鱼人鱼贵族还同意配合生命研究院进行一系列实验，这对我们研究翻车鱼人鱼的超强治愈能力有巨大的帮助巨大。而且本次任务时限为三十天，从今天算起算，三十天后无论这位翻车鱼人鱼的目的达到达与否，都算任务成功。”

晚上本来约好和沈亦清一起吃饭，这下八成要泡汤了，沈曜满肚子不高兴，软塌塌地瘫在会议桌上，拖着长声有气无力道：“知道啦……”

何铭见沈曜毫无动力，缓缓道：“本次翻车鱼人鱼一族支付的报酬有一部分会以奖金的形式派发给你个人，数额非常可观。”

还有二十年房屋贷款要还的沈曜腾地就跳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拜金的光芒，昂首挺胸地立正敬礼一气呵成，字字铿锵有力道：“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蒋泽：“……”

何铭：“……”

年轻一代的猎魔人真的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第三章

翻车鱼人鱼们被何铭安顿在本市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中，参加会议的翻车鱼人鱼代表醒来后，便带着沈曜等人一路回酒店面见这次任务的委托人————也就是那个要和秦亦琛谈恋爱的翻车鱼人鱼。

总统套房门前，何铭曲屈起单根食指，像在敲鸡蛋壳一样用指关节在门板上小心地敲了两下。

沈曜：“……”

沈曜想想奖金，想想二十年的房屋贷款。，毅然前行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翻车鱼人鱼贵族正趴在套房的大床上，薄而柔软的毯子将翻车鱼人鱼的身形勾勒得很清晰，看起来娇小又纤细。套房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空调的温度调整得恰到好处，床四个角的旁边分别放了角一四台加湿器，开启后开得屋子里云山雾罩，两排翻车鱼人鱼侍从分立在翻车鱼人鱼贵族两侧，忙着给这位贵族修剪指甲、按摩身体，还有一个翻车鱼人鱼侍从正在用小扇子扇着床头柜上的熏香，。侍从们有男有女，共同特点是长得好看，中间那位众星拱月的翻车鱼贵族人鱼贵族正闭目养神着，精致的脸庞看起来有一种瓷器般的脆弱感，略长的黑发在床单上柔顺地铺散着。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神经极度脆弱、，一言不合就翻车的翻车鱼人鱼贵族了。

沈曜一嗅到空气中那股熏香的味道，鼻腔中便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痒，然而，当沈曜意识到大事不妙时，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中，沈曜打了一个荡气回肠的大喷嚏：“阿————嚏！”

翻车鱼人鱼贵族和十个翻车鱼人鱼侍从齐齐齐刷刷地打了个激灵，随即，片刻前还脸朝下趴在床上的翻车鱼人鱼贵族忽地一个翻身，头一歪，眼一闭，小舌头一吐，露出了白白软软的小肚皮。

翻车鱼人鱼贵族又翻车了！

何铭不忍直视地扶着额头转过脸。

沈曜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床上翻白的翻车鱼人鱼，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可能对这个熏香的味道有点过敏……”

在熏香旁扇小扇子的人鱼侍从听沈曜说对这味道过敏，立刻端起熏香炉跑出去扔，生怕沈曜再打个大喷嚏出来，其余的人鱼侍从则一拥而上，试图叫醒那个翻车鱼只贵族人鱼，有的掐人中，有的轻声细声呼唤，有的轻轻摇晃贵族翻车鱼人鱼贵族的身体。

沈曜半是好笑、半是愧疚地看着人鱼侍从们忙活，和何铭小声咬耳朵：“这些侍从怎么没翻车？”

何铭轻声解释：“越是血统纯净的翻车鱼人鱼神经脆弱的程度就越高，这些侍从大多是混血，不是特别容易翻。”

沈曜憋笑：“那怎么不干脆找其他種族的人鱼当侍从，那样不是更保险吗？”

何铭：“隔壁房间其实有一队人鱼侍卫，是由鲨鱼人鱼、电鳗人鱼和虎鲸人鱼组成的，他们的意志坚韧而且战斗力很高，不过，被外族人鱼随侍的话，翻车鱼人鱼会觉得精神紧张，所以，外族人鱼不可以出现在翻车鱼人鱼的视线范围内，只能在暗中保护。”

沈曜佩服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影卫啊。”

何铭：“……”

这时，娇弱的小人鱼醒转了。

“刚才是谁在打喷嚏？”翻车鱼人鱼贵族开口，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吓翻我了。”

“是我，对不起。”沈曜诚恳地保证，“下次不打了……或者我跑到外面打。”

翻车鱼人鱼贵族在侍从的搀扶下坐起来，翻车鱼人鱼贵族的面容是纯东方人的长相，看起来比沈曜小两三岁的样子，人鱼的眼角微微泛红，隐约残留着被喷嚏吓出来的泪痕，小模样儿十分的欠虐。

