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 丽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农户是农村社会中最小的生计单位,其生计问题一直是农村社会经济发展的关注焦点。所谓生计,即“一种生活的方式或手段”,是建立在能力、资产和活动基础之上的一种谋生手段[1]。随着国内外对生计问题的深入探索,可持续生计分析方法作为一种理解农户生计脆弱性并给予多种解决方案的集成分析框架,逐渐在理论和实践上得到广泛运用,1995年成为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通过可持续方式缩减贫困的概念和可操作性分析框架(Sustainable Livelihoods Approach,SLA)。其中,英国国际发展部(DFID)开发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最为典型,该框架将农户置于脆弱性的背景环境中进行研究,通过对农户所拥有的不同生计资本进行重新组合,从而选择合适的生计策略而产生不同的生计后果[2][3],为分析农户的生计活动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论框架。
生计策略是人们对资产利用的配置和经营活动的选择,以实现他们的生计目标。在不同的资产状况下,生计活动呈现多样性,并且相互结合起来呈现出不同的生计策略[3]。随着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的迅速发展,农户的生计水平获得了较大提升,生计方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有的以土地为依托的小农式生计活动正逐渐被多元化的生计活动所取代,外出务工成为近30年来农户生计选择的一种主要方式,打工经济也由此成为广大农村的一种主要经济形式。Scoones[4]将农户的生计策略分为单一农业型生计策略和生计多样化生计策略两类。此后关于生计策略的划分多以此为标准,围绕着农业生产活动对农户的生计策略进行划分,如苏芳等[3]按照农户主要生计活动将农户生计策略分为以农业为主和以非农为主两类。赵文娟等[5]意识到了非农活动的重要性,进一步将农户的生计策略划分为纯农、兼业和非农等多种方式。还有一部分研究根据农户在不同的农村经济部门的收入将农户的生计策略分为种植业、畜牧业和其他非农生计等方式[6][7]。少有研究关注到社会经济转型背景下农户生计策略的主要变化,随着社会经济的变迁,外出打工已经逐渐赶超传统的务农活动,成为广大农户生计策略的主要选择之一。综合以上分析,本文重点考虑了农户农业生产和外出打工这两种主要的生计方式,通过二者的组合情况观测农户的生计策略,重点考虑转型背景下农户对在家务农和外出务工两种生计方式的选择及其各自的影响因素。
生计资本是农户可以利用和维持生计的一切资本的总和。根据DFID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农户的生计资本主要包括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五个部分。其中,人力资本是指个人所拥有的用于谋生的知识、技能、劳动能力和健康状况,决定了农户运用和组合其他生计资本的能力;自然资本主要是指人们能够用来维持生计的土地、水和生物资源等[8],耕地资源是农户最主要的自然资本;物质资本是农户用以维持生计的基本生产资料和基础设施;金融资本主要指农户本身所有和可以筹措到的现金资源[9];社会资本是人们在实施生计策略追求生计目标的过程中能够利用的社会资源。生计资本从多个维度反映了农户能够利用的生计资源,更加全面地体现出农户的风险应对能力。
已有文献针对农户生计资本的指标量化和资本测算展开了大量研究,Sharp[10]较为系统地提出了农户生计资本的量化方法,采用主观赋权法对农户的生计资本进行指标选取及赋权,对农户的生计资本及其脆弱性进行了系统的量化研究。李小云[8]引进了这一方法,并逐渐发展成为生计资本量化研究的主要方式。杨云彦等[11]进一步发展了此方法,对库区农户的生计资本进行了调查和量化研究。另一种对生计资本的测量主要通过客观赋权法对农户生计资本的各项指标进行量化分析,熵值法和主成分分析法常用于对生计资本各项指标进行赋权处理[12][13]。层次分析法(AHP)作为定性与定量分析相结合的方法,能够有效地将专家主观赋权进行量化处理,使结果更加客观可靠,逐渐在生计资本量化方面得到运用和推广,如苏芳等[3]利用该方法对张掖市农户的生计资本进行了量化研究。该方法在保留专家判断的基础上,通过科学方式降低了主观打分的随机性,避免了客观赋权法由于过于倚重数据分布而带来的测量偏差,也反映了决策者(专家)的专业性意见。
