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视角下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研究
——以喀什市为例

2018-08-24 06:37:24张海
社会工作 2018年3期
关键词:喀什市边疆民族社会工作者

张海

一、问题的提出

自2006年我国提出造就一支结构合理、素质优良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以来,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取得重要突破,但仍然面临发展不均衡、不充分的现实问题(李迎生、袁小平,2015)。与试点地区和东部发达地区相比,边疆民族地区的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相对滞后。破解职业化发展困境,充分发挥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在边疆民族地区治理中的积极作用具有重要意义。

所谓社会工作职业化,一般是指在满足人类特定需要基础上的社会工作活动被社会认定为是一种专门的职业领域并获得专业化发展的过程(尹保华,2008)。从这一概念来看,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前提是如何获得“社会认定”,即如何获得对社会工作作为一个职业的社会承认。事实上,无论是社会认同度不高,职业薪酬、声望偏低,还是专业岗位设置不足,政府推动力度不够等常被提及的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困境,究其根源都是作为职业的社会工作,尚未得到完整且充分的承认(王思斌,2013)。因此,在认识和探讨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时,承认也应成为重要的研究视角之一。为此,本文以霍耐特的承认理论为基本视角,以喀什市为例,分析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现状与趋势。

二、理论视角

霍耐特的承认理论对于完整理解承认结构具有重要意义。他从承认领域、承认形式、承认原则等方面对承认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讨论。他认为在私人领域,承认的形式是爱,属于情感关怀层面,奉行需要原则;在社会领域,承认的形式是权利,属于法律承认层面,奉行平等原则;在价值领域,承认的形式是团结,属于社会尊重层面,奉行成就原则。个体从爱、权利和团结三种形式的承认中,分别获得自信、自尊和自重。而在各领域中存在的蔑视体验,会形成一种集体的争取承认的道德反应(阿克塞尔·霍耐特,2005)。

霍耐特的承认理论对理解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中的承认问题大致会有如下启发:第一,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中的承认是相互承认,具有主体间性。它不仅涉及社会工作者的自我实践,也涉及“他者”对社会工作者的认识与理解,即社会工作者正是学会适应和满足“他者”对其的职业期待而被正式纳入到社会分工的职业体系中的,进而实现自我承认与他者承认的统一。第二,社会工作者同“他者”的承认关系具有细分的必要。服务对象、党和政府,以及各种社会力量构成了社会工作者职业化发展中的“他者”。但显然社会工作者与这些“他者”所形成的承认关系,以及具体的承认形式并不完全相同。只有将社会工作者同各种“他者”的承认关系与形式细化,才能形成社会工作职业承认结构,相关的承认问题也才具备深入分析的基础。第三,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中的承认具有行动取向。职业化的发展不能简单地看作是社会承认的结果,它也是社会工作者群体针对各种他者承认不足、忽略而进行承认争取的行动过程。

表1 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中的承认结构

虽然霍耐特承认理论对承认关系、承认形式的划分与讨论具有较大的普遍意义,但由于该理论主要讨论的是个体承认问题,在分析社会工作者职业承认问题时仍有局限,因此,有必要结合社会工作者的职业特点,对霍耐特的承认结构进行必要的修正。如表1所示,社会工作职业化中的承认结构可划分为私人服务领域、社会政策领域和公共价值领域。在私人服务领域,社会工作者职业承认的重要他者是服务对象。二者之间的承认形式是基于专业关系的信任与互助,承认内容主要是专业承认与服务承认,需要同样是核心原则,专业自信成为职业社会工作者需要实践的自我关系;在社会政策领域,社会工作者职业承认的重要他者是党和政府,职业权利是主要的承认形式,承认的内容主要是政治承认与职业承认,争取职业身份、声望、机会、福利等方面的平等成为主要原则,职业自尊是社会工作者需要实践的自我关系。在公共价值领域,社会工作者职业承认的重要他者是社会公众,价值与贡献的共享成为主要的承认形式,承认的内容包括福利贡献承认与治理创新贡献承认,遵循成就原则,基于使命感的职业自重成为社会工作者群体所要实践的自我关系。