翻车鱼人鱼贵族看清沈曜好看的脸蛋后松了口气，坐得稳稳当当的，一点儿都没翻。

沈曜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您的新保镖，在未来三十天内担任您的护卫工作，我叫沈曜。”

翻车鱼人鱼贵族娇弱地点了点头：“我的人类名字叫于帆帆，是这位外交联络部的何先生为我起的。”

居然叫于帆帆！？沈曜噗地笑出来，又轻咳一声，迅速调整好表情。

于帆帆面露疑惑，微微睁大眼睛：“这个名字不好吗？何先生说这个名字寓意着一帆风顺，无论做什么都会很顺利。”

“没有，这个名字很好，一听就有一种特别顺利的气息！”沈曜板起小脸胡乱说着胡吹，心想，这何铭平时看着正儿八经的，原来是个腹黑男。

于帆帆轻抚胸口，舒了口气。

何铭又向沈曜交代了一些细节后便离开了，沈曜最近三十天的工作主要是在于帆帆出行时负责护卫并且提醒于帆帆一些人类社会的常识，不让于帆帆在外面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来。而于帆帆每天晚上回到酒店休息后，沈曜当天的工作就宣告结束，可以就近在酒店开房住下，也可以回家。考虑到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橘猫，沈曜决定还是麻烦一点，每天等于帆帆休息后，自己就坐出租车回家，反正打车的钱可以报销。

“您今天的出行安排是怎样的？”何铭走后，沈曜问道。

“我还没想好……”于帆帆说着，揉了揉小肚子道，“我饿了，要先吃东西。”

于帆帆话音刚落，一个早就等在那里的翻车鱼人鱼侍从便端着一个汤盅走过去，恭敬道：“属下为您准备了新鲜的花笠水母。”

沈曜好奇地伸长脖子一看，汤盅里面盛着一整只白色的大水母，看起来好像还没死，柔软透明的触须在水中优美地舞动着。

翻车鱼喜欢吃水母，翻车鱼人鱼也一样。

“我吃腻了。”于帆帆不开心地噘着小嘴，把汤盅一推，“水母，水母，天天都吃水母，好不容易上岸一次，我也想尝尝人类的食物啊。”

“可是，”侍从一脸为难，“上岸前老爷与夫人特意叮嘱过我们，说不可以让您胡乱吃东西，因为人类的食物，您也许会吃不惯……”

“你居然反对我的要求？”一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于帆帆惊呆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并瞬间噙满了泪水。

沈曜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侍从急忙辩解：“不、不、不……”

“居然还对我说不！”惨遭属下语言暴力的于帆帆头一歪，小红舌头一吐，“砰”的一声仰面翻了过去！

“鱼翻翻”又翻车啦！

侍从们再次一拥而上，猛掐于帆帆的人中，沈曜趁机给沈亦清发微信：“真有紧急任务了，我正在和委托人碰面，晚上不能和你吃饭了。”

沈亦清秒回：“什么任务？”

沈曜：“要保密的，不好意思。”

沈亦清在轿车里一脸不高兴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酒店，猜测着沈曜在哪个房间里。

是的，他中午给沈曜送完巧克力后就一直等在楼下等着没走，见沈曜出门，还偷偷暗搓搓地一路开车跟了过来！

沈曜发完消息，觉得自己刚刚拒绝透露任务详情的语气有些生硬了，便岔开话题道：“你在做什么？”

沈亦清坐在车里，厚着脸皮撒扯谎：“我在作画。”

话题切换到高端的领域了，沈曜正思考说点儿什么能显得自己比较不俗，沈亦清那边便来了一条语音，简短的两个字：“画你。”

沈曜被那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撩得耳朵一麻，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

沈亦清：“想看吗？”

沈曜可怜巴巴：“想。”

沈亦清：“这周末来我家看？”

沈曜：“周末我可能也没时间。”

沈亦清淡定地回应：“好的，那以后再说。”

放下手机，沈亦清失望地得在车里狂甩触手！

觉得自己表现得好像有点没有些没诚意，沈曜最大限度地解释道：“这是一次护卫任务，我要给人当一个月的保镖，所以这一个月里我的时间都不自由。”

发了完消息，沈曜略郁闷地放下手机。

曜曜要和别人近距离接触一个月，不能陪我！沈亦清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被沸腾的不开心浸软了，几乎无法维持人类的外形。那具人类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沈亦清难过得连脸皮都淌到了变速杆上——。

可以说是非常的难过了。

自顾自地不开心了一会儿后，沈亦清收拾好心情和触手，重新变回人形，问：“那你们需要住在一起吗？”

沈曜很快地回复：“不需要，晚上我回家住，我还得喂猫呢。”

