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歌儿
给钱了吗么就乱摸
万紫千红开遍,碧空湛湛如洗,永泽城内八街九陌,翠屏金曲,举袖如云,处处显露着一派热闹的繁华景象。而在不为人在意的高翘屋脊之上,一行人玄衣劲装,提剑如风掠过,落地无声。
八宝街上,人潮涌动,喧声震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都来瞧一瞧,看一看,,这可是周将军亲自用过的松花石砚呢哩,造型奇特,如浪卷千重……欸欸哎哎哎,大家不要抢!”
“将军,又有人在卖你的东西了。”
周厉闻言,脚下不停,只微微侧头,露出半张线条凌厉的英俊面孔,目眸光自薄飞薄的眼皮下斜飞而出。
恰逢有一女子纵身飞掠,自重重人群上方拂肩而过,衣袖飞展,身轻若羽,显然轻功极好,。周厉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那女子穿着身碧色衣裙,翻转腾挪间如水浪层层拍荡,临到卖东西的小贩跟前,动作丝毫不停,直接抄手捞去,同时将一个金灿灿的钱袋子丢在了他的头上。
小贩似是被砸得非常习惯了,动作流畅地抓了钱袋揣进怀里,抬头对已经飞远的女子遥遥招手:“荆小羽,下次再来啊!”
“哎呦哎哟哟呦,怎么又被她抢了先?”人群不满地嚷嚷着散开。
周将军生在战场,长在战场,自八岁起随父出征,十年来历经大小战役无数,令敌人闻风丧胆,军功赫赫,。不知从何时起,年轻英俊的周将军成了全城人仰慕追崇的榜样,每每提起周将军,少年少女们均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能处处追随着他的脚步,学他的穿衣打扮、言行举止,买他的笔墨字画、刀枪剑戟,一时间“周将军”三个字,风靡全城。
荆小羽就是其中一位疯狂的小迷妹,周将军吃饭用过的碗?买!周将军杀敌用过的刀?买!周将军用过的、锈迹斑斑的铠甲片?甭管真假,买、买、买!
因此,乍一听说又有周将军的松花石砚问世,她立刻丢下啃了一半的猪蹄跑过来,此刻眉眼弯弯,笑如春风,十分得意。
周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接着面无表情地将头下巴转调了回去,对身后的人摆手道:“别废话了,秦钟死得蹊跷,我们得赶紧赶去看看。”
荆小羽对此毫不知情,她将砚台翻来覆去擦了几遍,然后美滋滋地放入雕刻精美的木匣,准备改天送给祁府的小少爷祁峰。
可是,这天夜里,她被人摸胸了。
“谁!”手指刚触到她的胸口,她荆小羽就被惊醒了,她当即一掌拍了出去,那人身手灵活地侧头避过,反手要去抓她肩膀的时候,她荆小羽已经腾跃而起,。两人在黑暗中迅速交起了手,房内的东西乒乒乓乓地倒了一地。
片刻后,荆小羽被人反拧住两条胳膊压在梳妆台前,那人用一只手按住她的胳膊,空出一只手来又要去摸她的胸。
,荆小羽脸都绿了,抓狂道:“停、停、停,给钱了吗么就乱摸!”
身后的人一顿,继而执着地摸了进去,取出一支尚带着体温、手艺繁复精细的珠花。
男人的手指并没有触及上她的肌肤,但她却似乎感觉到了他手指上灼人的温度,。
荆小羽的心跳顿时乱了几拍,耳边响起细小的机括声,男人用手指捻开了珠花,还不等她荆小羽反应过来,黑暗中传来那人阴森阴测测的声音:“里面的东西呢?”