三、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承认获得

在承认的视角下,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的职业化发展就是社会工作职业在边疆民族地区获得承认的过程,它产生于边疆民族地区特定社会空间条件下,社会工作同服务对象、党和政府、社会公众等承认主体的互动实践。社会空间是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现实场域,也构成了社会工作同各类承认主体进行互动的基础要件。它具体指向承认的可及性,即承认何以可能,何以发生。互动媒介既是社会工作同各类承认主体互动的载体,也是社会工作职业承认的生产机制。它具体指向承认的实质性,即承认是否可靠,是否有效。承认程度则反映了社会工作同各类承认主体的互动结果,承认的广度与深度是对承认结果最重要的刻画。它具体指向承认的完整性,即承认是否被普遍认识,是否被广泛接受。

(一)承认可及性的突破:社会工作专业人才援疆

承认的可及性就是承认的空间可能性,它取决于特定空间所具备的承认基础。因此,空间在理解和分析社会工作承认过程中应是一个重要的向度(陈伟杰、矫杨,2018)。社会空间既是主体性存在的策略与场所,也是社会权力(利益)的分配机制,更是一种叙事性分类、差异性的建构场所(潘泽泉,2009)。对空间问题的重视,意味着承认边疆民族地区的特殊性,它导致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发展的发生机制的独特性。

喀什市地处西部边陲,是以维吾尔族为主要民族的多民族聚居城市。在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文化敏感性问题相对凸出,在社会服务体系尚不发达、社会工作人才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如何取得突破,社会工作专业服务如何组织开展,成为当地社会工作职业承认可及性的困局。因此,尽管我国的社会工作职业化进程自2006年就已启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也根据国家民政部的相关文件要求,出台了一些推动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政策,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喀什市的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并没有启动。

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目标是专业人才的发展,发展的基础也是专业人才的发展。因此,人才困境是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根本性困境。这一困境的突破始于自治区组织部和民政厅编制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社会工作人才发展规划(2011-2020年)》。该《规划》提出“将社会工作人才援疆列入19省市对口支援新疆的重要内容,根据实际需要,每年选派一批内地社会工作管理人才和服务人才到对口支援县市指导帮助工作”。深圳市将社会工作作为社会援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深圳市社会工作者协会的具体组织下,深圳对口支援新疆(喀什)社会工作站(以下简称“深喀社工站”)正式挂牌成立,深圳市6名社工组成援疆服务队,开始在工作站及下属各项目点开展专业服务。社工站的项目经费纳入深圳市援疆经费总计划。“深喀社工站”的成立不仅解决了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人才困境,也为岗位开发、资金投入等提供了保障。但与此同时,社会工作在边疆民族地区仍然是陌生的,当地各民族同胞缺少对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体验,也不清楚社会工作者是谁,能够给他们带来哪些帮助,社工站亟待需要通过专业服务来争取各类社会服务群体对社会工作者的职业承认。

2011年以来,深喀社工站针对喀什市的社会服务需求,以及援建任务重点,先后开展深圳援建喀什试点项目派驻社会工作服务、农村社区发展项目、深喀家庭1+1互助项目、培养当地社会工作人才队伍计划、被遣返流浪儿童救助项目等15个社会工作项目。服务涉及的人群涵盖残疾人、困境未成年人、老年人、院舍儿童、流动人员、志愿者等。各类服务群体在接受服务的过程中,形成了对社会工作者的直观感知,也在接受服务中不断理解和认同社会工作的价值理念,进而形成对社会工作的专业承认与服务承认。以农村社区发展项目为例,该项目针对当地农村精准脱贫的实际需求,联合四川海惠助贫服务中心,为加入项目的农户提供免息启动资金,发展种羊养殖产业。项目周期为两年,农户在两年内的收益归自己所有,项目到期后,农户需将启动资金作为“礼品”传递给下一户需要帮助的农户。在项目执行中,农户被组建成若干个互助组,增强社区互助功能。在两年的时间里,农户不仅收获了下一轮生产的资金和养殖技术保证成功脱贫,也从一个受助者转变为助人者。目前,该项目资金投入约800万元,近1500户农户在项目中受益。