农户的生计策略依赖于农户的生计资本存量及其组合能力,生计资本状况决定着农户可选择的生计方式,影响着农户的生计活动。生计策略通过生计活动产生生计结果,以降低农户的生计风险。研究表明,多样性的生计策略组合能够增加农户抵御生计风险的能力,降低农户的生计脆弱性[14]。农户个人或家庭所拥有的物质资产和社会资产是农户实现生计策略所应具备的条件[15]。农户的生计策略受到经济、社会和资产等方面的约束[16]。拥有较多物质资本和自然资本的农户多采用纯农型或以农业为主的生计策略,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较多的农户多选择非农型或农兼型生计策略[5][17]。由于农户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的黏性特征,使得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较多的农户更倾向于传统的农业型生计方式[18],而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越丰富的农户,其生计方式的选择范围更大,因而更可能选择多样性的生计策略组合[19][20]。
从已有文献看,现有关于农户生计资本与生计策略的研究多集中于特定农户的可持续生计发展研究,缺少全域农户的大样本定量分析。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划分多以农业生产为核心,对转型时期兴起的打工经济关注较少。对农户生计资本的各个维度多采用相同权重测量,缺乏对农户整体生计水平的测算。对生计资本与生计策略关系的研究多集中于从生计资本五个维度的综合得分对生计策略的影响方面,缺少生计资本从整体到具体指标的综合影响机制分析。基于以上分析,本文以全国性大样本调查数据为基础,围绕务农和打工两种主要的农户生计策略,通过专家打分和层次分析法测算农户的生计资本和综合生计指数,并从整体得分到具体指标层层分析生计资本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机制,探讨农户的可持续生计发展问题。
本文数据来源于中山大学社会科学调查中心组织的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LDS)2014年家户数据。该项目聚焦于中国劳动力的现状与变迁,调查样本覆盖全国29个省市(港、澳、台和西藏除外)。在抽样方法上,采用多阶段、多层次与劳动力规模成比例的概率抽样方法。在样本筛选时,首先根据家庭地区类型筛选出居住在农村(县级市及县级以下的所有村/居委会)的样本,再根据户口类型筛选出农业户口样本,经过合并与筛选之后的有效样本量为7439份。
根据农户家庭中在家从事农业生产和外出打工情况,可以将农户的生计策略组合分为纯粹务农型、外出务工型、农工兼顾型以及其他非农型四种类型。其中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代表农户家中既没有从事农业生产,也没有家庭成员外出务工,其生计活动以在当地从事非农活动为主。表1显示了农户的生计策略及其地域分布情况。华北和东北地区的农户生计策略主要以农业型为主,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占到了当地农户生计策略的40%左右,外出打工型生计策略所占比重较低。华东地区农户的生计策略以纯粹农业型和其他非农型两类为主,该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农户从事农业专业化生产和个体经营等生计活动的比重较高。华中地区农户的主要生计策略为农工兼顾型(其比重为45.28%),作为农村劳动力的主要流出地,华中地区的生计方式多体现为年轻劳动力外出务工,年长劳动力在家务农的生计策略组合,全家外出打工型生计策略在华中地区的占比也达到了21.12%。华南地区农户的生计策略分布较为均衡,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占比较高(其比重为34.65%),其次是其他非农型和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西南和西北地区农户的生计策略呈现出纯粹务农和农工兼顾两类相对持平的现象,其占比分别维持在30%~40%之间。总体来看,农户的生计策略以纯粹农业型和农工兼顾型两类为主,农户生计策略选择呈现出一定的地域差异。
生计资本是抵御风险,降低生计脆弱性的重要保证,也是人们选择不同生计策略的重要前提。本文在可持续生计理论框架下,根据sharp[10]、李小云等[8]和杨云彦等[11]关于生计资本量化的研究成果,从不同维度选取了适用于测量我国农户生计资本的各项指标。