你得跟我走
荆小羽愣了愣,压根儿不知道那支珠花里面还有东西,那支珠花是祁峰给的。
她本是个江湖女子,一次偶然受伤,被恰巧路过的祁峰带回了府中养伤,。伤好后,她也没走,反而惦记上了眉清目秀的小少爷。
被拒绝?没关系,荆小羽从来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儿,。得知祁峰特别仰慕追崇周将军后,她爱屋及乌,开始大肆收集关于周将军的一切物品,然后打包送给祁峰,讨他的欢心,。
大概祁峰终于觉得有些良心不安了,于是送了她这支珠花。
荆小羽特别爱惜这支珠花,每天都要爱不释手地摩挲几遍,然后贴胸放好,抱着入睡。
于是,这晚荆小羽被人摸了胸,然后整个人都被掳走了。
被带走前时,荆小羽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桌角不放,桌子上的东西被撞落下来,撒了一地,周将军的砚台,、周将军的折扇,、周将军被削掉一半的铁箭头……
“喂、喂,你能不能温柔些!东西都要被你摔烂了好吗嘛,这些可都是周将军用过的东西真迹!”荆小羽觉得自己的心头在滴血,挣扎间冷不丁扯掉了身后人的蒙面黑巾,她盯着对方的脸,猛地愣住了,这人长得可真黑啊。
周厉凤眼长眉,鼻梁挺提拔,脸上的线条硬朗而英俊,但他留给荆小羽的第一印象,就是黑。
此刻周厉在她突然灼热起来的目光中,刀削斧凿般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来,毕竟,这是一个狂热地仰慕着自己的女子啊,自己似乎粗暴了些?,因而手上不自觉松了幾分力道,但是没有放开:“在调查清楚一些事情之前,你得跟我走。”
“跟,跟你走?”荆小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等一下,啊!”
周厉手起掌落,直接将她劈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荆小羽是在一辆摇晃颠簸的马车上,她被绑了手脚扔在角落,那个凤眼长眉的男人坐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珠花里的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珠花里有东西?”
“秦钟是不是你杀的?”
“秦钟是谁?”
秦钟是早年跟在周厉身边的一名斥候,后来由于腿部遭受了重创,便从前线退下来,隐匿身份,成了一名商人,偶尔得到些有用的情报信息,再将情报塞入珠花的机关内,放入特殊位置传给周厉,而且,这种珠花上抹了一种特殊药剂,无色无味,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但是有一种小飞虫却可以寻香识踪。
得知秦钟被害,周厉的第一反应就是情报泄露了。,他从秦府出来后就放出飞虫,一路追踪,直到找到了这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自称珠花是祁府的小少爷给的,但嫌疑仍旧很大。
“哦,对了,我叫荆小羽。”荆小羽仰着脖子笑嘻嘻地看着他,“你是谁?”
周厉的眼神一下子微妙起来,瞪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是谁?”
“你在问我?”荆小羽诧异,“你自己忘记了吗么?”
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周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决定不再理她。
当天下午,前去调查祁峰的属下回来禀报。几天前祁峰在八宝街上意外救下了一名被当街调戏的……妇人,祁峰跟人理论完,扭头发现那女人已经不见了,只在地上掉落了一支珠花,恰巧荆小羽路过缠上他,满脸欣喜地盯着他手上的珠花,念及她打包送了自己不少周将军的东西,他便随手将这支看着还不错的珠花给了她荆小羽。
因为事发时有不少围观者,所以稍微一打听,就知道祁峰并没有撒谎。这支珠花从祁峰捡到到送出去,自始至终没有被打开过机关,所以目前嫌疑最大的,还是荆小羽。
周厉掀开帘子看了眼姿势扭曲着被绑在地上、,即使在睡眠中也拧着眉头毛的荆小羽,捻了捻手上的珠花,莫名觉得她有些可怜:“人家就随手给你的而已,你竟然还当成了宝。”
正认真聆听将军要发表什么高见的下属:“……”
我喜欢周将军啊
沿着珠花的这条线断了,周厉想了想,如果偷走情报的人跟杀死秦钟的并非一路人呢?于是,他将珠花暂且放下,转而从秦钟生前近期交往密切的人开始入手,逐一排查,。这一查竟然还真查出些猫腻,其中一个叫丁恺的商人,曾多次跟秦钟在生意场上发生冲突,而恰恰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丁恺不见了。
丁恺四十来岁的年纪,不高,但极瘦,属下找人绘了一张丁恺的画像,。他的眉毛有些细,一双小眼睛里透着商人的市侩,脸上没有肉,面皮拉得极紧,下巴略尖,是个十分刻薄的长相,辨识度不低,但几番查问下来,都说不曾见过。
周厉收起画像,正要回头去拉荆小羽,却发现这一会儿的工功夫,她就扎进人堆里去买东西买买了,看来,给把她松绑是个错误。
荆小羽脆生生的声音传来:“老板,这支狼豪笔果真是周将军用过的?”