可见,社会工作专业人才援疆夯实了喀什市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现实基础,为社会工作争取当地政府及各民族同胞的承认创造了条件。喀什市的具体实践也表明,在职业化发展初期,社会工作职业承认的核心内容是对社会工作人才的专业承认与服务承认。争取承认的核心策略:一是将社会工作人才与服务分别嵌入于社会援疆工作中,嵌入到当地的社会服务系统之中,这为获得服务承认与专业承认创造了机会。二是坚持“文化敏感”与“民族敏感”的原则开展服务。事实上,无论是“文化敏感”还是“民族敏感”,都是强调要重视族群文化敏感性问题(任国英、焦开山,2012)。也就是要尊重文化差异与民族差异,将实务工作立足于各民族自身价值取向以及社会文化环境之上,倡导多元发展模式,并通过开发和应用基于“民族现实”的社会工作方法与技巧,确保专业服务的文化适切性与民族适切性,并最终保证社会工作服务达到服务对象能接受、愿意参与、擅长掌握以及本土资源能够支撑的目标(王旭辉,2013)。

(二)承认实质性的探索: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

承认实质性就是承认的行动促进性,它取决于主体间互动媒介的准确选择。王思斌(2013)曾指出社会工作承认包括形式承认与实质承认。基层党委、政府对社会工作的最为实质性承认是解决社会工作的经费投入和岗位开发问题。可见,判断社会工作实质承认的标准在于当地党委和政府,能否采用有效措施,来解决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面临的困难,从而推动其进一步发展。显然,如果社会工作服务项目只是作为援疆省市利用援建资金推动实施的项目,那么就意味着社会工作还没有争取到当地党委和政府的认可,还没有激发起当地党委和政府加大社会工作投入,推动社会工作发展的信心和决心,社会工作者在当地职业身份、职业声望、职业机会与职业福利的获得就仍会受到结构性限制。

从社会工作发展的实际需要来看,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是对社会工作实质性承认的重要形式,在边疆民族地区更是如此。2014年,喀什地区社区未成年人社会保护试点项目启动。与其他项目不同的是,该项目是当地首例政府购买社工服务。该项目由喀什地区民政局负责指导,喀什地区救助管理站出资购买,深喀社会工作站负责实施。项目旨在建立未成年人社区保护网络,开展困境未成年人救助帮扶等服务,在试点社区健全未成年人社会保护机制,完善未成年人社会保护制度,首期项目资金44.8万元。2015年,喀什市根据《自治区办公厅关于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服务的实施意见》,出台了《关于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服务的实施意见》,该《意见》将社会工作服务纳入到政府购买服务范围。在2015年《喀什市政府购买服务工作进展情况报告》中也明确提出:“要建立健全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政策制度,建立完善的社会工作服务标准体系,形成协调有力的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管理体制以及规范高效的工作机制”,“加大财政投入力度,逐步拓宽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范围和规模,提升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质量”,“加快培养一支高素质的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发展一批数量充足、治理科学、服务专业、作用明显的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在相关文件的推动下,喀什市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力度不断加大,喀什市政府充分肯定农村社区发展项目的扶贫救助效果,以正式文件下发的形式,于2014、2015年分别拿出500万元参照该项目模式开展扶贫工作。2016年,新疆自治区开展“民族团结进步年”活动,促进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喀什市阿凡提社会工作服务中心,设计并实施“家有好邻”综合邻里互助项目,以家庭为主体,根据社区内各民族居民的服务需求,以穆斯林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从“邻里学”、“邻里情”、“邻里帮”、“邻里和”、“邻里乐”、“邻里颂”六个方面开展丰富多样的社区互助服务。项目寓民族团结教育于社区服务中,以社区服务增进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以增进邻里情谊维系和发展民族团结,取得了良好的服务成效并获得喀什市领导的充分认可。2016年喀什市安排400万元专项资金用于该项目在全市社区的推广。

