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
退休后,总有一种思维活跃在脑际,即生命的“节点”,特别是当被问及“养老金”时,总在想,我怎么就到了养老的时候?我觉得我还年轻,还没开始认识人生呢。于是,趁着腿脚还利落,我选择了户外徒步,亲近大自然。投身大自然的怀抱,常常感觉人的渺小和生命的艰辛。“五一”小长假,我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劝阻,毅然决定去沙漠徒步。
广袤的内蒙古库布齐沙漠令我震惊,无须赘言沙漠的孤冷和浩渺,古人有太多描写大漠边关凄婉壮美的诗句,现代人有更多关于大漠风光的感怀抒情,而我所感动的远不止这些。
同行的有29人,我们共同见证了大漠的生命与灵性、辉煌与壮美,并成功以重装徒步丈量了大漠。几多艰难几多辛苦,让我们收获了自豪、欣慰与梦想。每当翻过一座沙丘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总能听到有人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是啊,每每攀升一个高度,回首俯视,总是惊讶:我走了那么远、那么高啊!我是不是“飞”过了软绵绵的沙海?在一步一陷的黄沙上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吗?虽然没有泰山的高度,但我依然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慨。
日头当空,饥渴难耐,大漠金黄炽烈,似严厉的教官在考验人们的耐力。随着太阳光线的变化,大漠暗淡下来,冷风习习,哪怕你衣衫湿透,也毫不吝啬地把寒冷强加给你。缥缈而真实的沙漠与迷茫中的人在这里相遇,这一心灵的交汇,便是沙漠的魂。
同行的一个姐妹,大漠里我们同吃同住,聊了许多,也了解许多,相处几日,感情日益加深。原来她是一位癌症患者,三年前做的手术,期间经历了化疗、放疗、药物后期治疗。她同时也是一位老师,非常热爱教育事业。当病魔来临的时候,也曾有那么多不堪、不愿、不忍和不认,但又不能不面对现实。她没有逃避,没有哀叹,而是选择了挑战自己。初春,踏雪登京郊箭扣长城,感受苍穹下巨龙雄风。茫茫大漠,她款款走来,起伏的沙丘、灵动的沙浪在她身后退却。她用毅力、豁达、科学理念与命运抗争。她的病友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说:“该来的就来吧,不来的时候我要活出精彩。”
与我同行的一位美女,第一次参加户外活动就走进大漠,我问其由。“散心!”从她微微颦蹙的眉宇,我看出她心底隐隐的忧伤。因与我女儿年纪相仿,我倍加关爱她,渐渐地,她把我当成亲人,对我吐露心声。原来,她刚刚离婚,幼小的儿子判给男方,精神备受打击,几度无法面对现实,想逃避人生,因为沙漠徒步被称为“自虐”,她是想狠狠地“自虐”。然而,大家庭的温暖生活、团队的关爱、大自然的绮丽,让她醒悟过来,懂得了生命的真正意义和价值,她要好好生活,努力工作,用完美的未来告别曾经的岁月。
沙漠中有一种类似屎壳郎的甲壳虫,是整个大漠为数最多的生物,它们在干燥的沙漠中快速爬行,留下漂亮的印迹,人们称其“大漠画家”,纷纷拍照,录视频,可谓沙漠中上镜率最高的生物。沿途,常常见到它们神速爬行,不知是寻找食物还是躲避敌人,有时看到它们头向下,撅着屁股,飞快刨着黄沙,可能是寻找濡湿自己的环境吧。一株嫩绿的沙苇,摇晃着纤细的身躯,小甲壳虫却不顾一切地攀缘而上,像顽皮的孩子,我真担心它会掉下来,又担心不堪重负的沙苇会折断。生命的意义,不只属于人类,大自然不正是因为生物的多样化才生机勃勃?我又怎能轻视这弱小的生命。
流动的沙丘见不到一丝绿意,然而在沙丘底或沙丘间地,总能见到那么孤零零的一株绿植,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能两株三株或一丛丛生长,就这么一株,高不过尺,孤单地摇曳在风中。起初大家以为是假的,是哪位旅行者不堪大漠的单调好心插下的,但后来遇到触手可及的,便亲手感受它的真实。茫茫大漠,金黄耀眼但却单一乏味,绿色无疑给大漠带来生机。我们这些习惯了绿荫环绕的人,每每见到一点绿色,便惊呼起来:“看啊,绿植!”绿色代表生命,有了生命才有生机。浩瀚大漠,我们爱护一株小草一株嫩芽,像爱护眼睛一样,每当经过一点绿,总是放慢脚步,唯恐踩到它周边正在发芽的、柔嫩的植物。
感叹生命的同时,我们更感动着大漠日趋成熟的绿洲,国家已投资荒漠化治理,并初见成效。我们看到了一片片耐寒耐旱的植物在风沙中顽强生存,我们感谢那些致力于改造沙漠的志士,他们不畏艰难,每年在这里栽种和补栽,让沙漠有了片片绿意和生机。
我是一名医务工作者,对于生命,我既敏感又随意,说敏感是因为如果生命出现微恙,我会一马当先,义无反顾去维护,职责使然。说随意,是因为几十年的从医生涯,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亘古轮回,一个自然过程而已。艰辛的大漠徒步,遇见不一样的生活态度,除了敬佩还是敬佩。年轻人的坚强、队友的团结互助友爱,令我欣慰和骄傲。一路欢歌笑语,篝火旁的热烈氛围、甘甜暖心的美酒,历历在目,感受人间亲情,使我倍增对生命的敬畏。
大漠在阳光和蓝天白云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优美的线条装点了大漠的悠远绵长,这色彩与线条不正是大漠的生命律动吗?突然明白了我为何而来,人们为何而来。
(摘自《天津日报》2018年5月29日)