“那当然!”老板乐呵呵地介绍,“一看小姑娘你就是周将军的忠实拥趸者,我也不藏私了,哪呐,这里还有周将军下过的玲珑棋呢哩!”
“呀——”荆小羽的感慨还没发表完,胳膊冷不丁被一只大手握住,她被猛地拽了出去。
荆小羽抱着一堆周将军的“真迹”踉跄着扭头去看,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瞳仁,那双瞳仁真的极黑,旋涡漩涡般将人的视线紧紧地攫住,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对方的灵魂卷抽走。
“你在做什么?”周厉见对方直直直眉楞眼地瞪着自己,也不说话,视线在她弧度优美的一截脖颈上滑划过,然后又飞快地移开。
荆小羽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后,立刻又眉开眼笑起来:“黑皮,你终于来啦,快、快、快,我身上没带银子,你先借我一点儿。”
周厉的眉峰一跳,因为不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她就擅自给自己取了个“黑皮”的绰号,可是,他哪里黑了?!不就是阳光晒得多了点儿,可是,看上去更男人好吗么!瞎了你的狗眼了!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那堆“真迹”,冷着脸、恶声恶气道:“不准买,放下。”
“为什么不准买?除了祁峰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周将军了!你这个可恶的男人,控制了我的身体身就罢了,还企图控制我的心……”说着,她直接伸手去掏他身上的银子。
周厉的脸更黑了,不知道该反驳“你连周将军是谁都不认识,还敢说喜欢,你这个伪粉”,还是该纠结“凭什么我要排在那个祁峰后面”,因此阻拦的动作就慢了一拍。
,荆小羽柔软的小手迅速果决地钻进了他的衣兜怀里,脑子里的神经嘎嘣一下断掉了,想起一句似曾成相识的话——,你给钱了吗么就乱摸。
“啊,连画像都要贴身带着,是你的心上人吗?”荆小羽没掏到银子,反而掏出来一张画像,唰地一下子用力展开,“……”
周厉:“……”
“呃,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荆小羽飞速将画像卷起,卷到一半般突然停住,重新又打开看了眼,脸上的神情顿时变了,“咦,是那个变态啊。”
秦钟要杀我
最终以周厉以替荆小羽她买下那些“真迹”为代价,荆小羽终于让她提供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这人是个变态,喜欢男扮女装。”
荆小羽说,她有一次听闻祁峰去逛花楼气坏了,于是满屋顶地掀瓦片准备逮人,结果祁峰没找着,倒是在其中一间房内看见了一个背影窈窕的“女人”正在弯腰洗脸,。就在她准备放阖上瓦片继续去下一间房查看的时候,那个“女人”抬起头来,赫然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她荆小羽吓得三天没吃下饭。
周厉看了眼正在扬手让店小二再来一碗米饭的小人儿一眼,对此抱有极大的怀疑,然而几天后,他们果真在荆小羽所说的那家花楼里逮到了丁恺。
“你们,你们是谁,究竟要干什么?啊!”
周厉从花楼里一堆惊叫着花容失色的鶯莺燕燕中将人带出,丁恺插在头上的珠钗摇摇欲坠,发髻散乱,脸上厚厚的脂粉裂开,露出惊惶恐惧的神色。
包庇他的是他在这里的一个老相好,谎称“她”是老家生病的老娘,近日才接了来照顾,花楼里乱成一锅粥暂且不提,他丁恺被绑了手脚一脚踹进了车厢里,周厉掀开眼帘,黝黑的瞳仁上凝了一层薄薄的光刃,自眼角斜飞而出:“你杀了秦钟?”
“不、不、不,不是我,我冤枉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丁恺挣扎着身子扭动了几下,额头在车板上磕嗑得地砰砰响,荆小羽原本跷翘着二郎腿打算看好戏,此刻感到自己的额头也有些痛了,不自在地放下腿,瞅了身边气势凛冽的周厉一眼,不着痕迹地朝马车外移去,。周厉一抬撩眼眼皮子盯着她:“要去哪里?”
同时,周厉抬脚踩住丁恺的肩窝,后者顿时凄厉地惨叫嚎起来,荆小羽僵住身子,企图露出灿烂雪白的八颗牙齿灿烂地笑,未果,僵硬道:“凶手都已经找到了,我可以走了吧?”