政府购买服务力度的加大,也推动了喀什市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取得阶段性成果。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喀什市共有70余名职业社会工作者,少数民族社会工作者比例不断提高。获得社会工作师职业资格的1名,获得助理社会工作师职业资格的5名,系统接受过社会工作专业教育的30余名。社会工作服务涉及社区社会工作、青少年社会工作、学校社会工作、妇女社会工作、老年人社会工作、残疾人社会工作、民族社会工作、社会救助社会工作、医务社会工作等领域。此外,通过从业人员培训、向社会福利机构派驻服务等形式,当地社会服务从业者的服务能力与水平也得到提升。

在边疆民族地区财政资金有限的情况下,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不仅是社会工作获得当地党委、政府实质性承认的重要表现,也是社会工作服务和社会工作人才从“援建嵌入式发展”向“属地扎根式发展”转变的标志。从喀什市社会工作的发展经验来看,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出现及发展,离不开社会工作通过专业服务对当地党委、政府政治承认与制度承认的争取。这要求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服务不仅要关注到少数民族群体贫困、医疗、就学、就业等日常生活问题,也要关注到特定政治环境下社会稳定、民族团结、意识形态斗争等民族社会问题(连雪君、苏米雅,2017)。只有对边疆民族地区的治理需求进行全面的回应,才能得到当地党委和政府对社会工作实质承认,社会工作才能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立足更大的发展平台,具备更好的发展条件。此外,社会工作者要充分发挥自身专业的价值优势、方法优势、资源优势,通过服务解决社会问题,促进社会秩序;通过服务促进社会治理创新;通过政策倡导促进善治;实现社会工作领域内部的良好治理(王思斌,2014)。专业服务是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立基之本,是当地党委和政府理解社会工作、认同社会工作的重要媒介。社会工作者要通过专业服务让当地党委和政府认识到社会工作是“一点一滴,经常创新的;一步一步,不求近效的;避名求实,善与人同的;助人自助,而不越俎代庖的。归根结底一句话,社会工作乃是一套软功夫,一套软中有硬的功夫”(李安宅,2012)。

(三)承认完整性的建构:专业服务品牌建设

承认的完整性就是价值承认的广泛性与充分性,它作为承认的结果取决于对主体价值贡献与成就的承认程度。在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除了需要争取当地党委和政府的实质性承认之外,还需要争取各类社会主体广泛而充分的承认和支持,这是因为一方面,边疆民族地区较为紧张的财政和行政资源,无法充分保障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现实需要。另一方面,过度地依赖政府的行政资源也不利于民族社会工作的自主性发展(常宝,2016)。对社会工作职业的完整性承认,更多地以社会工作服务成果为基础,具有较强的结果导向和效益导向。

为了争取和强化各社会主体对社会工作的职业承认,就必须不断扩大和提升社会工作对边疆民族地区的社会福利贡献和社会治理创新贡献。专业服务品牌建设,提高专业服务影响力成为争取承认的关键。由于当地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匮乏,服务模式较为成熟、服务成效较为理想的项目因服务供给能力不足而影响了推广。为此,深喀社工站在实施一线服务项目的同时,也着手当地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的培育工作。在深喀社工站的培育下,2014年10月,阿凡提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正式成立。喀什市本土的专业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实现零的突破。此后,深喀社工站还先后孵化培育了6家社会工作组织。喀什市的社会公益力量不断壮大,专业服务能力不断增强。这些机构充分整合政府与社会的资源,注重社会服务机构间的学习与合作,促进了农村社区发展项目、“家有好邻”综合邻里互助项目等社会工作服务在当地的推广。项目的综合效益和品牌影响力不断提升。

此外,当地的社会工作服务机构通过争取社会各方的资金支持,进一步促进专业服务的品牌建设和服务品牌发展的社会化。深喀社工站的维吾尔族农村社区综合发展项目获得2014年民政部、李嘉诚基金会“大爱之行”社会工作服务项目资助,农村社区发展项目获得了四川海惠助贫服务中心的资金支持。喀什市社会工作者协会的小花帽维吾尔族农村童声合唱团项目成为2015年中央财政支持项目。喀什残友社会工作发展服务中心则长期获得喀什残友科技有限公司及深圳残友集团的资金支持。专业服务品牌建设推动了喀什市的社会工作获得各级政府、社会各界的肯定。喀什市先后共有3个项目获全国公益慈善项目大赛创意类项目和实施类项目金奖,8名社工荣获新疆自治区“三区人才优秀社工”称号,1名社工荣获“全国专业社会工作领军人才”称号,深喀社工站还被民政部评为首批全国社会工作服务标准化建设示范单位。