沈亦清心中的烦恼稍减，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目光一闪，点进了沈曜的朋友圈。

沈曜是个晒猫狂魔，虽说橘哥胖嘟嘟的颜值客观来讲不算很高，但沈曜还是乐此不疲，毕竟在铲屎官们的眼里，自家猫主子都是天下最可爱的。

屏幕上橘哥的照片一张张被滑过，沈亦清稍稍歪着头研究了片刻，随即，他的左手再次软化成了流体的样子并立刻重新塑形，固化……几秒钟后，沈亦清的左手变成了一只橘色的猫爪，猫爪一翻，掌心便是一个粉嘟嘟的小肉垫，还原度非常高。

沈亦清捏了捏那只足以以假乱真的猫爪，眉梢微微一扬，张口轻轻叫了一声：“喵————”

另一边，于帆帆终于醒了过来。

于帆帆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的嘴唇上面有点疼。”

沈曜心情复杂地看着于帆帆被侍从们掐得通红的人中：“……”

都红了，能不疼吗。，沈曜心想。

“你有什么好吃的人类食物推荐吗？”于帆帆期待地问沈曜。

沈曜不敢乱说话，生怕自己推荐的东西于帆帆不喜欢，翻它个三天三夜，于是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美食点评网站递到于帆帆的面前道：“您看，这上面的店都可以去。”

于帆帆翻了翻，指着一张火锅的图片，道：“我想试试这个。”

“好的，现在就带您去。”沈曜点点头。

酒店楼下停着三辆总队派来的车，专门用来接送于帆帆一行鱼。

路上，因为车喇叭声太响，于帆帆翻车两次，火锅店门口迎宾小哥欢迎光临喊得太洪亮，翻车一次，；涮肉时被一小滴开水溅到以为自己要被烫死，翻车一次，；捞肉的时候，看着沸腾的锅底精神高度紧张，翻车一次；，因为好奇尝了一点辣椒油，翻车一次；，醒来后嘴里辣味儿没退，连续翻车三次，；回程路上，又因为车喇叭声太响翻车一次……翻来覆去的“鱼翻翻”把头倚在侍从的肩膀上，今天第N次吐出红红的小舌头。

沈曜强忍住伸手在于帆帆的小舌头上拽一下，的莫名冲动，冲想要唤醒于帆帆的侍从们摆摆手，小声道：“就这么睡着吧。”

侍从们恍然大悟并学会了偷懒的方法。

于帆帆回到酒店后自然醒了，心有余悸地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吃人类的食物了，还是吃软嫩多汁的水母才安心。

心力交瘁的沈曜：“现在是晚上八点，您今天还有出行计划吗？”

“今天没有了。”于帆帆娇弱道，“我翻累了。”

沈曜：“……”

小心翼翼了一天的沈曜终于回家了。

于帆帆已经在何铭的帮助下得到了取得了秦亦琛的住址，并打算明天早晨去人家家门口制造偶遇。

考虑到明天要起早，沈曜从酒店大门出来便叫了出租车直接回家。

在酒店楼下等候多时的沈亦清偷偷暗搓搓地开车跟在出租车的后面，宛如一个变态跟踪狂。

沈亦清一路跟踪沈曜的出租车到小区大门口，沈曜走进小区，沈亦清也急忙停靠在路边下车。

沈曜在前面走着，沈亦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走到进一处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中时，沈亦清的身体开始了软化。

他先是原地跳了几下，软化后的身体被这几下跳跃的力道弄墩得矮了十厘米，随即他沈亦清一巴掌拍塌了自己高挺的鼻梁，手指一抹，抹平了双眼皮，又掐住左右面颊往两侧一抻，抻了张个大饼脸出来，最后，沈亦清用手将额发朝后捋去，随着这一捋，他的发际线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了两厘米，发量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变脸后的沈亦清大大方方地和沈曜走进同一個单元门，又跟进电梯。

沈曜按完自己的楼层，扭头问沈亦清：“去几层？”

沈曜天生嘴角长得有点翘，即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落在别人眼里也是含着一抹笑的。

沈亦清回之以微笑，并顶着那张丑兮兮丑唧唧的脸朝沈曜眨了下左眼，柔声道：“和你一层。”其实，他也不是故意想用丑脸恶心沈曜的，只是，自己在家练多了，一开口就条件反射地想耍个帅。

“哦。”沈曜下颌下颚的线条绷紧了，忍住揍人的冲动，攥紧拳头，凶巴巴地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这人乱朝别人抛什么媚眼啊！

俗话说得好，同样的一件事，帅哥做就是撩人，丑男做就是性骚扰。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十二12层，沈曜快步走出电梯，开门进屋回家，沈亦清顶着大饼脸装模作样地在十二12层走了一圈，确认好沈曜的门牌号就离开了。

沈亦清走在夜色中，双手托住自己的下颌下颚向上推了推，那身形便再次变得修长起来，随即他又用手指甲画了一下，画划出双眼皮，捏着塌鼻梁往上拉并重塑发际线……等走到车前时。他沈亦清已“整容”成功，变回了之前那副俊美的模样。

下期预告：沈曜出门后，沈亦清来到沈曜的家，摇身一变，变成了橘哥，沈亦清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敬请期待下期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