“我真的没有杀秦钟……啊!”
周厉盯着荆小羽一动未动,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丁恺却突然更加惨叫得更加厉害起来,荆小羽她当即没出息地哆嗦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压住被撩起的车帘:“我、我、我,我只是想帮你挡风,呵呵。”
周厉于是移开视线,声音里甚至带着点儿愉悦,的低头朝丁恺道:“别紧张,就是聊聊天,你若是真想当个女人,我也可以满足你。”
说着,周厉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随意地抛了两下,刀锋从荆小羽眼前刮过又贴着丁恺的头皮砰铎的一声插进了马车的木地板里:“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好说话。”
“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马车里陡然升起一股尿骚味儿,丁恺的头顶秃了一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脸上的胭脂花花绿绿的,看着着实骇人,他喊得嗓子都差点哑劈了,忙不迭地道出了真相。
秦钟生前曾因为生意上的事跟丁恺起过争执,丁恺气得砸了盘子,等秦钟走后,发现他遗落了一支珠花,他原本还嗤笑秦钟是个老婆奴,但是一拿到珠花一拿到手里,他就觉得有问题。
这支珠花的大小、材质,跟分量有极其细微的偏差,这点儿偏差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发觉,但他这人别的本事可能差点儿,唯独手上掂量的功夫了得,经过一番研究之后,他果然发现了机括,里面中空的部分塞了张字条。
他本想以此要挟秦钟,却不料还没来得及,那人就被杀了,。他直觉事情跟这张字条有关,甚至想过自己会因此惹祸上身,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前来杀他的人竟然就是秦钟本人!
“秦钟根本就没有死!”丁恺突然崩溃地叫道,“要不是我提前早有防备,说不定就遭了毒手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杀我,但我只能逃,逃去一个他想不到的地方……”
原来你是周将军啊
属下从丁恺身上果然搜到一张字条,是秦钟的笔迹没错,周厉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脸上变幻不定,然后撩开车帘,跟属下耳语交代几句,这才又转身回来。
丁恺已经吓晕了过去,荆小羽小心地觑了觑周厉他的脸色,好声好气地商量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秦钟字条上写的不算什么大事,周厉把它交给属下处理就可以了,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彻查杀害秦钟的凶手。
按理说,这的确没有荆小羽什么事了,再加上又多了一个丁恺,马车上实在有些挤,但周厉的眉头却一下子皱拧了起来,目眸光飞刀似的往她身上扎,嘴上阴阳怪气不阴不阳地道:“走去哪里,找你的祁峰小少爷?欠我的银子还没还呢。”
荆小羽垂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尖,想了想,将身后的包袱解下来递给周厉,恋恋不舍道:“这些真迹我不要了,行吗?”
你这样不忠不诚的拥趸者,周将军是绝对不会喜欢的,你知道吗!
“铁焰!”周厉突然爆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出去来,“去秦府!”
于是,完全无视眼神莫名的荆小羽和被震醒又飞快闭上阖上眼皮装晕的丁恺,马车即刻掉头直奔秦府而去。
因死得蹊跷,秦钟虽已入殓盖棺,但还尚未下葬,秦夫人一身素缟,眼圈泛红,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慢羸羸弱弱地走出来。
“周将军?”对于周厉的再次造访,她着实感到惊讶,忙要行礼,被周厉虚虚一扶,“夫人不必多礼。”
“周将军?”荆小羽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倏地转过头,漂亮的桃花眼瞪得极大,“哪个周将军?”
周厉傲娇地哼了一声,对于她眼底陡然蹿窜起的火花非常满意,她荆小羽扑到他的身前,几乎是踮着脚尖要贴到他的脸上去,激动得的声音都发颤了:“原来你就是周将军!哇——”
朝荆小羽微微抬了抬下巴,周厉期待着她的仰慕和崇拜,心脏还不受控制地的小小猛跳跳跃了几下,然后就听她道:“哇,好黑哦。”
站在身后的铁焰低着头,肩膀一个劲儿地抖,周厉……周厉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她就是这么崇拜他、,仰慕他,狂热盲目地喜欢他的吗?!