从喀什市的发展经验来看,对社会工作价值的理解与承认不能仅仅停留在对服务对象特定需求的满足,还要关注到社会工作通过服务对社会的改良。Houston(2008)就曾运用承认理论从本体上反对个体社会工作的立场,认为他们忽视了社会和制度的限制。他因此提出社会工作实务的四个相关维度:(1)社会工作作为符号互动;(2)社会工作作为关爱;(3)社会工作作为尊重;(4)社会工作作为重视。喀什市通过专业服务品牌建设,凸显社会工作服务对当地社会的福利贡献和治理创新贡献,进而争取对社会工作的完整性承认。在社会工作力量薄弱的现实情况下,服务品牌建设需要与社会工作力量培育,社会协作机制的建立紧密结合。此外,服务品牌建设需要坚持项目化、社会化的思路,面向各级政府及其他社会主体广泛开展。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承认的广度与深度,进而争取更多的支持,助推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的发展。

四、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承认忽略

在传统承认理论的基础上,霍耐特补充了对蔑视的系统思考。所谓的蔑视,就是拒绝承认,是对应于承认关系的否定等价物,蔑视行为伤害了个人以主体间性方式获得的肯定性的自我理解,并对个体自信、自尊和自重造成破坏(霍耐特,2005)。霍耐特对个体蔑视形式和蔑视体验的讨论在职业承认的讨论中面临诸多局限,但这并不影响该理论给予的一个提醒,即在讨论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时,应重视“普遍化他者”对社会工作的承认忽略。只有客观认识在各个领域中存在的承认忽略,才能明晰今后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方向。

(一)专业承认、服务承认仍存在承认阻滞

尽管近几年喀什市的社会工作职业化取得了较大的发展,但不可否认的是,社会工作的社会知晓率,社会工作服务在当地的社会影响力仍然十分有限,社会工作者对于当地各民族群体来说,仍然是一个陌生的职业。这说明对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承认基础仍有待进一步夯实。承认基础的薄弱限制了承认的可及性,进而出现承认阻滞的问题。其突出地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当地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范围和规模还十分有限。前文已经提到,当地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在2014年刚刚实现零的突破。购买规模与力度,还远远无法满足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生存和发展的现实需要。虽然将社会工作服务纳入到政府购买服务的范围,个别典型项目获得了当地政府的支持,但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制度设计仍然不完整,缺少对购买资金长期、稳定的制度性保障。现有的社会工作服务仍然以试点推进,局部覆盖为主,社会工作服务规模难以持续性扩大。

第二,推动专业人才培养和社会服务专业化的措施较为有限。喀什市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复杂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环境,迫切要求构建一支具有一定规模、专业能力强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但目前70余人的职业社会工作者队伍,显然无法满足喀什市的社会服务需求和社会治理需要。与此同时,除援建省市和当地政府委托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开展的专业培训之外,当地尚未对加强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设进行较为完整的制度设计。专业人才队伍建设的不足也对社会工作服务的推广造成了严重限制。