表1 农户生计策略及其地域分布(%)
人力资本的测量指标包括三个方面:即家庭劳动能力总和、成年劳动力的文化程度和男性劳动力。其中单个家庭成员的劳动能力主要通过年龄和健康状况这两个指标进行测算,具体赋值标准如表2所示。自然资本的测量指标包括农户拥有的耕地数量以及当地的耕地质量两个维度。其中耕地质量根据全国耕地质量等级调查情况报告所公布的耕地质量等级及其地域分布情况一一对应进行划分。物质资本主要通过住房面积、住房年限、家庭物质资料和公共设施等指标测量。生产性工具是农户生计来源的辅助性器具,而耐用消费品可以作为抵押物品获取生计来源,故选取该项指标测量农户的物质资本。研究共考查了拖拉机、其他大型农机具和生产牲畜、汽车、摩托车、彩电、冰箱、空调、洗衣机和电脑等10项生产和生活资料的持有情况。基础设施主要考查了农户所在村庄通电、通路、自来水、公交站点、有线电视、幼儿园、小学、卫生室和银行等公共设施的配置情况。金融资本共包括农户上年度的家庭年收入、上年度获得的政府救助和补助金额以及农户的贷款可获得性三个指标,贷款可得性通过农户是否曾经成功从正规金融机构贷款用于生产性投资这一问题进行观测。社会资本主要从农户的社会支持方面进行测量。农户社会支持具体包括经济支持、情感支持和重大事务决策支持,以农户户主需要经济、情感和决策时能够得到的帮助人数进行测量。表2显示了农户生计资本各维度的具体指标、测算方式及其描述性统计结果,从中可以观测中农户各项生计资本的基本分布情况。
表2 生计资本各维度指标选取及其描述统计
在人力资本指标中,农户家庭劳动能力总和的平均值约为18,内部呈现出较大的差异性,农户家庭劳动能力得分最低分为0分,即家中几乎没有可提供经济来源的健康劳动力,而家庭劳动能力充足的农户得分高达73分。农户家中成年劳动力文化程度的平均得分为2.56,其中最低得分为0分,最高得分为5分,大部分农户家庭的成年劳动力为小学和初中文化水平。绝大部分农户(约89%)的家中有男性的成年劳动力。农户自然资本的差异主要体现在耕地面积方面,调查样本中农户平均实际耕种面积为5.61亩,其分布从几乎没有耕地的0亩到大范围耕种的400亩,差异性较大。全国耕地质量调查将耕地质量分为十个等级,一等为质量最佳,由于气候和环境的差异,耕地质量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地域差异。样本中 1~3 等地的农户有 37.73%,4~6 等地农户占25.61%,7~10 等地占 36.63%。在物质资本的各项指标中,农户住房面积的平均得分为6分左右,少数农户(约3%)依旧居住在极其拥挤和简陋的住房环境下。农户的住房年限以20年以上为主,住房超过30年的占调查样本的27%,住房在20~30年的占比为16%,10~20年的占比为26%,大部分农户的住房年限较长。农户自有资产的平均得分约为4分,最低得分为0,最高得分为9。具体来说,农户在彩电、冰箱、洗衣机和摩托车这几项的持有度较高。农户基础设施的平均得分为7分,大部分农户所在村庄基本配备了大部分公共设施,其中公交车、银行和幼儿园的配置情况相对较差,只有10%左右的农户所在村庄有公交车站和银行,40%左右有幼儿园。农户上年度家庭平均年收入约为3.9万元,农户内部呈现较大的差异,其中家庭年收入最低的10%的家庭平均年收入仅为0.12万元左右,而去年家庭收入最高的10%的家庭的平均收入约为16.81万元,是前者的140倍。14%左右的农户获得不同程度的政府救助和补助,平均救助金额约为1600元1户。贷款可能性代表农户的筹资机会,曾经成功从正规金融机构贷款用于生产性投资的农户仅占6%左右,大部分农户的筹资渠道有限。社会资本是农户为了实施生计策略而利用的社会网络,主要体现为农户能够获得的社会支持。农户平均能够获得约4人提供的情感支持、决策支持和经济支持,农户经济支持的支持力度略低于情感支持和决策支持。
本文首先基于已有研究的测量方法对农户的各项生计资本进行了测算,并在此基础进一步计算了农户的生计指数。由于各指标之间的量纲不同,故首先采用极差标准化方法对生计资本的各项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计算出不同类别指标的标准化得分①极差标准化公式:在标准化过程中,剔除了调查数据中的一些极端值。。通过标准化处理,不同性质和类别的指标值均处于0~1之间,指标之间具有可比性,各指标的标准化得分如表4所示。