周厉面无表情地将荆小羽拨弄到身后,眼不见心不烦,然后跟秦夫人表明来意,他并没有和盘托出,只道带了生前跟秦钟有过节的丁恺,让他来给故人陪个不是。
丁恺只是个噱头,周厉的真正目的是想开棺验尸。,之前周厉来秦府看过秦钟,当时他的确是死了,可后来丁恺的样子也不像是撒谎,那要么是凶手故意假扮成了他秦钟,要么,他秦钟是假死。
当天夜里,铁焰用迷香将秦夫人及府上一干下人迷晕,周厉在棺材上轻拍了两下,似是安慰昔日的部下,然后猛地用力,一把掀开了棺盖。
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人的确是死了,很多地方都开始腐烂,周厉将棺盖严丝合缝地合阖上,给他上了一炷香,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及至自己的房门外,周厉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进贼了?他也不急着进屋门抓人,抱臂懒洋洋地靠在窗前,等里面的人翻窗而出时,直接抬手拽住了那人的衣领子,后者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般哆哆嗦嗦地扭过头来,大眼睛湿漉漉的。
果然,是荆小羽。
白天吃饭的时候,她就一直盯着他自己……盛饭的碗,趁别人不注意还凑到他的跟前咬耳朵:“你用过的这个碗,能不能送给我?”
因此,入夜后,趁他不在时,她进房里当“小老鼠”一点儿都不奇怪,只是……她荆小羽看清来人后立刻挺直腰板儿恶人先告状了:“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这么说,还是我回来得的不是时候了?你……”周厉的视线移到她怀里抱着的物件上,脸上腾地的一下子烧了起来。
黑灯瞎火的,荆小羽看不清楚,只以为是几身寻常衣裳而已,可周厉的夜视能力却好得很,好得此刻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咆哮道:“你捧着我的贴身衣裤干什么?!”
“什什什什么什……什么?!”周厉脸上的火星子直接烧到了荆小羽的身上,脑子都要烧糊涂糊了,“你这个变态!怎么什么都乱放!”
她这绝对是倒打一耙的祖师爷,周厉刚要把她拎起来胖揍几下,寂静的黑夜里陡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走吧,荆小羽
丁恺,连同看守他的两个下属,全部不见了。
也不是痕迹全无,起码他們的衣裳还都在,就像是被人脱下来随意丢在地上了一般,其中两个下属的衣裳干干净净,而丁恺的那件,几乎被撕成了片,上面全是未干的血迹,就连地面都殷红了大片,更诡异的是,血液流过的地方还像是沸腾了一般,滋滋地的冒着泡儿。
夜风撩过,挂在外面的白纸灯笼摇晃起来,花木扶疏,被苍白的烛火拖拽出张牙舞爪的鬼魅模样,似乎张大嘴发出了狰狞的笑声,一股寒意爬上了每个人的脊背,刺透皮肤,扎进血肉,渗入四肢百骸。
荆小羽下意识地拽住了周厉的裤腰,抖得跟只鹌鹑似的:“鬼鬼鬼鬼吗鬼……鬼吗?”
“别怕,化尸粉而已。”周厉则是自然无比地伸手遮住她的眼睛,顺势将她人的脑袋扣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让她去看这一地的血腥,手指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这么做是想要掩饰尸体上的伤口,你……”
说着,他冷不丁看见她手里几乎揉成了咸菜叶似的内衣裤,声音陡地高了八度:“你怎么还抱着?!”
“喀咳。”跟在周厉身后的铁焰看清荆小羽手上抱着的东西后,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哎呀,今夜月色太撩人。
荆小羽反应过来后,一把将衣裳扔到地上,双手一个劲儿地在自己的衣角上搓,仿佛沾了什么毒物一般,她这副嫌弃的姿态让周厉不高兴了:“谁准你扔的,捡起来!”
“你不让我抱,又不准我扔,难道要我用嘴含着吗么?”
天地良心,荆小羽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也不知周大将军脑补了些什么,一张脸红得都发黑了。他,二话不说,一只手捡起衣裳,一只手扛了荆小羽就走:“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我是谁……”
当夜,荆小羽没能回自己的房间。
不过,也没发生什么可怕的流血事件,她被周厉点了穴道丢在柔软的床榻上,他则直接搬了把椅子守在床前,就那么将就着睡了一晚,也不知是谁在教训谁。
次日一早,周厉神清气爽地醒来,荆小羽眼睛下面眼底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蹲在他的眼前,得意洋洋得意扬扬道:“你的功夫也不怎么厉害嘛。”
周厉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不会这一晚上都在冲穴道吧?”