(二)政治承认、制度承认仍存在承认脱断

与西方发展模式不同,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遵循了党和政府在社会管理创新进程中的“体用逻辑”,即以提高党的执政能力和政府的社会管理能力为“体”,以专业社会工作为“用”,是一种“因体起用”、“以用强体”的实践逻辑(马志强,2012)。政治承认与制度承认正是对这种的肯定。从目前喀什市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现状来看,尽管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推进提高了社会工作获得政治承认与制度承认的实质性,但当地各级党委、政府对社会工作者仍缺乏充分的了解,尚无法对社会工作发展同当地社会治理的“体”“用”耦合关系形成充分认识,从而限制了职业承认实质性的进一步提高,本文将这种现象称之为承认脱断。其具体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在政治承认方面,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在新疆社会治理中的意义和作用仍存在一定程度的忽略。例如,新疆自治区党委提出要加强“三支队伍”(是指干部队伍、教师队伍和宗教人士)建设,并对这三支队伍提出了明确的建设要求。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并没有纳入其中。这一方面说明社会工作人才队伍的规模和影响力还相对有限,另一方面也说明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尚未得到充分的政治重视。尽管援疆省市及当地社会工作服务机构依托服务,以各种方式积极参与当地社会治理,但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的政治意义尚未被充分认识,其发展尚未得到足够的政治力量推动。

在制度承认方面,尽管新疆自治区民政厅早在2013年先后出台《关于民政事业单位岗位设置管理的指导意见》《新疆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管理规范》等制度,对民政事业单位和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中的社会工作岗位设置做出了较为明确的要求,但这些制度并没有对喀什当地的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形成有效推动。具体表现在,政府各行政条线的社会工作岗位开发明显不足,甚至在民政事业单位中的社会工作岗位也未能达到制度预期,社会工作岗位仍然主要集中在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中。此外,对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的专业化、职业化发展,仍然缺少一些制度性的、具体的鼓励措施。因此,喀什市的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仍存在较大的制度建构空间。

(三)福利贡献承认、治理创新贡献承认仍存在承认失等

目前,边疆民族地区的社会工作具有探索性及过渡性的特征,需要在把握认清民族特点的基础上,充分动员和整合各种社会资源与力量(郭未、杨涵,2017)。而动员、整合和利用社会资源与力量的关键就在于社会工作做出的福利贡献和治理创新贡献得到广泛的关注和认可。在实践层面,社会工作在社会福利、社会治理创新中所做出的贡献与目前所获得的承认程度、承认完整性仍存在差距,本文将这一现象称之为承认失等,其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福利贡献和治理创新贡献未得到充分的实践性总结。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对于边疆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实践价值与意义尚未得到系统性的总结。这具体包括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对当地社会建设人才培养的作用与影响;社会工作服务在提升社会服务质量,改善民生中的成效;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以及社会工作服务,在推进当地治理理念和治理模式转变,促进治理模式转型中的价值与意义。这不仅制约了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社会性倡导,也让社会公众难以对社会工作形成完整的理解与评价,进而影响对其的承认与支持。

第二,社会工作服务的推广仍存在实践性障碍。在目前喀什市的社会服务体系中,社会工作服务所占的比例还十分有限。除了与当地各级政府职能部门的认可程度有关之外,也与当地各类社会服务单位、社区组织对社会工作较为陌生有关。此外,各类社会媒体对社会工作的宣传力度仍然有限,社会公众对社会工作的认知还不够完整。社会工作目前所取得的福利贡献承认和治理创新贡献承认还不能转化为推动职业化发展的充足动力。这也影响社会工作者在当地做出更大的社会福利贡献和治理创新贡献。

四、获得治理承认: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方向

霍耐特的承认理论强调了他者承认对自我承认的重要意义,只有获得他者承认,主体才能确立一种实践的自我关系。同时,他也强调只有社会群体的集体努力,才有助于在制度上和文化上建立起新的相互承认形式(霍耐特,2005)。在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者们需要争取新的承认以彻底抛弃对自我的怀疑,进而实现更高水平的自我同一性。这种新的承认应该是更为完整而非碎片的承认,更为持久而非短暂的承认,更为实质而非形式的承认,更为广泛而非单一的承认。

显然,这种新的承认是更具结构取向的承认,这种承认的基础在于社会工作者作为民生问题解决者、社会公正促进者、社会问题预防者、弱者潜能开发者和社会稳定维护者的功能的全面发挥(李迎生,2008),简言之也就是社会工作者社会治理功能的发挥。鉴于此,这种新的承认可以被理解为是对社会工作职业化的治理承认。所谓的治理承认是指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在参与社会治理实践过程中,其身份、能力和贡献,得到作为治理权力主体的国家和政府、作为其他治理行动主体的各类社会力量以及治理行动对象的社会工作服务对象的认可(张海,2016)。显然,这种承认是对社会工作者治理身份、治理能力与治理贡献的全面承认。为了争取治理承认,边疆民族地区的社会工作者仍需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努力:

(一)坚持以边疆民族地区社会治理需求为导向,争取治理身份承认

社会工作者若想获得国家和社会的最终承认,就必须要保证社会工作专业本身的实际效能要满足国家与社会的需要,社会工作者必须显示出解决社会实际问题,能够担当起社会建设与管理重任,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和谐的能力(周冬霞、慈勤英,2015)。因此,边疆民族地区的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必须坚持以当地的社会治理需求为导向,在专业服务中争取治理身份的承认。

第一,以边疆民族地区社会治理的重点与难点作为社会工作服务优先介入领域。社会工作服务强调需求导向,在治理需求相对复杂,治理资源相对有限的情况下,社会工作服务应优先考虑介入边疆民族地区社会治理的重点与难点领域。目前来看,主要包括以下几个领域:1.社会工作在边疆民族地区生计发展和精准扶贫工作中的专业介入;2.社会工作在边疆民族地区促进民族团结,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工作中的专业介入;3.社会工作在边疆民族地区开展去宗教极端化,遏制各种分裂势力工作中的专业介入;4.社会工作在化解基层矛盾,维护基层社会治安稳定工作中的专业介入;5.社会工作在服务民族弱势群体,提升民族同胞获得感工作中的专业介入;6.社会工作在开展社区服务,促进社区发展工作中的专业介入等等。此外,在社会工作实践中也要将微观实务同宏观治理建立联系,注重实务探索对治理实践困境的回应,提升社会工作实务的治理价值,从而形成具有地区特色,对区域治理具有启发意义的成功案例。这些成功案例,无疑将成为社会工作在边疆民族地区获得治理身份承认的重要契机和具体载体。

第二,以边疆民族地区治理实际和治理需要构建社会工作职业化队伍。边疆民族地区一方面面临社会工作职业化队伍规模小、专业程度低等实际问题,另一方面边疆民族地区的特殊性又对社会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些要求包括妥善处理民族间地理、社会文化、民族身份及制度边界的跨越问题,以及尊重并善于利用各民族的文化资源,对相关的民族文化议题保持敏感性,提供具有文化适切性的民族社会工作服务(王旭辉、柴玲、包智明,2012);在艰苦自然环境下开展服务的素质,运用民族语言的沟通能力,以及在工作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进行资源动员与整合的能力等等。因此,边疆民族地区职业化队伍的建设应实现“专业的职业化”和“职业的专业化”的并轨。也就是说,在注重专业人才嵌入既有社会服务体系,将社会工作理念、知识与方法带入职业领域的同时,更加强调为职业领域未经专业训练的社会工作者提供各种短期培训,使之从“半专业化”逐步走向“专业化”(孙莹,2006)。因此,一方面应出台鼓励性政策,引导专业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积极引进和聘用社会工作专业人才,特别是少数民族或双语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另一方面,积极鼓励从业人员参加社会工作职业水平培训和考试,进而引导从业人员向半专业化或专业化社会工作人才的转化,将相关岗位逐渐转化成为社会工作专业岗位。

(二)形成符合边疆民族地区特点的专业服务特色,提升治理能力承认

关于民族社会工作发展,国内外的学者有一个普遍的共识,就是要避免“文化识盲”,即在民族地区开展社会工作必须有文化敏感性,否则就难以开展社会工作,难以开展当地所能接受,并扎根于当地的社会工作(古学斌、张和清、杨锡聪,2007)。注重文化敏感性是民族社会工作坚持“民族性”的基础组成部分。社会工作者还需要形成一种符合边疆民族地区特点的专业实践感,它符合布迪厄的定义,即根据与场域俱在的各种必然性和可能性,对惯习作出可以预见的调整,但表面上却好像是在成功地“针对”未来状况下谋划而成的(布迪厄,2003)。只有这样,社会工作才能形成具有边疆民族地区特点的专业服务特色,专业服务的地域适切性、民族适切性才能更好地体现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的能力,获得更充分的治理承认。