通过对相关领域的专家进行调查访问,按照9个标度给出两个指标的相对重要性评价,由专家对各项指标进行两两比较打分,对各层次的各项指标的重要性程度进行专家判断,得分越高的指标相对于另一指标的重要性程度越高②专家主要来自中南财经大学公共管理专业农村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的教授和研究员,该机构长期从事农村扶贫和农村社会保障方面的研究。。在专家打分基础上,运用层次分析法(AHP)软件构造两两判断矩阵,在保证一致性原各层次指标的权重,结果如表3所示,在第一层次上(C层),人力资本的权重值最大(其值为0.328),说明人力资本对农户的生计水平具有绝对重要的影响。金融资本、物资资本和自然资本的权重值分别为0.27、0.216 和 0.112,社会资本对农户生计资本的影响权重值较小(其值为0.074)。在第二层次上(I层),家庭劳动能力总和在人力资本中影响权重最大(其值为0.558),耕地面积和耕地质量在自然资本中各占一半权重,住房面积和住房年限在物质资本中的影响权重最大(其值均为0.329),家庭去年收入在金融资本中占有最大权重(其值为0.661),经济支持在社会资本中的影响权重值最大(其值为0.761)。将各层次指标合并计算,可以得出I层指标相对于总目标(即农户生计资本)的总排序权重。在农户可持续生计评价指标体系中,家庭劳动能力总和(其值为0.183)、成年劳动力的文化程度(0.105)、住房面积(其值为 0.071)、住房年限(其值为0.071)和家庭现金收入(其值为0.178)等指标对农户生计资本的影响较大,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农户的生计水平。
表3 AHP判断矩阵与指标权重 CR=0.015
结合各项指标的权重值和标准化得分,采用综合指数法计算出每个农户的单项生计资本的综合得分,具体计算公式为:。其中,Piu代表第i个家庭的第u类生计资本的综合得分指数(u=1,2,3,4,5),Wj表示第 j项指标的影响权重,Lj代表第j项指标的标准化得分。将各项生计资本得分值加总,可以求出单个农户的生计资本综合得分,即生计指数。
表4列出了农户生计资本最终计算结果的描述性统计。农户各项生计资本得分的平均水平普遍偏低,除物质资本的平均得分相对较高外,其他各项生计资本的平均得分均偏低。农户人力资本的平均得分为0.411,反映出大部分农户的人力资本比较薄弱,家庭整体劳动能力有限。但少部分农户的人力资本得分较高,其最高值达到了0.599。作为农民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本一直以来都是农户生计的主要来源之一,然而近年来随着城镇化的迅速发展,耕地面积不断缩减,致使农户的自然资本遭到剥夺,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保障功能逐步弱化,测算结果显示农户自然资本的平均得分为0.26。但由于农户物质资本的平均得分值相对较高(其值为0.498),说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大部分农户都具备基本的物质生活条件,能够满足基本的日常生活需求。但相比城镇地区,农村的居住环境普遍比较简陋,文章中所测量的仅仅只是能维持基本日常生活的物质资本,且这些资本的流动性较差,在面临风险时很难够转换为可以抵御风险的经济收入。农户金融资本的平均得分仅为0.02,这一数据显示出农户整体的可支配性收入偏低,筹集资金渠道有限,农户缺乏可靠的经济收入以维持生计。农户社会资本的平均得分值为0.047,农户在需要支持特别是经济支持时能够获得的社会支持有限,很难通过社会关系网络获得有效的帮助以抵御外部冲击。
生计指数代表了农户各项生计资本的持有情况和利用生计资本应对生计风险的能力。农户生计指数的描述性分析结果显示,农户生计指数的平均得分为 0.280,最高值为 0.495,最低值为0.020,农民整体的生计水平偏低。
表4 农户生计资本测算结果
根据生计指数可以对所有农户进行划分,由此显示出不同生计水平的农户的生计资本差异。生计指数最低的10%的农户的平均生计指数为0.136,而最高的10%的农户的平均生计指数为0.384。图1显示了生计指数最低10%的农户的生计资本平均得分和生计指数最高的10%的农户各项生计资本的平均得分。图1中虚线代表生计指数最低的10%的农户各项生计资本的平均得分情况,实线为生计指数最高的10%农户的生计资本的平均得分。从中可以看出农户生计资本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人力资本、物质资本和自然资本方面,处于生计指数较低的10%的农户的人力资本平均得分为0.127,而最高10%农户的平均得分为0.527,是前者的4倍之多,物质资本和自然资本的差距分别达到了2.3倍和1.8倍。以上分析可见农户的生计资本分布存在较大的差距,特别是人力资本、物质资本和自然资本在农户之间的差异非常显著。
图1 不同生计水平农户的生计资本得分