“对啊,怎么了?”荆小羽喜滋滋地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周厉是怕她半夜出意外才将她搁在眼皮底下看着,可是她……可能是眼睛瞎了吧。
周厉扶额:,“没怎么,你高兴就好。”
早饭过后,周厉向秦夫人辞行,没有人提及队伍中少的那几个人。
出秦府的大门时,荆小羽朝后看了一眼:“不查了吗么,我觉得凶手就在府中。”
周厉没回答,只是突然用拇指摩挲了下她眼睛下面眼底的暗影,黝黑的瞳仁里难得露出些不舍的情绪来,连带着整个人身上的棱角都似乎柔软了,看着她荆小羽傻乎乎瞪他的样子,猛地将她扣进怀里抱了抱,这个拥抱温暖、,有力,一触即放。
“这个案子与你无关,走吧,荆小羽。”周厉拍拍她的额头,转身吩咐铁焰道,“送她回去,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为什么送我花
铁焰带走荆小羽后,周厉挑了两个身手利索的下属,扭头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秦府。
连荆小羽都能看出古怪,他怎么会看不出,而且就当时的情形来看,他们赶去的速度太快,凶手还没来得及处理现场,两个下属应该是被一招毙命,且致命伤在脖子以上,衣裳没有丁点损坏,但丁恺就惨烈多了,他几乎是被活活虐杀。
凶手不像是杀人灭口,更像是复仇,如果丁恺撒了谎,他就是杀害秦钟的人,那么,被报复可以理解,但如果他没有撒谎呢,躺在棺材里的人的确死了,但那个人真的是秦钟吗,毕竟身上的腐烂可以遮盖很多特征。
周厉带人暗中观察了几日,府中看上去一切正常,秦夫人大多时间都在摆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没有人像是隐世高手的样子。,周厉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方向错了,也许凶手不是秦府的人呢?
周厉一边观察,还一边分心地的想着,铁焰为什么還没有回来,按理说早该到了,不知道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周厉莫名开始焦躁起来,如此又过了两日,就在他打算带人离开的时候,荆小羽来了。
她像只蝴蝶一般无声地落在身旁,手上还捧握着一捧花,小巧的下巴尖半隐在花束里,于撩起发丝的微风中,侧头冲他嫣然一笑。
明眸似湛湛碧水,潋滟动人,雪肤如莹莹白玉,吹弹可破,在那一瞬间刹那间,周厉仿佛在一片层叠盛开的摇曳桃花中,听见了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咚,咚,一下又一下。
“呐,给你。”荆小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人的眼神里似有一簇火光在跳跃,落在哪里,哪里就火烧火燎地发烫,。她略有些无措地拨弄抓了一下抓耳边的发丝,一只手将花束递推到他的眼前,顺势摇了摇,晃断了他发直的眼神。
“喀咳,为什么要送我……”待回过神看清被递推到眼皮底下的花束时,他硬生生地将那个“花”字咽了下去,旖旎顿消,“不是,荆小羽,你抓一把快要烂掉的花送给我是什么意思?这花臭就罢了,还长得这么丑,狗尾巴也比它好看吧,你追人能不能多少上点儿心?”
然后,他一脸嫌弃地接了过去,鬼使神差地闻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喷嚏。
荆小羽一脸不在的状况外:“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是我从秦夫人房间里找到的。”
真迷之尴尬。
片刻后,周厉突然暴躁起来,压抑着声音在荆小羽的耳边咆哮道:“我不是让你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铁焰呢,被你用化尸粉化掉了吗?”