第一,在嵌入边疆民族地区既有社会服务中凸显专业优势。服务是社会工作专业的重要载体,也是社会工作者参与社会治理的重要方式。在专业社会工作力量相对薄弱的情况下,社会工作的专业推广与发展要依赖于其在边疆民族地区既有社会服务中的嵌入。这是因为,在边疆民族地区传统行政性社会工作仍占主导地位,其具有很强的行政性、层级性和自上而下的特点,并与专业社会工作发挥作用的自由空间有很大差异,所以专业社会工作只能“嵌入性”发展,这种“嵌入性”具体可体现在制度、项目、服务等层面(王思斌、阮曾媛琪,2009)。嵌入的目的在于寻求专业社会工作的介入空间和介入机会,嵌入后的根本任务是依托社会工作专业对既有服务理念、模式和方法的改造,实现既有社会服务质量和成效的提升,从而体现专业的优势与特色,进而获得专业承认。

第二,在扎根边疆民族地区的专业实践与反思中实现专业服务的民族化。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民族差异客观存在。因此,相较于其他地区来说,社会工作在边疆民族地区的发展除了要实现本土化外,还要实现民族化,或者说是再本土化,即经过初次本土化的社会工作模式进入边疆民族地区时,同边疆民族地区的经济、政治、文化相互影响,逐步适应边疆民族地区的需要进而发挥功能的过程(胡彬彬,2010)。社会工作在民族化过程中,仍然要依靠社会工作者的服务实践。符合边疆民族地区典型需要,充分发挥族群优势,服务成效得到实践认可的专业服务,是社会工作民族化的重要标志。完成民族化过程的专业服务,为社会工作者在边疆民族地区争取更大的社会治理空间,体现更强的社会治理能力创造了条件。对社会工作者治理能力的承认也由此不断提升。

(三)以边疆民族区域治理为视角完善职业化发展评价,强化治理贡献承认

决定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关键因素之一,是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所做出的治理贡献得到广泛性认可。因此,客观评价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在边疆民族区域治理中的贡献就显得尤为重要。显然,仅仅从职业本身的构成要素的成熟性和完整性是不够的,而是应该引入边疆民族区域治理的视角,完善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治理贡献评价。

第一,充分评价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对边疆民族地区社会福利制度改革的重要贡献。我国社会工作制度的建立与发展,同我国的社会福利制度改革有着密切关系(钱宁,2011)。福利贡献是社会工作职业化的基本价值。对于边疆民族地区来说,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的福利贡献则更为突出:首先,相对落后的经济发展,使得边疆民族地区的福利需求更为迫切,需要专业社会工作精准的服务回应;其次,在福利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民族同胞社会福利获得感的提升,主要取决于专业化、职业化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对传统福利服务理念、服务模式和服务方法的改造;再次,边疆民族地区现代型福利制度的构建,需要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作为其必要条件。因此,对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水平的评价,要关注到它在边疆民族地区所做出的福利贡献,以及这种福利贡献的被认可程度。这不仅是对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特定阶段成效的总结,也是推动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动力。

第二,充分评价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对边疆民族地区治理创新的重要贡献。社会工作的职业化发展会对治理理念、治理模式等产生创新性影响。因此,需要重点关注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对于边疆民族地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创新意义。首先,社会工作者倡导以人为本,助人自助,并从人与环境的互动中来分析和解决社会问题,这蕴含着人本主义的治理理念,对于边疆民族地区治理理念的革新具有启发意义;其次,社会工作者依托社会福利服务,促进社会问题解决和社会关系和谐,社会工作在本质上倡导的是服务型治理、福利型治理,这对于边疆民族地区从传统型治理向现代型治理转变具有探索意义;再次,社会工作的职业化、政府购买服务的制度化,以及社会组织的培育与规范化,有助于推动边疆民族地区多元治理格局的构建。因此,社会工作职业化发展对边疆民族地区具有治理创新意义,这个意义的被认可程度也成为社会工作获得更大发展空间的重要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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