本文因变量“农户的生计策略”是一个包含了纯粹农业型、外出务工型、农工兼顾型和其他非农型等四类生计策略的多分类变量,故采用Multinomial Logistic回归模型进行分析。通过依次引入农户生计指数、各维度生计资本得分以及各维度生计资本的具体指标作为自变量,分别构建无序多分类回归模型,以考察农户整体生计资本水平、各项生计资本及其组合以及具体生计资本指标对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效果。模型中以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作为参照项,考察了各层次自变量对外出务工型、农工兼顾型和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相对于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的影响因素。考虑到农户生计策略与生计资本之间的内生性问题,本文自变量选取中对于容易引起反向因果关系的农户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等指标选择了生计策略测量的前一年度的数据,以规避农户生计策略与生计资本之间的内生性问题。
表5 农户生计指数对生计策略的Multinomial Logistic回归结果
表5为农户生计指数与生计策略的参数估计结果。模型估计结果显示,农户生计指数对农户的生计策略选择具有显著性影响,各模型的显著性水平均在1%以上。与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相比,生计资本综合水平越高的农户越有可能选择外出务工型和农工兼顾型的生计策略。农户综合生计资本水平上升对农户选择农工兼顾型的复合生计策略的影响程度远远大于对单一的外出务工型生计策略的影响。而生计资本水平相对较低的农户更倾向于选择其他非农型的生计策略。即可以理解为,农户选择在当地从事非农型生计策略,是受制于生计资本水平的限制。以上研究结果表明,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受其生计资本水平的影响,生计资本越丰富的农户,对生计策略的选择范围越大,组合形式越多样。
为了解不同生计资本对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研究以生计资本各维度的得分值作为自变量,对农户的生计策略选择进行Multinomial Logistic回归分析。表6为农户的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得分值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回归结果,除社会资本外,其他生计资本都对农户生计策略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显著性。与纯粹农业型相比,人力资本更丰富的农户越有可能选择外出务工型的生计策略。自然资本得分越高的农户越可能选择外出务工,与以往的研究结果不一致,这可能是由于自然资本指标中与地区相关的耕地质量所造成的。物质资本得分与外出务工型生计策略的Logit值呈负相关关系,证明了物质资本对农户农业生产的黏性作用。金融资本越少的农户,其从事农业生产的投资来源受限,因而更可能选择外出务工的生计策略。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是更多人力资本充足的农户家庭的生计选择。物质资本得分越高的家庭,选择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的可能性越小,再次证明了物质资本对农业生产的黏性效应。金融资本得分越低的家庭,越可能选择资金投入相对较低的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自然资本对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的影响不显著。相对于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越少的农户从事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的可能性越大。
表6 农户生计资本对生计策略的Multinomial Logistic回归结果
进一步对生计资本各项指标得分与农户生计策略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具体影响因子及其影响程度,进一步解释生计资本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情况。生计资本指标与农户生计策略的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