“铁焰被我甩掉了。”荆小羽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伸手抠了抠耳朵,将灌进去的魔音统统倒出来,“我说你能不能抓住重点?重点是秦夫人会用药,所以,那天你们下的迷魂药,可能对她根本不管用,她的嫌疑非常大。”
周厉用黝黑的眼睛瞪着她,她点了点被他攥在手里枯萎腐烂的小丑花:“觉明花,制作化尸粉的辅助药材之一,当然,你可能不认识。”
周厉的确是不认识,事实上,他也潜入过秦夫人的房间,却因此忽略了这条重要线索,他的眉峰一下子紧锁了起来,只听荆小羽又道:“另外,我在秦夫人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条密道,里面囚禁着一个人,昏迷不醒。”
隐世高手
这日傍晚时分,秦夫人饭后照例去花园里散步,周厉跟荆小羽趁下人不备,一个鹞子翻身越窗而入,。周厉反手将窗子关好,转身看见荆小羽正在拨弄梳妆台上的机关,一把将人拉带到了身后:“我来。”
荆小羽看着挡在身前的高大身躯,心里像泡了蜜水一样甜,周厉问她为什么去而复返,她刻意避开了,那种一路上心心念念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思念像野草一样疯狂地的蔓延。她总说喜欢祁峰,可离开这么久,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起过那人,反倒是眼前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就霸道地闯入她的眼,占了她的心,她很想他,所以,她回来了。
在荆小羽想入非非的时候,周厉已经打开了机关,梳妆台朝一侧移开,地板上露出一个洞口,他下意识地反手去握荆小羽的手,却见对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发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周厉莫名:“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荆小羽伸出狗爪在他的后腰上摸了一把,“好有力的感觉,哇,手感也好。”
周厉身子刹时一僵,感觉整个人不合时宜地的燥热起来,又羞又恼,半晌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红着耳尖将她的手抓紧了,恶声恶气地道:“我身价高着呢,刚刚摸的这一下把,你一辈子也还不起……算了,过后再跟你算账,小心脚下的台阶。”
台阶斜斜而下,大概约十几级就到了底,略微一转,还有扇个小门,周厉一甩火折子,看清了里面的情况,跟预想的十八大酷刑不同,除了没有灯烛,这里布置得的跟寻常房间没有两样,桌椅床榻,杯盏碗碟,一应俱全。,床上卧着个身形瘦高的中年男子,衣着华丽,质地上乘,但脚腕上却扣着两道长长的锁链,他可以在室内自由活动,但是却走不出去的长度。
微妙的违和感让周厉皱了皱眉头,他走近细看,面色陡然一变,这人是秦钟!
“怎么了?”一直注意着他的荆小羽见状,立即问道,。
周厉抿了抿唇:,“先把他救出去再说,他应该是中了迷药……”
他话未说完就见荆小羽突然蹲下身,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根银针,在锁眼里拨弄几下,咔嗒咔哒一声,扣在男人脚腕上的锁链便脱落了,。
荆小羽抬头看周厉他,眼里带着股小得意:“我厉害吧?”
不知怎的么,周厉忽然就想狠狠地抱着她亲一口,顿时一阵口干舌燥,他别扭地移开眼:“起来,走了。”
然而,两人刚带着秦钟钻出地道板,门吱呀吱嘎一声,一身素缟的秦夫人推门而入了,六目相对,均是一惊,下一瞬,白衣翩然,掌风锋迎面刮过。
,周厉一把将荆小羽拉带开,同时旋身迎上,长腿朝着秦夫人横扫而去。
“想不到夫人还是个不出世的高手,周某失敬了。”周厉嘴上说得的客气,招式却彪悍悍厉凛冽,秦夫人身手诡谲飘忽,一时也不落下风,。
荆小羽想要上前帮忙,被周厉目眼光一扫,厉声喝止:,“带秦钟走!”
“你就知道凶我!”荆小羽跺了跺脚,心下焦急,却也听到了府上下人们的脚步声,知道不宜久留,咬了咬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秦钟甩在背上,在周厉的掩护下夺门而出,一路朝着两人计划中约定好的地方狂奔。
真相大白
“是你杀了丁恺和我的两个属下?为什么?”
“丁恺?那个见利忘义、心胸狭隘、狠毒的畜生,几次在生意上输给老爷就痛下杀手,简直死有余辜。”秦夫人眼中蹦出一抹狠辣的厉色,“周将军,丁恺杀死我家老爷,我为老爷报仇,何错之有?至于你的两个属下,谁让他们护错了人呢。”
秦夫人瘫倒在地,说完,低头吐出一口血水,星星点点地溅在雪白的衣襟上,看上去柔弱凄美,但周厉却只觉得心慌,总觉得哪里不对,。
电光石火石间,他猛然记起,秦钟是因腿部受伤才退隐,他有半条腿,是假肢,可是,刚刚被荆小羽带走的那人,倘若是假肢,何必用锁链捆住?