人力资本的三个指标均对农户外出务工型生计策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中家庭劳动能力对农户选择外出务工型而非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的影响作用最大。自然资本中,耕地面积越少的农户越有可能选择外出务工型生计策略,这一结果与以往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而所拥有的耕地质量越好的农户也更倾向于选择外出务工型生计策略,鉴于耕地质量呈现出一定的地区分布,这一结论恰恰说明了当前我国耕地资源没有得到有效利用,中东部平原地区等耕地质量较好的地区存在农业生产大量荒废的现象。物质资本中家庭自有资产特别是农业生产性工具的缺乏也是农户选择外出务工的原因之一。金融资本指标中,家庭去年收入越多、贷款机会越少的农户选择外出务工的可能性越大。社会资本各项指标对农户生计策略选择没有显著性影响。
相对于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农户选择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人力资本指标中家庭劳动能力、成年劳动力文化程度和男性成年劳动力三个指标,三个指标均对农户选择农工兼顾型而非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具有正向影响。其中,家庭劳动力能力越高的农户越有可能通过合理分散劳动力资源而选择更加多元的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是农户选择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的主要影响因子。物质资本指标中,家庭住房年限越长、自有资产越少和社区基础设施越差的农户越有可能选择农工兼顾型的生计策略,再次证明了物质资本对农业生产的黏性作用。救助和贷款可能性越低的农户越有可能通过选择投资成本较低的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自然资本和社会资本指标对农户选择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没有显著性影响。
与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相比,家庭劳动能力得分越低且家中没有男性成年劳动力的农户选择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的概率较大,劳动力文化程度对农户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的影响不显著。自然资本指标中,耕地面积越少的农户越有可能选择其他非农型而非纯粹农业型生计策略,处于耕地质量较好的地区的农户选择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的可能性更大,再次体现了耕地资源的错配现象。物质资本方面,住房年限越短、社区基础设施越好的农户越可能选择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去年家庭收入越高和贷款机会越少的农户越有可能通过自我投资生计活动而放弃纯粹农业生产的生计策略。
表7 农户生计资本指标对生计策略的Multinomial Logistic回归结果
综合比较农户各类生计策略的主要影响因子,可以发现相对于纯粹的农业生产,农户选择外出务工型生计策略的决定性影响因子在于耕地面积缺乏,但其家庭人力资本特别是家庭综合劳动能力和成年劳动力文化程度较高,能够通过外出务工获得较高的生计来源;农户选择农工兼顾型生计策略的主要影响因子为家庭综合劳动能力较高,劳动力充足,可以通过合理分配劳动力资源达到生计策略的多元化,以提高应对生计风险的能力;农户选择当地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的决定性因素为耕地面积严重缺乏且家庭劳动力紧缺,但家庭有可以用于非农活动初始投资的存款收入,可以在当地从事其他类型的非农生计。根据以上分析,农户的生计策略依赖于其自身的生计资本状况,不同的生计资本及其组合共同决定了农户最终选择的生计策略。
本文以可持续生计为理论框架,从人力资本、自然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五个方面选取了农户生计资本的指标体系,并运用专家打分和层次分析相结合的方法测算了农户的生计资本得分。在此基础上,以农业生产和外出务工为主要划分依据,将农户的生计策略划分为纯粹农业型、外出务工型、农工兼顾型和其他非农型,并进一步分析了农户生计资本及其指标组合对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影响作用。研究得出以下几点主要结论:
1.农户生计指数整体偏低,且内部分化明显。农户的生计指数平均得分仅为0.280,以1分为满分,所有农户的生计指数都在0.5以下,与城市家庭相比,农户的生计资本相对短缺。在各项生计资本中,农户的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最为短缺,其平均得分分别为 0.02 和 0.047,说明农户面临生计风险时可获得的资金渠道和社会支持非常有限。农户之间生计资本的分配存在较大差距,生计指数最高的10%的农户与生计指数最低的10%的农户的生计指数平均得分相差0.248,特别是在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方面,差异更加明显。生计资本特别是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的配置差异,是农户生计水平分化的主要体现。
2.人力资本及其配置是农户选择生计策略的主要影响因素。人力资本对农户外出务工和农工兼顾生计策略具有明显促进作用,对当地的其他非农生计策略具有一定的限制作用。男性成年劳动力已经不再是农户从事农业生产的主要因素,反之成为农户外出务工和农工兼顾的主要促进因子,可见农户的主要生计来源在某种程度上更加依赖于务工收入而非农业生产。家庭劳动能力充足是农户选择多样性生计策略的决定性因素,人力资本的匮乏将导致农户只能通过单一的生计活动满足生计来源,一旦遭遇生计风险,可能面临较大的生计困境。
3.自然资本对农户从事农业生产的黏性作用仅存在于耕地面积方面,耕地资源存在一定的资源错配现象。研究结果显示,自然资本得分越高的农户反而更可能选择外出务工型生计策略,与已有研究结论不一致。进一步的研究发现,这一结果仅存在于耕地质量指标上,由于耕地质量存在明显的地域特征,耕地质量较好的地区如东部和中部的平原地区的大量农户外出务工和从事非农活动而荒废耕地的现象。西部山区和高原地区的耕地质量较差,但由于非农经济发展缓慢且交通不便,农户多从事农业生产活动。放弃优质耕地资源而在耕地质量较差的地区从事农业生产,表明了当前农业生产中对耕地资源的不合理利用,其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农业生产的非规模化经营等问题。
4.物质资本对农户从事农业生产的黏性较强,其黏性效应主要通过家庭物质资料和社区基础设施发挥。物质资本较丰富的农户不愿意放弃和闲置已有工具而从事外出务工型和当地其他非农型生计策略,体现了物质资本对农户从事农业生产的黏性效应。进一步分析显示,物质资本中产生黏性作用的主要是家庭自有资产和社区基础设施指标。家庭自有资产特别是生产性工具等是从事农业生产的主要工具,完善的社区基础设施是农户生产和流通农产品的必要条件。因此,可以从补贴农户生产性工具和完善乡村基础设施等途径促进和鼓励农户回归农业生产。
5.金融资本对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呈现出农户家庭存款偏向非农型生计而银行贷款偏向农业型生计策略的分化现状。去年收入越多的农户越可能选择外出务工和投资当地非农生产的生计策略,而曾经从正规金融机构贷款的农户大多选择纯粹农业型的生计策略。该结果一方面证明了当前农村信贷对农业生产投资的支持,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当前农业生产收益偏低,无法引导农户自主投资的现状。相对于农业生产,显然农户更愿意将资金投资于其他非农领域。
本研究在测算农户生计资本的基础上,着重分析了不同生计资本组合下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情况,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文中根据转型时期农户的主要生计方式对农户生计策略进行划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当前大部分农户的生计策略类型。总体来看,虽然农户的生计策略与改革开放之前相比较更加多元化,但仍然相对单一。由于生计资本的限制,农户可供选择的生计方式常常受到限制,大大降低了其生计风险的应对能力。进一步研究将在提升农户生计资本存量,特别是农户生计资本组合和运用的能力等方面展开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