“秦钟死了。”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周厉的脑海里有片刻的空白,手指不受控制地的微微发颤,“被你囚禁的人,是谁?”
“囚禁?”秦夫人捂着胸口嗤笑一声,“那是我家老爷的胞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他自幼生了怪病,见不得光,病发时力大无穷,嗜血如魔,。老爷心疼胞弟,又担心他跑出去为祸,将他关在地下,也是不得已……周将军,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杀人偿命的道理我懂,但我不后悔,只希望你能念在跟老爷昔日的情分上,帮他照顾下秦风。”
说罢,她想要抽剑自刎,却被周厉一脚踢飞,顺势点了她的穴道:“不,人不是你杀的,丁恺死状惨烈,仿佛被人活生生地撕碎了,杀他的人,是秦风。,你只是帮忙毁尸灭迹,对吧,秦夫人。”
他的话语不是疑问句,而是简单的陈述,秦夫人惊愕地瞪大了眼,。
周厉看见她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当即再顾不得多言,将她丢给属下,自己飞身而出。
到达跟荆小羽约定的地方,他却没有见到人,只在地上发现了些断断续续的血迹,然后在河边,戛然而止。
“小羽,荊小羽!”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掐住了咽喉,再也喘不上气来,周厉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几乎是一头栽进了水里,不停地拨开水浪,发疯似的搜寻她的影子,可是没有,都没有,“啊——”
你跟他们不一样
“喂,黑皮。”
周厉站在水中,冰凉刺浸骨的水流层层拍荡着他的腰际,他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上的水珠沿着额角棱角分明的线条淌下来,他的眼角很红,睫毛湿漉漉的,扭头看着蹲在河岸上小小的人儿,眼角顿时一热,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流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像是痉挛般地卡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黑皮,周厉?”荆小羽原本还想笑话他两句怎么这么不稳重,但见他站在河中央半天没动,突然有些心慌,起身朝水里跑去来,“你在那里干什么,快上来呀,哎呀!”
哗啦!
荆小羽被周厉一把带进了河里,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和压抑的粗喘。
“怎么回事?”周厉的声音很哑,视线滑划过她脖颈上的一道血痕时,手抖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紧,眼中是疼惜和无措,“疼吗?”
其实挺疼的,但荆小羽不敢说,她满不在乎地拍拍周厉的脊背:“就是不小心被那人抓了一下,我很快躲开了,没事,没事,你别紧张。”
“路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是铁焰跟那个人流的,不过,还好,不算严重。”
荆小羽说,她走到半路,那人就醒了,爪子跟铁钩似的挠了她一下,幸好她躲得及时,也幸好铁焰赶到得及时,三个人边打边跑,费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人给捆了,。还没等安顿好呢,她就听到周厉在大喊大叫。
周厉不说话了,低头去亲吻荆小羽脖颈上的伤口,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咝嘶……别,好疼,啊、啊、啊,嗯!”
安顿好秦风后刚好刚赶来的铁焰:“……”将军,你在做什么?!
“你,你别叫,闭嘴!”周厉也有些尴尬,荆小羽的叫声让他显些有些控制不住,狠狠地在她的唇瓣上啃咬了一口,对方才终于安静下来。
,他将她抱上岸,一边边弯腰将她衣裙上的水拧干,一边说道:,“荆小羽,跟我走吧。”
“嗯?”荆小羽用手摩挲着发麻的嘴唇,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周厉又亲了亲她的额头,纯黑的瞳仁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吧,好不好?还是说,你还喜欢着祁峰……”
“祁少爷?”荆小羽莫名听出些酸意,抓了抓耳朵,忙安抚道,“不一样,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就像我也喜欢铁焰,喜欢其他美好的事物一样,但你不一样。”
周厉的心口怦怦直跳,哑声追问:“哪里不一样?”
“你长得又不好看,而且这么黑、,这么凶,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哪里好,可我就是想跟着你……”
荆小羽侃侃而谈,本来还非常激动的周厉却越听越脸越黑,青筋越跳越高,最后直接将人搂过来,以吻封唇。
两人紧紧相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甜蜜而密不可分的影子,月色朦胧,夜风撩人,风景恰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